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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说话的功夫,书楼内已被浓烟充斥。


 自从冯嘉幼开启机关,书楼所有窗子全部自动合拢。如今,丝丝缕缕的烟雾自窗缝透出,向四周逸散。


 因在湖中央,瞧上去有几分仙气缭绕。


 冯嘉幼又朝书楼喊话:“烟雾有毒,你还不出来,是想被毒死吗?”


 谢揽感知不到:“真有毒?”


 “骗他的,这些烟雾只会令人身体不适,书楼内空旷,并无藏身之地,那贼人若真藏在里面,忍不了多久定会出来。”冯嘉幼从前拿裴砚昭试过,连他都撑不住半刻钟,“机关是我爹建楼时设计的,不会有问题。”


 谢揽一听出自冯孝安之手,放松几许。


 他想问一问冯嘉幼楼内是否留有后路,又怕提醒了她,反将后路堵死了。


 过一会儿,楼内的机关不再往外释放烟雾,窗缝内透出的雾气也逐渐减少。


 但是书楼大门依然紧闭,无事发生。


 冯家的护院首领丁久道:“小姐,那贼人是不是在您进去之前就已经跳湖逃了?”


 “有可能。”冯嘉幼吩咐道,“等烟雾散了,你带着那几位进去搜一搜。”


 “是。”丁护院退出弓箭手的包围圈,来到后排,与几位闲闲杵在那看热闹的男人说话。


 谢揽望过去:“他们是?”


 冯嘉幼解释:“是我让丁护院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


 “你确定他们是高手?”谢揽闻言忙又望过去,依然看不出来。


 远不如丁护院,至少在这冯府第一次见丁护院时,谢揽还多看了几眼。


 冯嘉幼无奈:“能请到的高手里已算是挺强的了。”


 丁护院带着领着人到湖边,施展轻功点着湖水抵达书楼。


 “等等!”谢揽喝住他们推门入内的动作,又对冯嘉幼道,“我也一起去。”


 冯嘉幼蹙起眉:“里面还不知什么情况……”


 “我亲手抓更好。”谢揽硬撑着自己的野心家外壳,“这些不是你请的高手么?何况书楼内的贼人若还在,吸了不少烟雾,再厉害应也蹦跶不起来了。”


 冯嘉幼斟酌:“那你小心些。”


 谢揽颔首,顶着无数视线,跳上摆渡船,摇着桨来到书楼前。


 那几位高手上下觑他一眼,似乎在估量他的能耐。


 丁护院提醒未来姑爷:“谢司直,待会儿您最好躲在他们身后,但也不要离得太近,不然刀兵无眼,您若有个损伤,小的没办法和小姐交代。”


 不等谢揽说话,那几名高手已经掩着口鼻推开门。


 里头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仍有些迷眼。


 谢揽突然喝道:“你究竟藏在哪里,跑不掉了,不如自己出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将前面全神戒备的几人吓了一跳,又不好指责他,不悦的分散开去搜。


 谢揽也走进去,闭上眼睛仔细听,书楼内听不到任何杂音,应是有一条秘密通道,二叔已从水底逃走了。


 他终于安稳喘了口气。


 突从东北角袭来一道身影,听步伐知道是冯孝安,心中立时明白他的用意,谢揽原地站着动也不动。


 等待冯孝安将他挟持。


 “谢司直小心!”丁护院离得近,飞扑上前想要忠勇护主。


 谢揽曲指,本想弹出一道内力将他打回去。


 但人家好心相救,暗箭伤人太不道义,谢揽唯有朝着冯孝安如莽夫般冲过去:“你这小贼,总算现身了!”


 “您可别……!”丁护院只堪堪抓住一抹衣影。


 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自家这姑爷武功了得,竟将避开他的时机把握的分毫不差?


 但这念头很快被现实无情碾压,谢揽上前只和那贼人过了一招,便被生擒。


 手持一柄冰凉的匕首抵在谢揽颈部,冯孝安喝道:“全都退到角落去,不然我杀了他!”


 那几名高手反而围上来,丁护院担心谢揽受伤:“退开!全退开!”


 他们也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主家说退,自然退去角落。


 冯孝安躲在谢揽身后,尽量藏起自己的脸:“都不准声张,派个人去将外面那位冯小姐请来。”


 丁护院知道是要谈判,忙出去报信。


 等周围无人,谢揽压低声音:“您怎么不走?”


 冯孝安道:“我若从密道离开,小嘉进来一看便知。有个不明身份之人对家中密道了如指掌,她会害怕的。”


 谢揽头痛:“可您这样令我非常丢脸。”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进来擒贼,一招便被贼给擒了。


 冯孝安低声道:“放心,她不会让此事传出去的。”


 谢揽听出他语带笑意,估摸着对冯嘉幼方才的表现极为满意。


 他不再抱怨,借此机会令他们父女二人见个面,也挺好。


 ……


 “什么?”冯嘉幼听说谢揽被擒,难以置信。


 丁护院认错,承认自己保护不力:“而且谢司直……”


 读书读傻了吧,直接往人刀尖上撞。


 他不敢犯上,忍住不说。


 冯嘉幼也没功夫听,吩咐道:“就说那贼早逃了,将人散去。还有请来的打手,你多给些银子封口。”


 丁护院懂得,散了一干弓箭手之后,陪着冯嘉幼乘着摆渡船登上书楼。


 门是开着的,冯嘉幼今日出门时作小公子打扮,此时仍是,便背着手阔步跨过书楼门槛,进入楼内。


 谢揽立刻垂头,假装羞愧,实则怕被她瞧出端倪。


 此番更令他看清楚一件事,冯嘉幼说能帮他在大理寺轻松晋升,绝对不是狂妄。


 他更想不通,以她这般心细如丝,竟然一直坚定的认为他奇货可居?


 冯嘉幼紧张地打量谢揽,见他不曾受伤,才专心对待挟持他的凶徒。


 她并未怒声斥责,淡淡道:“你这几日躲在我们府上,只翻看我起草的法典,没做过什么恶事,想来你……


 冯孝安从谢揽身后向左侧挪了半步,露出大半张脸,看向她。


 冯嘉幼下半句话瞬间卡在嗓子里。


 此人身形原本颀长,却因微微佝偻着背,显得比谢揽矮了许多,才能藏在他身后。


 胡子拉碴的,一只眼睛被银制的眼罩面具遮住,瞧着一条腿也不利索,不正是谢揽在找的人?


 难怪他会冲动。


 冯孝安迅速缩回去,重新藏在谢揽身后。


 谢揽明白,他是以为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冯嘉幼,接口说道:“冯小姐猜的不错,他正是我与你提过的匪徒。”


 冯孝安这才又挪步出来,再次看向她。


 这阵子暗中没少见,但与她这般面对面,感觉是不同的。


 冯孝安喃喃说了三个字:“你真像……”


 像他。


 尤其这身打扮令他恍惚,竟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那当真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冯嘉幼心中警铃大作:“是你给我下的赤鎏金?”


 “不是,先前我的方向错了。”谢揽解释,“他只是一个……小贼。”


 “哦?”冯嘉幼心中存疑,此人看她的眼神怪异,似乎认识她?


 但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书楼应该有密道吧?”冯孝安收敛心神,“有劳冯小姐在密道口准备一辆马车,我借谢司直一用,等抵达安全之处,自会放他回来。”


 冯嘉幼毫不迟疑:“好。”


 冯孝安道:“你太爽利,莫不是……”


 冯嘉幼没好气地道:“挟持人质的匪徒,哪个不提这样的要求?我过来的路上早想好了。”


 冯孝安忍住笑:“说得也是。”


 冯嘉幼转头和身后的丁护院耳语,交代一些事情。


 冯孝安又道:“我改主意了,冯小姐太难缠,不搁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放心,不如陪着他一起走一趟?”


 丁护院先喝道:“这可不行!”


 原本垂首的谢揽也抬起头,疑惑二叔想做什么。


 冯孝安将匕首压低,迫使谢揽微微后仰。


 眼见压出一条浅浅的血线,冯嘉幼瞳孔一紧,只稍作犹豫:“可以。”


 谢揽说他只是个小贼,这一点存疑,但他待在冯府的确只翻看了她的法典草稿。


 这年头的贼竟然喜欢看法典?


 怎么哪儿都透着古怪,她纳闷着去找开启密道的机关。


 ……


 这条密道直通冯府后门,是冯孝安当年为了方便自己出府开凿出来的。


 他又让冯嘉幼找来一条锁链,两端分别锁住她与谢揽。


 冯孝安驾马车,一路带他们出城,拿着谢揽大理寺的腰牌,通行无阻。


 两人被锁着一起,被迫坐在马车长凳同一侧。


 谢揽尴尬着不知说什么。


 冯嘉幼看着他一路沉默,终于忍不住劝道:“你毕竟才来大理寺两个月,经验尚浅……”


 她喋喋不休说了众多安慰之言,谢揽不觉得烦,时不时看她一眼,未从她眼中瞧见一丁点儿轻视。


 而且,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痛到他。


 谢揽心中升腾起一些分辨不清的情绪。


 若哪一日在爹面前被北戎挟持,爹应该会说,这样的废物死不足惜,赶紧杀了吧!


 或者不等对方动手,先将他一箭射个半死。


 而且自从十岁之后,从来都是他救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救。


 他已经快要忘记被人保护是什么滋味了。


 即使知道冯嘉幼有所图,凭她敢毫不迟疑的陪自己一起受挟持,谢揽也领了这份情,暗下决心要报这份恩,在赤鎏金案结束之前保护好她。


 不再仅仅只是因为二叔的央求。


 “谢司直……”冯嘉幼不知自己哪句话没说好,为何瞧着他更伤怀了?


 谢揽垂头看向两人手腕上轻而易举就能扯断的铁箍子。


 这应该是唯一一次,但不排除今后真的不再遇到。


 他倏忽抬头盯着她,沉沉道:“冯嘉幼你记着,往后无论谁说我被囚,喊你来,千万不要信。”


 他不可能被囚,能囚住他,那她来也是送死。


 看来这次将他打击狠了,冯嘉幼恨恨地道:“那几个真好意思自认高手,还说有什么江湖排名,吹得天花乱坠,害我花了一千两银子!”


 谢揽从伤怀中惊醒:“一千两?”


 冯嘉幼气愤:“是一个高手一千两。”


 谢揽屏住呼吸,忽然想到自己那几个可怜的铜板。


 京城的钱这么好赚的,就他们那点本事,轻松赚到几千两?


 而自己贴身保护冯嘉幼,一个铜板没有赚到,还倒赔了一柄家传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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