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打击
宴绝离开的第二日，墨叔若整顿精神，去了墨公新坟叩拜。郊外的风很凌厉，刺得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墨叔若安静跪在那，身后站着十来个墨家弟众。
别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墨公身去，作为长孙，没伤心两日，未免冷血了些。那带头的人心中不免气愤，不服。
正在此时，突然见墨叔若站了起来，嘶哑着嗓子问了句，“七叔呢？”
他如实道：“我们守在府邸的弟子都是外地新调遣回来的，回来时墨七叔就已经不在府中。”
这一切处理得很妥当，但她还没蠢到什么都去信。“棺椁是你们下葬的，可亲眼见过爷爷？”
众人纷纷摇头，看样子是真不知道。墨叔若心下有了猜测，拔腿往回走，“立刻给我准备马匹。”
众人跟上去，“大小姐，你要去哪里？”
墨叔若道：“我要去找爷爷回来。”
带头弟子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没有看见七叔，我绝不相信爷爷不在了。”她翻上马背，大呵一声，“墨家弟子，全部听令！”
众人齐呼，“在！”
“上马。”
众人应声而上，墨叔若捏紧缰绳，用着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墨家祖训，为人当有信念在前。不管墨家出了什么事，绝不能因此而颓败，目前紧要，是找回郡丞，让顷安恢复以往的样子。”
“是！”
墨叔若基本没在墨家弟众前露过面，更没这样威风下过令。但是那股子坚韧，却让所有人都甘愿臣服，这样的家主，才应该是墨家的未来。即便之前有着不服气，这几句话，也足够让人放心追随。
她领着众人直奔城楼，不过几句话，就将原本就没想反叛的守军说服，众人结合力量，开始挨家挨户叫人出来。墨守政那些手下，也不是个个脓包，一见军民策反，立刻集齐人马，举着弓箭在街头排成一排。
墨叔若站在最前，立刻又被墨家弟子挡在身后。敌方有人大吼：“顷安百姓立刻回屋，反抗者缴械投降！若有抗令不遵者，杀无赦！”
“下令者何人！”对方未回，墨叔若大声怒呵，“你们既非顷安百姓，又非城中将领，有什么权利在这里颐指气使。”
身后百姓立刻开始大声应援，那边的人显然有些慌了神。下令满弓，“最后警告，速速退散！”
墨叔若瞄了眼大街两旁的屋顶，隐约见到几个冒头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身旁守城将领大吼：“你们囚禁郡丞，封城闭塞，已然犯下大罪，还敢出言不逊！”
突然间，漫天的鞭炮落地响起，打得敌方措手不及，随即无数网绳从天而降，兜头框住，众人立刻冲上去，军民携手，瞬间就将这几十人制服下来。
询问到关押地址，众人终于将郡丞救出。墨叔若没有跟着去，此时她坐在墨家大门的台阶上发呆，两侧静静伫立着十来个弟众。
墨守政反叛，本不该拿下顷安，不然即便做了家主，以后也难在顷安立命。但他投靠耶古嵘，很明显是想脱离天目峰，更想天下大乱。他的目地，不止是当墨家之主。
墨叔若咬着手指，一边皱眉。
不管他的野心如何，最主要是先找到爷爷。想着猛地蹿起来又停住，搞得旁边的人也跟着一惊一乍。
她摇摇头，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去哪找，也不知道墨守政还有没有别的计划。
“大小姐，在想什么？”身旁有人出声，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近来新进弟子，可有迟天凛这个人？”
那人摇头，“不曾听闻。”
七叔不见还说得过去，迟天凛也不见了就很奇怪。他轻功那么厉害，不可能躲不过几个眼线，除非，他也被困了，或者是，爷爷有危险，他不敢离开。
这么一想，她有些慌了神，顷安这么大，她是真想不到大伯会将爷爷困在哪里？
墨家如今整个都空了，上到两位夫人，下到侍从，基本都是人去楼空的状态。看来墨守政不止是在防她，而是真的打算换个地方从新安身。
旁边人提醒，“大小姐要不要回守琊山看看？”
是了！她怎么没想到。
“你们守好墨家，我这就去趟守琊山。”她提起裙子转身往院子里跑，慌不择路撞到门槛上，又跌跌撞撞继续跑进去。
守琊山，是墨家基地。顷安城向北十里外的一座高山，这里地势奇特，湿气不重，容易保存纸张。多年前，墨家先祖在山腰修筑了楼阁，内部连通暗道，十分复杂。山中景色秀丽，算得上风景名胜，只是山下有守卫，并不允许常人进入。
墨叔若一边气喘吁吁爬山，顺眼瞅了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屋宇，痛苦地摸了把汗。
守琊山的弟众跟墨家不一样，他们只负责存书整理资料，外界事物一概不管，即便是家主之争。这里守卫的人只遵从一个命令，那就是保护墨家根基。只要不危急守琊山的数据库，一切争端他们都会无视，可以说是墨家最冷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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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她为什么会想到这里，那是因为墨家府邸可以换，根基守琊却绝对不会换的死理。又近又安全，又足够信任。囚禁墨公，这里当是再合适不过。
“大小姐。”刚上到山门前，守卫的墨家弟子已经层层叠叠堵在门口，低着头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爷爷在哪里？”她察言观色，奈何面前的守卫已经不是普通弟子，形容几乎没有人情。“是大伯要你们拦我？”她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愤怒大呵，“让开。”墨叔若一向和善，从未对旁人这般怒斥过，很明显这次是真的生了气，“爷爷为墨家付出了多少，你们怎敢背叛！”
“背叛！”突然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原本站得如铜墙铁壁的守卫立刻向两边分开。
墨叔若浑身一抖，瞬间泄了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守政。一身暗红内衫外穿着漆黑皮夹，发丝隐约有了些斑白，却并不能让他如饿狼猛兽的气息弱下分毫。他站在那，负手一笑，“许久不见，何以说出这两个字来。”
他话起丹田，还没发力就让墨叔若觉得震耳欲聋。压抑着吸了口气，双拳紧握，说话时有些力不从心，还横着脖子不认输，“大伯近来行事，怎么还反过来问叔若。”
千想万想，没想到墨守政也会在这里。墨叔若有些后悔自己过于草率，不该独自上山来。守琊的弟众认家主令牌，不会在乎她是不是长孙。如果墨守政发难，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叔若，大伯也是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才容你说这一次大逆不道的话，但也仅此一次。”他眼神带着冷冷笑意，像是在看一只刚学会走路的狼崽子，也不过是嗷嗷叫唤两声，腿脚都不利索。
在他面前，莫说现在摊开了讲，就是以前，她也都是低眉顺眼，不敢直视。墨叔若眨巴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语气瞬间低了好几个度，“爷爷呢？”
“你还有脸问父亲。”他虚阖双眸，像看着压在掌心里的猎物的神情一样，带着三分讥讽，三分不屑，四分凉薄，“你身为墨家后人，本该一心为墨家做事，可你扪心自问，自下仙峰以来，你又做了些什么？父亲病重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墨叔若被训得无言以对，只能道：“是，叔若是有不对，之后自会去领罚。在那之前，请大伯让我见一见爷爷。”
他淡淡道：“你回墨家不是也见过了。”
也是她一时被吓得丢了魂，墨守政怎么可能告诉她实话。“那七叔呢？七叔总该让我见一眼吧！”
墨守政朝旁边的人示意了下，不到一会，七叔还真出来了。
“七叔，你怎么样？”这一见哪还忍得住心中情绪。
“大小姐。”见墨守政在旁，他又不敢多有表露，笑着点头，“很好，你别担心。倒是小姐你，这几个月孤身在外，可有受伤？”
墨叔若忍着眼泪，摇头，“我没事。七叔，爷爷呢？”
他低下头，默了会，眉眼都是不忍心，“老爷……老爷已经去了……”
这一句话几乎是晴天霹雳，之前灵堂摆在眼前她都不信，但七叔一句话，瞬间让她手足无措，觉得后脊梁都在冒冷汗，“不，不可能……我离开的时候爷爷身体还很好……”她牵强一笑，“七叔你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小姐……”他有口难言，表情都是疼惜。
墨叔若一把抓住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七叔你骗我的对不对？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
“唉……”一声叹息，是心痛又是无奈。
她松开手，顿时瘫坐在地上，“不会的，爷爷不会丢下我的……”墨叔若精神混淆，神色呆傻，“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爷爷不会出事……”她的瞳孔都涣散着，瘫坐在那里，无助又可怜，“如果我一直陪在爷爷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一开始，我没有逆爷爷的话，也不会让他担心，是我不孝……”说到最后，竟然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还好七叔手快，没让下一巴掌挥上去。
他紧紧抓着她的双臂，用力摇了摇，“大小姐，你要振作，老爷他不会愿意看到小姐你如今这副模样。”
墨叔若只顾痛哭，哪听得进一句。
墨守政冷眼旁观，冷哼道：“此时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到底是女子，无能后辈。”给旁边守卫下令，“赶她下山！”
守卫面无表情将她架起来，七叔想去追，奈何被拦住，只能在原地喊：“大小姐！风雨过后万事歇，千万保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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