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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遗策安天下,浮槎海外游。神往!(大结局)

第二百七十五章 遗策安天下,浮槎海外游。神往!(大结局)

杨再兴初时实存了杀完颜亮之心,但入阵之后,却见十来里之内尽是乱军厮杀,哪里辩得明方向?虽入战场之际碰巧杀向完颜亮所在,却实实无法辩明其所在,只得遇敌杀敌,将阵中岳家军被困者一一带出,不消片刻,这两万骑如一条巨龙将战阵搅了个大通道出来,才见远远数千骑直奔往燕京城下,原来完颜亮竟然已经逃了!

金主龙旗所在,远远没入燕京城门,让杨再兴喟然兴叹,却哪里追得上!

“金主逃了!完颜亮逃了!”

岳家军中暴发出一阵欢呼,这声音转眼响彻战场,女真骑军诸部清醒过来时,果然发现完颜亮已经不在战场,当下军心摇动,哪里还有再战之能!

高丽、塔塔尔等部兵马率先逃遁,将女真骑军抛在岳家军刀兵之下,便急急窜回燕京城中,战场上的兵马数量逆转,岳家军全面占优,气势大涨,还在场中杀得红了眼的金军不消片刻便死伤惨重,终于返身逃窜,只是当燕京城壕沟外吊桥升起时,尚有近万骑未能入内,被紧随而至的岳家军杀得七零八落,除却最后三四千骑下马而降,其余尽成雪泥中残骸!

完颜亮立在城头,往外看时,心胆俱丧:六万余岳家军在城下各处叫骂,大金国诸部兵马却无侥幸者,九万骑出城,回来的只有不足六万败残之军,此后如何能再与岳家军野战?

“孛迭!孛迭何在!”完颜亮暴怒之下,打算将这大败之罪尽数算在孛迭头上,毕竟两军阵前败给岳雷,乃众目所睹,军心之坏,与其不无关系。稍移时,孛迭果被绑至君前,却屹立不肯屈膝。

“孛迭!可知罪否!汝身忙于丧师,坏朕军心,尚不知耻乎!”完颜亮气极暴喝:“有子如此,完颜宗弼在天之灵如何心安!”

孛迭怒目圆睁,虽羞怒之下,仍嘶吼道:“迪古乃,要杀便杀,怎敢辱及先父!”

完颜亮提刀在手,便要砍下,却略一踌躇,骂道:“将这竖子押入牢中,待击退杨贼之后,再千刀万剐!”

回头四顾,见诸文武皆惊惶不安,强作镇静,吩咐道:“来人,传朕旨意,诸门严防,无使杨再兴有机可乘,速将赵谌等辈押来!”

杨再兴此刻立马城下,远远看着城头上喧嚣,只听得刘锜问道:“杨相,眼下军心士气正盛,何不即攻城,一举成功!”

四下里,岳家骑军集结整齐,分往燕京诸门处,只待杨再兴一声令下。

“步军撤阵前移,到此门外候命!”杨再兴吩咐下去,旗官号旗挥动处,后方大阵变化,分作八队,连辎重车仗俱移往燕京城下,至申时,天尚未尽晦,已经竖起数十处投石机、箭栅,与城头上箭来箭往,只是未曾进攻城门。

“杨再兴!赵桓诸子在此!速速退兵,保汝储君不死!”南门城头上,金人纵声高叫,虽在兵马移动中,仍清楚地传至城下岳家军耳中。

诸将不敢定夺,遂急急禀与杨再兴,待众将帅尽集城下时,见城头上金人押着二三百宋人,个个哭喊连天,虽看不真切,却可见并非寻常百姓,该是原来上京囚系的大宋皇室贵胄,居中防备森严处,押了三位少年男子,大约该是赵桓的三个儿子。

杨再兴身边围了数十将佐,却个个默然不语。

老杨犹豫片刻,下令道:“着人上前去问:如何晓得便是大宋储君?”

“相爷,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锜焦急道:“于今之计,何不遣使与金人谈判?”

杨再兴转头对着刘锜,沉声问道:“临安已经立了太子,若城头上储君也是真的,岳家军该奉谁为主?”

刘锜无语,此时已经有几名小校跃马上前,对着城头大叫:“金贼休要虚诳,城头上岂是真储君耶!可有证验!”

这话当真有些效用,不消片刻,完颜亮现身城头,长笑道:“杨再兴,闻说汝占了河北,欲杀赵桓诸子,自立为帝,看来不假,如今既不肯退兵,大约是要借朕之手,为汝除后患么?哈哈哈哈,只要汝撤了兵马至河间府,朕自会封汝为宋主,何必这般麻烦,还验甚么真假?”

杨再兴身侧诸将尽皆色变。

这谋逆之名若是安下去,杨再兴纵然占了河北,驱尽金人,又如何在大宋朝洗得清嫌疑?

杨再兴恨得咬碎银牙,纵马而出,对完颜亮戟指骂道:“好个弑兄篡位的奸徒,尚敢诬杨某耶!好教贼子得知,宋国已立太子于临安,圣上有旨,若诸王为贼所挟,不可因此而废恢复大业!”

言毕,伸手自怀中取出一面黄帛,四下展示,这个却恰是当日洪皓鸽书寄来的急件,当中确是道赵桓口谕如此,但如此数十万军中,又有哪个来验看?完颜亮在城头上闻说,心下大沮,晓得杨再兴所言有七八分是真的,只是哪里会服气?当下在城头上大骂:“老匹夫如此无义,竟矫旨欲杀汝储君耶?来人,将这几位宋国储君斩了,全算在杨贼头上!”

当下城头上刀落,哭喊声中,二三百宋室贵胄就此人头落地,城下诸军哗然,个个垂泪痛骂,杨再兴面上黯然,心道:“诸位好走,后世书上看,汝辈本来也没甚好命去争龙廷,如此倒也干净,免至日后南北再兴波澜。”

“传令诸军,务将燕京城牢牢围死,候命攻城!”见城头上杀戮已毕,杨再兴嘶声下令。

是夜,岳家军四下安营,将偌大燕京城围得铁桶相似,一边着营中举哀,悼诸皇子之死,并着人往泽州、临安报丧,鸽书去得更快些,却只发往泽州一处,自然是让洪皓早有准备了。

中军帐内,全无半点声息,数十将帅轻轻将一片薄薄黄帛传阅,待众人都过了手,最后传至杨再兴手中时,才听得老杨喟然长叹:“靖康旧主,本是大宋正统,却不忍见大宋南北鼎立,生灵涂碳,诚为一代明悟之君!完颜亮挟储君而逼退岳家军,必非岳帅九泉之下所愿见,某家率兵到此间,岂能不考虑周全?若是圣上当真不肯舍诸子蒙难,今日之事,诚为难矣!罢罢罢,此战之后,河北稍安,某便赴临安拜阙辞官,免贻后世之讥!”

众将不言,牛皋却忍不住,跳起来骂道:“杨再兴,如何这等没出息!贼子一言恫吓,便沮丧成这等模样!还算甚么大丈夫!临安可是去得的么?老牛便是死,也要死在河北!临安?哼哼,便八抬大轿,咱老牛也不会去那等污浊之地!”

刘锜一听,面色不愉,斥道:“牛黑子,这等粗鲁!莫害了杨兄弟!”

岳雷起来躬身拱手,道:“杨叔叔不必如此,燕就一战,贼子还高占坚城,未可轻论胜败,便是平了此间,上京贼子也须明年方可跎踏了,其余事务,大可待平定金贼之后再议,此时侄儿一点愚见,请叔叔斟酌。”

杨再兴怃然落座,道:“贤侄这话有理,这便祭过汝父,咱们取下燕京再议!”

当下灵堂大开,岳飞像稳坐灵位前,杨再兴率诸将帅致祭,默祝道:“岳大哥,弟今率诸侄子兄弟,将岳家军困贼酋于燕京,虽黄龙未捣,然河北已复,现欲兴兵马取燕京,大哥在天有灵,庇佑岳家军大胜,克复燕京,他日更直捣黄龙!”

丑时一刻,燕京城内,完颜亮黑着一张脸,与诸文武商议完军事,想起日间之败,恨恨道:“来人,去牢中结果了那厮!嘿嘿,不可让他死得痛快了!——”

萧玉率两名悍吏入牢时,孛迭见了,虽已经被打得遍体俱伤,仍跃然而起,将牢牢系在墙内的铁链都拉得山响,痛骂道:“好奸贼!与迪古乃杀了多少完颜氏宗族,如今还敢来害某家么?”

萧玉吓得瑟瑟发抖,连退数步,待见那铁链拴得极牢,这囚徒伤不到自己,才恢复官威,骂道:“作死!蠢奴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莫怪某家手辣,实是汝死罪难逃,圣上吩咐,先令汝受点活罪,来人!”

那两员悍吏闻命,如狼似虎扑入牢内,为首者起脚一踢,正中孛迭下阴,孛迭躲闪不得,痛得长声嗷叫,如虾般卷曲倒地,二卒上前一阵踢打,再就灯下看时,却见其下身渗出血来,四下皆是——原来初时一脚,已经踢破了孛迭阴囊,是以此后皆还手不得。

恰在孛迭长声号叫之际,忽地一声大震,地动山摇,牢中四壁皆掉下尘土来,这般动静远过于孛迭的嘶吼,除了孛迭犹在地上挣命外,其余诸人无不大惊失色。

“快!快看看,是甚么动静!”萧玉面色发白,连声吩咐众人出去察查,岂料不过须臾,又是数声大响,这回连牢房内的墙上都开始剥落,再没有人敢留下,全都往外急逃,只舍了孛迭在那里嚎叫,没人理会。

待出门一看,燕京城南面、西面数处火光大作,只听得四下兵卒乱窜,口中叫嚷:“宋人火炮!好生厉害!”

萧玉急往宫中奔去,却在一迭声雷震之下,连站也站不稳,几被踩倒,忽然惊醒:这时还顾得上什么君臣父子!便是自己的亲娘,大约也不能救了,除了自己的女儿(偏生又不在眼前),当下连滚带跌,着从人抢到一马,往北门逃去,只恐少生双翅,不能飞出城去。

这还算得明白的,城中多的是日间战败之后的骑军,闻说城破,个个惊惶乱窜,军中再也约束不住,满城百姓尽闭门避祸,只听得城中闾巷间蹄声杂乱,不晓得金人为何这等惊慌。

丑时末,南门处喊杀声大作,金人尽喊:“南门已破,宋人进城了!”

萧玉此时已经冲到北门处,却只得叫苦:自城门往内里许,通街挤满了逃窜至此的金人,军民不下数万,挤得水泄不通,有喊马嘶,哪里走得出去,若待南下时,那边厢已经火光烛天,杀声大作,料来岳家军此时已经入城了,怎敢自投罗网,忧心之下,下马往外便挤。

此时听得北门处震天阶响,原来守门军将眼看弹压不住,自家也要出门逃生,便放下吊桥,开了城门,但见城门开处,外面杀声大震,却是四面火光映照下,岳家军不下二三万,将这城门外围死,金军死命往外一冲,顿时在吊桥外撞作一团,非但没有冲出去半个,反而见岳家军步步逼拢,眼看就要踏上吊桥,为首的宋将手中铁枪如风搅海,将吊桥上的金人挑得四下飞坠,眼见不活了。

城头上金兵见了,连忙要将吊桥收起,但桥上沉重,如何收得回来?北门内金人军民大恐,眼看岳家军越来越近,哪里还敢在此久留?当下一阵喊叫,个个四下逃散,纷纷往东、西门而去。萧玉好不容易挤到北门左近,却见众多岳家军将士潮水般涌进来,大悔之下,急急窜入城内闾巷中。

寅末卯初,城中诸处已经涌进大批岳家军,四下搜杀金军残部,南门处一片火光焦痕,城门是被生生炸蹋的,西门城楼也被爆得片瓦不留,只剩下城墙不倒,城门早成了一片碎木屑。完颜亮早在南门破时便晓得大势不妙,急急率部往东门而去,那边果然没甚么爆炸声,只是也如萧玉般被堵住,动弹不得。只是完颜亮没有萧玉那么狼狈,喝令诸军道:“速速开道,拦路者,杀!——”

于是东门之内,岳家军未至,已经自家杀得昏天黑地,金人百姓大呼:“岳家军来了”,一时间反向乱窜者不辩东西,将这东门内更挤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东门处登高一望,也只得叫苦:东门外也不下二三万岳家军,正在那里高声喧哗:“不要走了完颜亮!”

完颜亮在城头大怒:“开城门,与南蛮拼了!”

诸将劝谏,都道:“陛下不可!”

完颜亮怒目四顾,蓦然间抽刀,刀光闪处,将紧随其后呶呶不休的萧裕头颅斩下,吼道:“还不开城门!”

眼看人头在地面乱滚,城头之上哪个还敢违拗?当下听得吊桥声响,城外城内一齐发喊,城门大开,城内近万兵马突地涌出,城外岳家军如潮般涌上,吊桥处顿成修罗地狱!

但这路骑军实是完颜亮身边最为精锐的实力所在,厮杀至天明时,终于自乱军之中脱身出来,面前再没有刀枪并举的乱局,完颜亮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

突然,紧随在完颜亮身侧的大拚惊叫一声,手指前方。

完颜亮定睛看时,只见前方三百步外,重盾如墙,再往后,长枪巨斧,其后还有强弩巨箭等候。

往左,也是一般如此。

往右,也别无二致。

“完颜亮休逃,快快纳命来!”阵内跃马提枪者,正是岳雷。

完颜亮岂不认得昨日阵前击败孛迭的勇将,大骇之下,进退失措,不晓得应该如何应对。身边诸将见完颜亮举动失常,面面相觑之下,纷纷扭转马头,再往城中杀去,完颜亮也被裹挟而入,或者在城中一片乱局中,还有一线生机。

天明后,杨再兴终于踏入城中,下令四门紧闭,重兵把守,却将十余万兵马散入城中搜索金人余部,务要一举剿灭。岳家军以百人为小队,逐户搜索过去,闾巷中厮杀声屡屡传出,却越来越稀疏,未及晚间,搜杀金人不下四五万,连擒获的金人将士也达到七万余人,尽数驱往城外大营中捆绑安置。

正统的岳家军还好些,只要是放下武器的金人,便一律捆绑俘虏了事,但城中宋民却未必答应,不消杨再兴吩咐,各路义民起自闾巷中,纷纷协助岳家军搜杀。这些在金人治下多年的宋民杀起金人来,远比岳家军手狠得多,当真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金军也罢了,城中本份的女真居民也被杀得十室九空。贺兰可汗所部人手最杂,虽在杨再兴军中着了岳家军衣甲,却哪里管岳家军律法?只要见着金人兵将,一律杀将过去,也不管对方是否反抗,或者手中有无兵器,直将燕京城杀得血满沟渠方罢。

这场清剿直花了四日功夫,才算基本稳妥,待城中一片安静时,已经是绍兴二十二年正月初四了,杨再兴细细清问过去,却没有完颜亮踪影,倒是军中有报,在天牢内找到半死的孛迭,已经只余出的气了,杨再兴慈悲,着人给了他一个痛快,不令多受苦楚。

燕京既破,杨再兴在完颜亮旧殿内将捷报拟好,正待要发鸽书,却听得一阵喧嚣,刘锜满面喜气进来:“恭喜杨相,贺喜杨相!完颜亮倒底没有逃掉!”杨再兴大喜之下,忙问详情,原来刘锜负责军中俘虏照管,每日金俘以千人一队,依次进食,但其中一人进食时,其余金人纷纷避让,还赶着为其添加食物,初时尚无人注意,后来有眼尖的岳家军小校大是讶异,晓得其中有问题,遂上前将这名金人押出。谁料此人竟然敢出手抢夺兵器,便要作乱,只是众军围得极牢,哪里容得他嚣张?不消片刻,便已擒下,不待细审,其人便称:“朕便是大金国主,可令杨再兴来见朕!”

众将轰然大笑,刘锜吩咐再将这大金国主绑得严实,着人看守好了,才入杨再兴处报喜。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临安城中金吾不禁,近日连番佳音,岳家军在河北势如破竹,燕京之战想来已经爆发,完颜亮光得性命了未?宋人便在赏灯之际,议论的也不离此事,今年许多巧匠所作灯上图画,便是“岳家军大破金贼,杨铁枪收复河山”等回目,往往引得采声一片。

秦桧府上,秦埙匆匆入内,高声叫道:“快!快关了门!”

府中佣仆早逃了大半,近来夜间竟然有人在门是贴封条,上书:“国贼秦桧之冢”,惊得秦府众人夜不能安睡,今日秦埙赴大内候差,却中途狂奔而回,料来更无好消息。

“孩儿,何事这般慌张?”秦桧寝室外,王氏匆匆迎出来,秦桧这几日将息得不错,总算有了些起色,却总是在半夜里噫语,连呼“岳飞”不止,令王氏惊惶不安,眼下秦桧正为城中喧嚣所惊动,起身饮水,王氏却听得秦埙在外叫嚷,忙出外阻止。

“金主被俘了!完颜亮被杨再兴生擒!”秦埙喘气叫道:“今日圣上得密报,在宫中大庆,虽不令宣之于外,却已经遍传宫中,都晓得金主成擒,金人再不能为祸矣!”

话才落音,听得内里一声嘶吼,二人忙入内看时,秦桧已经摔落椅下,手扼咽喉,口中已经不能发声,秦埙连忙扶起,才抬到床上,便听得秦桧口中“嗬嗬”连声,双眼圆睁,片刻之间,突然伸手指着门外,喉中“咯”的一声,就此咽气!

秦埙母子呼天抢地大哭,门外诸仆稍稍犹豫,便各自散去,不消一时,府中乱成一团,却是个个争抢东西,争吵不休,秦埙大怒之下,提刀在府内四下恐吓:“哪个敢抢东西!”诸仆惊得四散而逃,却再无人敢留在此间。

次日赵构得知,也不令人来存问,却召赵昚入福宁殿,将秦埙所进奏折抛在案上,问道:“太子可晓得此事?秦桧夜来丧命,其子奏请朝廷封号,以太子之意,当如何处置才好?”

赵昚闻秦桧之死,一脸的不屑,却恭谨答道:“父皇必有主张,哪里轮到儿臣置喙?”

赵构一笑:“太子不必谦逊,朕既然召太子来,便是要听听太子的主意,如今金主已经被杨再兴所擒,大宋天下尽复旧观,朕已经不必虑及上京掣肘,太子只管畅所欲言便是。”

赵昚这才沉吟道:“父皇,儿臣以为,秦桧父子皆等闲尔,历年来作威作福,所积之罪岂在少处?只须略寻一二不是,莫说封赏可免,只怕还须追夺其旧爵。儿臣所虑者,却在燕京!夜来闻说杨再兴与岳家诸子,不但尽复河北江山,迎还旧主,更生擒完颜亮,此功之大,终大宋一朝,未有过之者,怕不在郭玢阳之下,大宋朝如何分封方才妥当?若举动不当,令其心生不满,只怕河北未易安,与在金人手中何异!”

赵构这才露出一丝赞赏之意,赞道:“太子此言,方见得不负历年来朕用心良苦!果然有些见地,若按大宋朝旧例,当召入京中,以三师之位封之,然不可再拥兵数十万,远离朝廷中枢所在。然杨再兴并非岳飞可比,只怕未必召得来临安。何况其麾下兵马,多服膺其统帅,若然生变,只怕不必杨再兴在军中方可,此外还有泽州三皇兄处主意未明,朕若有举动失当处,谁能料定开封会否再迎旧主?太子既然有虑及此,大约也有主意了,不妨奏来,朕无有不从。”

赵昚:“儿臣不敢!父皇明见万里,儿臣所虑者早在父皇算中,以儿臣所见,不妨暂以河北委治于杨再兴,只要靖康帝一日未崩,临安诏旨便不河北上!靖康帝诸子已经尽为完颜亮所杀,料无所顾之忧,三师虚位,遥封之亦不妨。如此既不必逼杨再兴南下,且安其心,也示国朝恩重,天下咸服,杨再兴更无作反之由!”

赵构叹道:“天下本已不在朕所虑中,太子能有这等见识,远胜万里江山!罢罢罢,朕在位日久,却无能北上恢复,却令一逃臣完毕此功!虽天下人不言,难道后世无人讥笑么?太子着人预备禅位诏吧,秦桧之事,待太子登基之日,一并处置。杨再兴封赏之事,不能再等,朕这便下旨!”

赵昚大是惊惶,急急下跪奏道:“儿臣愚昧,所奏不称旨处,请父皇责罚处置,万万不敢奉此旨!”

赵构长声大笑:“吾儿好生照看大宋江山吧!朕于乱世中扶起半壁社稷,总算已经安定下来,也乘此时好生歇息一番,秦桧府上园林不错,尤胜宫中,便留予朕贻老,也不枉朕纵容他这许多年,嘿嘿,杨再兴,朕当年还是小瞧了此子啊!谁料到朕每一步皆被杨再兴逼迫,不得不为啊!”

说到后来,语中苍凉之意越来越深,赵昚再不敢出言忤对。

这番安排,次日渐渐传出,临安城中一片波澜,东宫之中人如潮涌,都想占个好位置。但临安数鸽飞起,却将这消息星夜传往泽州。

洪皓看到鸽书,是五天以后的事。

“秦桧死了!可惜!尚不曾明正其罪!”这是让洪皓拍案而起的第一件事。

“天子将禅位?好生奇怪!”看到第二条消息,连洪皓也失色:“天下初定,正当盛时,如何这般急流勇退?”

其余消息则不算意外了,杨再兴继领行台尚书省事之外,更加封太傅,许入朝不拜,奉旧主于河北治事,终靖康帝一世,临安不另委河北官吏,许靖康帝颁诏于河北。只是书不未提及岳家罪名结果如何,洪皓也自纳闷:“秦桧既死,岳家诸子立下如此大功,如何连岳飞之罪尚不曾赦免?”

再过五日,杨再兴得洪皓鸽书,摇头叹道:“赵构倒躲得干净,将这包袱丢给新主,看来也是个死不认错的主子,赵昚当年得岳飞大力拥戴,安能不为岳飞昭雪?嘿嘿,好主意!”

同时也得到大同府消息,萧好胡着人到岳家军中请降,任得敬却乘机卖乖,来书问道:“某奉夏主之命,牵制大同贼军,近者闻已出降,料无须夏国襄助,此后作何行止,还请杨相示下!”

刘锜与岳雷等百思不解,问杨再兴道:“任得敬率兵出战,却不曾交兵,又请教行止,难道他不听夏主吩咐,反听杨相谕旨?”

杨再兴揽笔回书:“西平公志存高远,威震夏国,今既筹谋详熟,自可行事,不必相询,然大宋旧土,还须尽复旧观,料不劳某往返而定!”

书付驿吏而去,方笑答:“任得敬久有篡位之心,不过借此机会将夏国精兵尽数带出,待时反扑国内罢了,早年间屡屡往泽州买铁,正是为此,夏主兴替,与宋何干,只是当年不合与金人共分河西州县,今合归还旧土,夏国之乱,数年内不可得安,于大宋实有百利而无一害,且由他去!”

刘锜等方才明白任得敬所为何来。

燕京既平,杨再兴大会诸将,席间畅饮之际,举杯道:“众位英雄,数年来随某家辛苦,今日幸得岳帅英灵庇佑,河北尽复,然自燕京以北,大定府至上京,贼军尚不在少处,待冰雪消融,便须用命,且满饮此杯,待直捣黄龙,再与诸君痛饮尔!”

席间诸将高呼呐喊,纷纷道:“誓随杨相北伐上京!直捣黄龙!”

席散后,杨再兴却召贺兰可汗留下,在书房中私下嘱道:“可汗如今可明白为兄之意么?蒙古诸部与金人间有宿仇,此间战罢,忽图刺必要往上京寻仇,金人主力尽失,能够得保上京不失已经不易,而忽图刺所部年前大败于完颜亮之手,也颇伤元气。此渔翁得利之时矣!为兄这便向泽州靖康帝请旨,封可汗为东胜州节度使,即刻往大同收编萧好胡麾下兵马,以之西向,乘蒙古与金国余部厮杀,越夏国而入西辽,彼处地方数万里,不在中土规模之下,只是地广人稀,兵马远不及中土规模,料来以大同做后方,率三万精兵去,即可荡平,若有何难处,即以鸽书报至泽州,为兄当令岳家兄弟率部以援,待平辽之后,便往北将金帐夺下,以兄所料,那时金人早该势穷,也是为兄率部取上京之时矣!”

贺兰可汗听得惶惧不安,跪下道:“弟一身所有,尽是兄长所赐,如此宏图大业,非帝王之功业乎?弟岂敢窃居?万请兄长收回成命,亲率大军,以成此大业,弟却不敢担此重任,怕有负兄长所托!”

杨再兴笑道:“可汗如此谦逊耶?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若是河北诸子,此事惊世骇俗,为兄还不敢以此相嘱。如今在汪古部,可汗与帝王何异?是以托此重任,然兄与弟有一言相嘱:终可汗及子孙为王之世,不许以兵马凌于大宋,若有违此誓,人神共殛之!杨某若仍未死,但有一口残喘,必擒可汗至临安问罪,这话可当得么?”

最后数语,令贺兰可汗大恐,叩地道:“弟若有违此誓,死后魂灵不入轮回!后辈儿孙,当立金匮以藏!”

杨再兴哈哈大笑,将贺兰可汗扶起,取下书架上一卷轴,徐徐展开。贺兰可汗注目看时,只见曲线萦绕,极为精致。

“可汗晓得这是甚么?”杨再兴笑问,见贺兰可汗木然不解,才指着上面右下一块:“这便是大宋!”

贺兰可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兄长当真是天人,这等图形自何处得来?如此见识,天下间别无第二个!”

杨再兴沉声道:“正是如此,此图天下间只有可汗与为兄看到过,此去西域,万里之外,还有国家无数,皆方圆不过千里大小,若可汗有意,皆取之可矣,只是人生有限,未必尽如人意,异日倦怠之时,亦可罢手。兄便以此图付予弟,图上这句话,弟当牢记:灭国易,治国难!所过之处,杀戮易,要安定却难,如何方能灭国之后,长治久安,赖弟细谋之!”

贺兰可汗两眼放光,轻轻将图收入怀中:“不劳兄长费心,他日攻灭一国,便向泽州求取一批官员前往,委以治国之事,以兄长在泽州规模,难道还无英才可用么?”

二人对视一笑,击掌而别。

春草方生之际,贺兰可汗接掌大同府,筹划西进之事,并向克烈部求兵马,古儿汗权衡之下,晓得克烈部实力已经远不及汪古部,虽名为求援,实不容其不允,只得率克烈部四千精锐前来听命,连忽图刺令其北上攻塔塔尔也不去了。

而任得敬果然心领神会,率部攻回国内,是时已经荡平夏国大部,国主李仁孝被擒,任得敬不忍即杀之,着人押至泽州,请杨再兴发落,杨再兴闻讯失笑:“这老匹夫好生惫懒,将这难题交与某家!”随即吩咐人将李仁孝好生管待,就随洪皓治理州事,居然干得极是卖力,连洪皓也赞不绝口。

唐、邓、蔡诸州,及京兆府、凤翔等州金军,闻说国主已经在杨再兴手中,待杨再兴遣一介之使至,无不望风而降,尽入河北治下,江淮间宋军与岳家军各辖其境,绝无事端。杨再兴也遣重兵将完颜亮押至淮上,交与淮南的宋军。并吩咐王兰在水师登岸便利处兴建码头,称为“津门”!

四月初八日,赵昚接掌大位,登基之后,随即将秦桧满门问罪,生者流放岭南,永不录用,秦桧其时已经入葬,诏令发墓鞭尸,临安居民观者如堵,待官兵散去,秦桧连骨屑也没能剩下半点。赵昚改元“隆兴”,一则庆国运昌隆,二者还为纪杨再兴功劳,使万代之下,皆晓得这国运来源于一个叫杨再兴的功臣!

五月,诏尽复岳帅旧职,加封鄂王、太子少保,其诸子皆进爵,欲诏其满门返临安,住回已经改为太学的岳府内,岳李氏力辞之下,许往河北随岳雷(其时已是开封府尹、江淮节度使)安置。

隆肖二年五月,杨再兴力谏之下,靖康帝欣然往燕京新殿,改称燕京为“北京”,开封府则大力修整,只待靖康帝贺崩后,请隆兴帝还归旧都,靖康帝也是听杨再兴所言,晓得若当真还都开封,久后只怕生变,倒不如至北京安生些,避了许多嫌疑。

让杨再兴头痛的大事,却是自家的两个小子。

“不!俺不让皇上走!皇上,请下旨不上北京好么?皇上去了,哪个陪怀南?”杨怀南在泽州行宫内大哭大嚷,死死揪住靖康帝龙袍,闹得一殿之内,好不尴尬!原来靖康帝与柔福兄妹情深,爱屋及乌之下,对这外甥宠得不得了,加上诸子尽丧,一时将怀南视如己出,连柔福有时呵责,都被靖康帝拦下,洪皓常在府上教导怀南,君臣父子观念深入头脑,这时便用上了,只道靖康帝下旨,杨再兴也不敢违拗,哪晓得大人是如何作主的?

杨致远却是武生性子,平日里练枪法时候多,读书时候少,听怀南大哭,一把揪过去,责骂道:“皇上自有主意,哪轮得到小孩子家出头?哼,当真还小么?”

其实二人也不过相差了一岁多,只是性子差异极大,杨致远身材魁梧,性格直率许多,看上去比这弟弟老成一大半,杨再兴不在家的时候多,有欠教导,长兄当父,居然还有些模样。柔福与靖康帝听得有趣,都不觉失笑。

只是怀南性子也颇执拗,虽被兄长拉开,不敢相强,仍喃喃道:“不!怀南不要皇上去北京!怀南要跟着皇上!”

杨再兴恰在此时入内,见过靖康帝后,拉过怀南,道:“孩儿莫哭,要随皇上去北京么?好!咱全家都去!”

柔福与怀南大喜,柔福惊道:“相公,可是真的?”

杨再兴笑着点头:“圣上移驾北京,臣等怎敢不随驾护卫?”

一时满殿皆欢!

五月底,泽州府车驾数百出城,数万百姓出城相送,靖康帝等依依不舍而去。怀南在龙辇上与靖康帝作陪,时时逗得靖康帝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杨致远却骑马跟在杨再兴左右,抱怨道:“怀南也时时练枪,怎么是个女儿家性子?哼,男儿当提枪跃马,像父亲一般开创基业,岂能在圣上面前卖乖?没出息!”

杨再兴莞尔,却不置可否。

隆兴三年正月,北京城外雪覆千里,人迹稀疏,其时北伐大军早已经还京,金人立了完颜亮幼子为帝,却由皇后徒单氏垂帘,下国书祈为藩邦,而宋军也为上京偏远,难于攻取,接受此书,许其照旧建国于上京,若蒙古来攻时,还可稍加援助,却只限于钱粮之类,绝不出兵马,同时要求其每年进供上好山参千斤,貂皮万张。金人能够苟存已经万幸,哪里敢拒却?遂与蒙古互相攻伐不休,只不敢再作南下打算。

三月间,临安一班儒臣上书,道完颜亮在临安狱中经年,该当处斩,不可迁延过久,隆兴帝慨然许之,谁料完颜亮斩讫,临安竟有流言,道是当年完颜亮曾与杨再兴有约,杀靖康帝诸子,再占河北称帝!

此言沸沸扬扬,不可歇止,竟有大胆臣子提出,奏请诏杨再兴南下临安问清事实真假。

北京诸人闻讯,痛骂不已,岳李氏在开封疾封书往北京,极言不可往临安,靖康帝召杨再兴入宫问道:“少傅可有何难言处?倘须朕字付临安,绝无难处!”

杨再兴苦笑道:“陛下,流言止于智者,不在人言,在有人肯听否,若隆兴帝不听之,臣何惧之有?”

五月里,隆兴帝果然下一诏,令天下止谤,谓绝无此事,杨卿忠义无双,天下皆知,敢再议者,必处重罪!

此时杨再兴方晓得什么叫越抹越黑,临安虽上书言事的臣子不再有了,传言反而更盛,都道杨再兴挟天下兵威,令临安隆兴帝不得不出面为其遮掩!

七月,杨再兴召心腹诸将入府,酒酣之际,慨然道:“诸兄弟,为兄累于王事久矣,今欲暂歇,往海外一游,可有愿意随行的?”

众将哗然,虽不能尽知其详,却个个相劝,都力阻其逊退之举,然杨再兴主意一定,再难更改,一时间应者如潮,都道愿意出海相随。靖康帝闻讯,出宫往杨府苦劝,道:“杨卿一旦舍朕而去,如何让朕心安,朕宁可禅位予爱卿,亦不愿见卿游于海外!”

杨再兴以头叩地,慨然流泪道:“陛下,臣愚昧不堪,不能治国事,然此事实为臣一点私志,愿陛下莫相强!”

靖康帝不忍,号泣而去。

七月间,杨再兴辞了诸般职务,率家小出海,王兰、高林等誓死相随,柔福在宫中与靖康帝哭了两日方别,但怀南却不肯离去,死活要与皇上同住,杨再兴无奈,道:“孩儿既然如此,便交与皇上管束,异日好生跟洪先生学为人之道,勿坏某家门可矣!”

洪皓其时已经领北京相位,慨然允诺,只有柔福大怮一场,不肯将怀南舍下,却又身不由己,只得随杨再兴赴津门码头上船去了。

数年之后,鸽书传来,王兰、高林、阮漓等率怀南市舶司水军三万,战船数百艘,携河北及流求中土百姓数万,历经艰难,途中经过黑股之国,无边之洋,到了一处大陆地,其景美不胜收,绝无人烟,杨再兴遂命其名为“美洲”,已经安家于彼,无征徭之累,开支散叶,极是安乐!

洪皓与靖康帝阅罢,各自感慨万端。

百年之后,汪古国跨地数万里,疆域到了杨再兴早年曾经过的黑股之国,始知其为荒蛮之地,北上所谓欧罗巴者,皆弱小不堪之国,贺兰可汗后人拥兵数十万,几乎无一抗手,但始终遵杨再兴与贺兰可汗之诺言,不敢与宋国争一寸土地。蒙古与金人相拼,六七十年间精华尽丧,遂为汪古国所占,尽入其版图矣。

其时令汪古国惶惧者,闻说西方海外有美洲之国,国主姓杨,国中精于奇技淫巧,人才无数,殆非人力所能胜者,偶有舟楫与宋国往来,所携奇物非人力所能为,料来必为杨再兴之后,若汪古国敢犯大宋,只怕未必无人可制!

大宋连易国主,却是越来越富,贩夫走卒之徒,皆着金戴银,国中千万巨富所在皆是。姚、李等富姓累世发达,富可敌国!大宋朝早已经迁都开封,河北兵马累世属岳氏所辖,诚为大宋第一元戎世家,忠勇无双,只留了北京一府,却是杨怀南子孙所治,再无人敢去侵占。

后有传说,道是杨再兴并非凡人,后登天界,坐化前曾留“天书”数册,教化其国中,文明之兴盛,天下无可伦比,宋国有人得此信于美洲前来的商贩,无不神往,只是海路迢迢,只能令人心向往之,却难以企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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