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契约
迎接死亡跟等待死亡不同的是前者很豁达,而等待过于漫长则会很恐惧,以至于连呼吸都会忘记。久不觉痛楚,墨叔若缓缓睁开眼,喘着气抬头看去。
那时候她是真的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来得那么及时。
战场上硝烟弥漫,鲜血四溅,宴绝一身白衣飘然,他站在那居高临下望着她,手里紧紧抓着那根飞来的长枪。
墨叔若傻愣愣看着他,一时间里脑子发懵,怎么会是宴绝?他真的看得见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赶紧将腰间的铃铛藏进腰包里,转身将已经不大清醒的项景佾架在肩膀上,特意卡着嗓子道:“多谢你,这里很是危险,你也别傻站着了。”说着就转身往城内走。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来,墨叔若心虚,又见项景佾伤得颇重,一时只想着赶紧回城。
宴绝紧紧跟在她身后,脸上露出疑惑,手里的鞭子时不时打飞举刀冲过来的敌军,最后干脆架过项景佾,迅速扔给了附近来救伤员的军医。墨叔若跟着抬起担架的人往城内跑,身后爆炸轰鸣四起,心脏也跟着跳了几跳。
直到进了城她也没敢回头去看,等她忍不住斜眼去瞟时,却发现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墨叔若在人群里跑了一段,眼神四处搜寻,都以为刚才是幻觉。
而另一边,宴绝孤身一人直捣黄龙,冲入敌军。眼睛能看见后,他的动作明显更快更准。敌军几乎都不能抓到他只影片刻,就被临空窜来的千节鞭打飞出去。
迅驰疾过的身形带起骇人的气场,敌军将领被奔来的白影吓得脸色苍白,就连身下马儿都在不停踱步嘶鸣,想拔腿逃离。
只不过转瞬间,宴绝就已经到了跟前,他长鞭一甩,缠住那将领的脖子。挣扎声中,他往后一扯,那人立即从马上跌落,摔在地上呼痛。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即使害怕也在往前冲。宴绝右手一甩,长鞭再起,那些人知道鞭子的厉害,以他为中心,都害怕得往后退,瞬间空出一块圆形地界。
他站在那对地上的主将道:“回去告诉百越益,若不双手奉还百越君印,我天目峰,便会叫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那主将摔得灰头土脸,听到天目峰三字,吓得浑身发抖,“你是天目峰的人……”
只是他并没有得到回复,便见那白衣人飞身跃出了包围圈,转眼间没了踪迹。
墨叔若一路跟着受伤的项景佾,没有心思再去找宴绝。这一场仗打得并不算浩大,但伤亡却极为惨重。就连项景佾这般身经百战,也都受了重伤,腹上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墨叔若捏着他满是鲜血的手,看着他颤抖睁着的眼皮,落着泪打笑:“说了不准受伤,这回可好,我们是一人半边肚子都没了。”
正在此时,城楼上有人吼:“叛军撤军了!叛军撤军了!!”
墨叔若紧紧捏着项景佾的手,“太好了!”
项景佾眨巴着眼睛,艰难笑了笑,终于还是没了反应,闭上眼睛,彻底昏厥过去。
这一仗打了有三个时辰,修整兵马不久,黑夜就已经来临。知道墨叔若跑上战场,墨公气得又是好一阵教训。她也知道当下情形不该乱跑,便老老实实待在驿馆,跟在墨公身后寸步不离。
入夜后,驿馆迎来了不速之客。看见那道白衣身影时,墨叔若腿脚根本不听使唤,迅速躲藏在人后,脑子里几乎都乱成浆糊。
要是说不对他上心,那也太虚假。
宴绝被一众兵卫手持利刃围住,毫无畏惧地往前走,直停到大厅门前。此时厅中正在商讨要事,京兆显等重要百越人物悉数在场,他孤身一人而来,也不知作何用意。
墨公歪头给了墨叔若一个眼神,要她别冒头。墨叔若明白意思只能把头低的更低,墨家等人自主退到了一边,情形很是尴尬。
天目峰城主向来都是睥睨天下的状态,再普通的地方,仿佛他一来,就成了万众瞩目的舞台。即使是这样的状况下,他依旧气定神闲,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京兆显捏着腰间长剑,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显然他不是真想问这句,而是在确定宴绝来百越的目的。毕竟天目峰,从来都不是百越的朋友。
他笑了下,“我来此是为帮助百越脱困,你们可以不信,但若此时想着对付我,腹背受敌,可不是好计策。”
他虽是一个人来,可谁知周围有没有隐藏的暗卫,京兆显眼神迅速瞟了周边一眼,不敢妄动。
天目峰一直以来都想控制百越,但好歹没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来。而且墨公还在此,他不能让墨家两难。目前控制叛军才是主要,还是先别招惹他。想及此,京兆显挥手下令让持刃相对的兵卫退下,“既然宴绝城主敢这么说,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四万叛军不是小数目,说杀就杀未免太残忍,况且背叛百越也只是百越益等人各自的私心,怪不得这些兵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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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兵卫退去,宴绝笑了笑,道:“现在最紧要之事,是尽快夺回印玺。百越益的大军只是一团散沙,只要稍加推澜,自己都会崩溃,所以不足为虑。”
墨公与京兆显对视了一眼,朝宴绝抱拳道:“印玺已落入百越益手中,恐怕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夺取,想来早就派重兵把守。”
就算百越再不甘心,此时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帮助。毕竟能轻易拿到印玺的,只有宴绝能做到。
墨叔若低头站在一旁,听这话似乎明白了些。
宴绝道:“今夜我可以去拿印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宴绝不是墨叔若,没有那么多的善心乐于助人。
京兆显再次忍不住同墨公对视了一眼。
这条件谁都知道,但他只是一国之君做不了整个百越的主。况且百越从来都是不屈服天目峰的,这个条件,也绝对是不会被允许。
但是这时候京兆显没得选。要拿回印玺,只能靠宴绝。反过来一想,又或许宴绝的条件不是百越的控制权呢?但真这么想又未免天真,于是只有硬着头皮问了句,“什么条件?”
众目睽睽之下,宴绝坦然道:“叛军平息之后,我要你百越永远不许与天目峰敌对。”
这条件并不难做,京兆显忽然松了口气。可也不好应承,正纠结之际,人后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我答应你。”
众人回头去看,通通行礼,“夫人。”
苏荷急步而至,复述道:“宴绝城主,只要你助百越脱困,我答应你,从今往后,百越绝不会与天目峰敌对。”
“夫人此话当真。”
她举起右手,诚恳道:“我苏荷在此起誓,百越绝不与天目峰作对。”
其实这样的情况并没什么不好。百越承了天目峰的情,只要宴绝不多加逼迫夺取百越政权,两方相安无事本来就是最初的目的。
宴绝笑道:“夫人爽快。”而后朝众人扫视一眼,“在座诸位都是见证人,我天目峰不曾欺压百越,强行定约,但望日后,大家行事且留情面,莫要忘了今日之事。”说罢,朝苏荷夫人抱拳一揖,“半个时辰后,印玺送至,告辞。”
看着他阔步离开,众人面面相觑,嘀嘀咕咕间,京兆显走到苏荷夫人身后,“夫人当真信他?”
苏荷叹了口气:“我们如今也是没办法,再打下去也不知还会枉死多少百姓。”
一屋子人就这么傻傻等了半个时辰,线香燃尽,东西如约而至,送来的人,一身黑甲,眼神冰冷。墨叔若记得,这人是宴绝身边的暗卫,唤作尤姜,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见他将那盒子往桌上一放,顺势在旁边工整摊开一条契约布帛,放上笔墨,对苏荷夫人抱拳,“城主之意,望夫人明白。”
苏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拿出印玺细看,确定无误后跟京兆显点了点头,放回锦盒。提起毛笔,又迅速读了遍契约,微微一笑,“宴绝城主果如传闻,玲珑心思。今日之恩,百越警记。”话毕,签下名字,再将布帛裹起来双手奉上,“替我多谢宴绝城主大恩。”
尤姜接过布帛,退后一步抱拳,“告辞。”
众人无不再次面面相觑,争相询问印玺真假。
京兆显忍不住赞叹:“天目峰到底是个什么门派,能力竟然如此强大……”
想起这些年百越桩桩件件与天目峰敌对,瞬间觉得百越有些不知好歹。倘若没有今日,天目峰哪天当真对百越起兵,那怕是比百越益可怕百倍。
虽说印玺拿回来是好事,可外面百越益的兵并没有退去,看来他是还想拼上一把。
日子似乎又太平了两日。
墨叔若每天闲来无事,替项景佾换完伤药,又要按时去药铺买药,看望墨家伤员似乎都成了日常。这两日也没有宴绝的消息,她也不敢向墨公打听,也不知自己暗地说了多少句别管别在意,可脑子就是不听使唤。
“姑娘,你的药好了。”
被掌柜一喊,她才回过神,发觉自己在柜台前都发了好会愣,付完钱提了药包往回走。大街上,迎面走来个白衣公子,正是冤家路窄到哪都能碰见,墨叔若迅速捏了捏腰间,幸好没带那铃铛坠子,提起的心瞬间放下,低着头别过脸去,只当自己是个路人不认得他。一时又想起他鼻子耳朵灵敏,立刻踮起脚尖,蹭蹭跑到包子铺前,指了指笼屉,让老板给装上几个肉包子。
这下好了,平时熏的芸香味道怕是都被包子味给盖了。墨叔若心下感慨,转身正准备离开,一回头,发现他就在背后三步外站着,吓得她心脏骤停。左看看右看看,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死扛。
没成想,他笑了笑,“敢问姑娘,药铺在哪里?”
墨叔若眨巴着眼,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低着头伸出手指,指了指街对面自己刚出来的地方。
宴绝仿佛真没认出她来,冲她微微一笑,自顾往药铺去了。他人一退开,瞬间连周边空气都变得流畅,墨叔若放松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内心直犯嘀咕:他这是认出来了,还是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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