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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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谢揽这犹豫的模样,即使现在答应转头也会后悔。
冯孝安紧抓他的手臂:“小山。”
这是谢揽的小名,他爹说,他是在逃亡路上的一个山坳里出生的,只起了一个小名。
贱名好养活,一直也没顾得上起大名,还是冯孝安去到黑水城之后,才取的名字。
从“小山”想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取谐音,用了“揽”字。
他问:“二叔这些年待你如何?”
谢揽没有回答,因为单凭一个“好”字无法形容。
自小二叔手把手教他写字,教他仁义道德,对他的生活起居同样无微不至,比他父亲仔细得多。
“我去到黑水城,一见到你就会想到我还有一个女儿,便将我对她所有期望和爱护,全都给了你。”这是实话,至于下一句,则有冯孝安的私心, “在我心中,你算我半个儿子,来我冯家住,你觉得丢人?怕被人耻笑?”
“您不用讲了。”谢揽认真做出承诺,“我会尽全力保护她。”
冯孝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抓人的事情交给沈邱去做,在此之前,我女儿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
谢揽离开密室,没有立刻从密室所在的院子离开,确定周围无人盯梢之后,绕去另一个院子,才翻墙落入后巷。
他前脚刚落地,旋即拔出了靴刀。“锵”的一声,挡下一发箭矢。
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瞧见一人站在高处,持着一柄□□,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
裴砚昭?这是谢揽不曾预料到的,他不该贴保护沈时行么,怎么会来冯府?
如此看来,他和冯嘉幼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昨天闯玄影司的人是不是你?”裴砚昭从高处跳下来,扔了弩,从腰间抽出一柄利爪样的兵刃,朝谢揽攻去。
谢揽并不后退,以短刃相迎!
巷子狭窄,双方都没有多少施展的空间,两人也不屑于花里花哨,短兵相接,再一掌一拳,心中基本上就有数了。
要真打起来,大抵能将周围的建筑拆个大半。
谢揽不想暴露,裴砚昭是违背沈邱命令来的,也不愿声张。
双方也都看穿了对方的意图,谢揽寻个机会,从他眼皮子底下逃离。
……
松烟一直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终于将谢揽盼回来了。
却见他左手背像是被恶犬抓伤,有三条浅浅血印。
“您真和二爷动手了啊。”
“是裴砚昭。”
松烟只知裴砚昭强,见到谢揽受伤才知他有多强,立时如临大敌。
“他比我伤的重。”谢揽讥笑,“对自己真够狠的,原本可以避开我那一刀,却直撞上来,就为了抓伤我的手背。”
裴砚昭确实有点儿东西,应是瞧出了点什么,有几分怀疑他了。
在他手背留下记号,明日一看便知。
可惜谢揽早有准备,他从北地来时带了一双姚姑姑做的手套,戴上之后和皮肤没差别,除非仔细看。
他料想裴砚昭也不会直接上前来拉他的手。
谢揽将夜行衣扔回暗阁,放下床板之前,将苗刀拿了出来。
“您不会是去报仇吧?”松烟紧张地问,这玩意儿出鞘就没有一次不杀人的。
谢揽拿刀鞘敲他脑袋:“报什么仇,明日一早,拿去冯府提亲。”
松烟听完,也惊诧的厉害:“但是少主,我怎么觉得二爷又是在糊弄您呢?赤鎏金只能以命换命,二爷还留着那封信干什么?专门给你看的吧?”
二爷是什么人啊,与西域通商那一路障碍,一半是少主打出来的,一半是他游说来的。
都不知他到底精通多少种语言,忽悠瘸了多少部落。
“信或许是假的,但二叔命不久矣应该是真的。”谢揽眉间显露出黯然之色,“因为他是当真害怕我不答应。”
如同海中即将淹死的亡命之徒,见到一块儿浮木,想将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交给他最放心之人。
谢揽拒绝不了。
……
翌日一早,谢揽以粗布卷着他的苗刀准备出门时,衙役来报沈时行抵达衙门口,说想见他。
谢揽出去大理寺,见侧门边停了辆马车。
沈时行掀开车窗帘,礼貌微笑:“谢兄,你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里?”
谢揽上前拱手,故意将光洁的左手背显露给他看,也笑:“去冯府提亲。”
沈时行原本正在仔细打量他的手背皮肤,忽地被他此言震惊:“提亲?”收回目光,往车厢里看了一眼。
谢揽赧然道:“沈公子莫非没有听到流言?”
沈时行松了口气:“若是为了流言,谢兄大可不必,冯小姐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昨日傍晚已经去往冯府登门道歉,与冯夫人达成了默契。”谢揽仿佛和沈时行熟悉得很,与他闲话家常,“能娶到冯小姐这般窈窕淑女,是谢某的福气。”
沈时行嘴角直抽,又往车厢里看。
谢揽顺着他的视线,瞥一眼车厢内的某个位置,知道那里坐着裴砚昭。
心里冷笑,你伤我的手,我就刺你的心,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礼尚往来。
“沈公子若没有要紧事的话,我先去冯府,稍后咱们再聊。”
“……”
等谢揽离开以后,沈时行放下车帘子:“不是他,他的手没有一点伤口。”
反观裴砚昭,肩膀上包扎好的伤口,因为拳头捏的太紧,又有血渗出。
“大哥,你又要嫌我烦。”沈时行已经不记得到底与他讲过多少次,“你怎么就非得闹成这样不可呢?冯嘉幼从前多喜欢你啊,你到底为何要将她越推越远?”
裴砚昭冷脸以对:“你再说话就滚下车。”
“爹让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滚了,你是不是跟着滚?”
“你……!”
沈时行从前一说这事儿,他就恼火的离开,这次恰好是个机会:“你不想听我天天念叨,你倒是告诉我原因。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当年在城外,你明明知道我跟着你,知道我会救她,你就是为了让她死心。”
“你是怕父亲?还是在怕什么?”沈时行着急,“你再这样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她真就要嫁给别人了!”
裴砚昭本就心烦,被他念叨的忍无可忍: “你不要再自以为是行不行,整天将你那些苦情戏码往我身上套!我是真恨她,没有任何逼不得已!”
沈时行看出他乱了方寸,故意激他:“恨她?你明明喜欢她!”
“喜欢能值几个钱?能抵偿我一家人的命吗?”裴砚昭想撕烂他的嘴巴,让他闭嘴,“你可知道,冯嘉幼的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
沈时行瞠目结舌。
裴砚昭知道自己冲动了,微微怔。事已至此,他索性道:“说到这里,你今后不要再埋怨爹不肯认我,只收我当义子。我本来就不是你们沈家的人。我去你家时,你才刚出生,不清楚罢了。”
沈时行还没缓过来。
“当年冯阁老选孙婿,我是主动去的,目的正是报仇。”裴砚昭语气中透着难消的怨恨,“那时冯孝安已经死了,我又一无所有,只想着冯孝安让我失去的一切,我全都要从冯家拿回来。”
沈时行终于慢慢回神:“但你后来放弃了。”
裴砚昭沉默了片刻:“因为爹已经成为玄影司高官,有一定权柄在手,而我在冯阁老的栽培下,也有了不俗的能力,我们都已经不再是这京城微不足道的沙尘,继续留在冯家意义不大。”
说完他掀开帘子,喊凌百户过来:“你亲自去一趟蜀中保宁府,找认识谢揽的人,或者通过其他渠道,收集一幅谢揽的画像。”
凌涛怔了下:“谢司直的画像。”
裴砚昭吩咐:“不要这几年的,要之前的。”
“你还怀疑他?”沈时行不知道他为何揪着谢揽不放。
“直觉。”裴砚昭说不清楚,“如果真是他,那正好,等冯嘉幼成婚那日,恰好可以送给她一份大礼。”
沈时行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刚出生那年是昭化十一年。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往常冯嘉幼总是睡到日上三竿,能懒则懒。但她母亲回来了,天才刚刚蒙蒙亮,她就被嬷嬷派人叫起来,过去请安。
她昏昏欲睡的回话,被江绘慈训了一顿,也没能清醒几分。
江绘慈恼她不争气:“你瞧你这副样子,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张口闭口就这两句,冯嘉幼听烦了,小声说:“您生的是个女儿,又不是一块儿泥巴,不可能照着您想要的模样捏。”
“你又在那嘀咕什么?”江绘慈让她走近一些,大声说。
冯嘉幼哪里敢,杵在原地不动。
这时管家疾步过来:“夫人,谢司直又来了,在外求见。”
江绘慈当场就将手里的杯子摔了:“岂有此理,这姓谢的欺人太甚,既瞧不起咱们,又跑来干什么,是嫌流言传的不够难听还是怎么着?”
碎裂的瓷片溅到冯嘉幼的鞋子上,她往后稍退两步,心道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娘这泼辣性格,清修十几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管家忙道:“谢司直好像是来提亲的。”
江绘慈正准备让护院轰他出去,闻言怔住。
冯嘉幼则“啊?”了一声:“不可能吧?”
“看他好像带了聘礼。”管家看不出那粗布包着的是个什么物件,瞧着挺长的,他万分珍视,应价值不菲。
江绘慈捻着手指,思量半响:“我过去会会他。”
她走到房门口,发现冯嘉幼竟随在身后:“你……”
冯嘉幼先开口:“女儿没准备跟着去,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江绘慈眼眸微动,点了点头。往花厅走时,她对身边的徐嬷嬷道:“小嘉瞧着不对劲。”
这些年她没怎么管过家,不代表她对女儿不闻不问,尤其是冯阁老过世后,她更是时不时关注着。
“以她的性格,会这样逆来顺受?”
徐嬷嬷笑道:“喜事,小姐应是对那位谢司直有意。我瞧着两人是挺般配的,谢司直无非是家世低微了些。肯来提亲,对小姐也应有意。”
“那他昨日说的话作何解释?”江绘慈狐疑着来到花厅。
前脚刚进去,冯嘉幼后脚就跟来了,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原因无他,好奇谢揽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瞧他昨夜的态度,睡一觉跑来提亲,除非梦里中邪了。
“谢司直。”江绘慈先朝他行礼,大小好歹算是个官。
“冯夫人。”谢揽起身回礼,微微躬身,表现的极为谦卑。
低头前,他还朝冯嘉幼躲藏的方位扫了一眼。手心里莫名捏出一些冷汗,上战场都没这样紧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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