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龙城 第五十五章 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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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残阳如血。


 微风吹过草原，带着点点飞絮在空中飘摇。


 李蔓芊将身体紧贴在地上，呼吸微弱，难以察觉。


 这是从猎人变成猎物的第四天了，四天里遇到的埋伏与突袭不计其数，尽管被进攻的十分混乱，但王梓还是从这些进攻的方向和频率上察觉到了问题，对方在阻止他们回到森林，如果他们不能在四天内突出重围，光是失去庇护就足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入秋时节，草原又迎来了一个水草丰美的季节，不少食草动物都在这个时节为自己增添一身过冬的资本，只不过今年的情况特殊，不少食草动物都没有足够的机会活到吃下一口鲜美的草籽，但这为孙二虎等人提供了一条新的活路，火烧。


 在这样的时代，无论是森林大火或是草原大火都很难烧起，没有足够干燥的易燃物是一方面，会被其间生活的生物迅速扑灭是另一方面。但这一次，这两个阻碍的因素都没有了。


 根据王梓的推断，今晚会有一场西风，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如果这场大火烧得顺利，他们就会借此机会一路东进，躲过狼群的追杀，回到森林。只要能回到森林，就能被在森林里等着接应的人快速送回黑龙城，这片战场彻底交还给狂狼。可他们一点都不在乎，在客场上还能让对面如此失利，再加上不少陷阱还没被它们发现，孙二虎有信心让狂狼留下至少五百张皮。


 李蔓芊小心地听着周围的声音，默默等待着王梓的信号。虽然白天已经经历了多场遭遇战，但在夜晚，还是狼群占优势，不得不防。


 这些天杀的狼，比之前那么多年杀的人都多，血的洗礼让李蔓芊对王梓对自己的教导有了全新的认识。果然，他是对的，先训练然后再上战场，还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成长，有着天壤之差。


 草叶被压倒的声音落在李蔓芊耳中如闻惊雷，李蔓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了清晰的画面。


 一个翻身，手中匕首交叠，再猛然分开，一头影狼的头飞了出去，还没等它落地出声，李蔓芊一匕首插了过去，将头稳稳接住，在轻轻放在地上，把声音彻底抹杀在萌芽中。


 李蔓芊在心中默念。


 王梓那里收到了三处遇敌的消息。


 点火。王梓冷漠的声音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李蔓芊将手中两柄匕首交叠相切，激起一连串的火花，溅落在地上，将她早就准备好的引线点燃。


 黑暗里一点红光蜿蜒前行，最终没入一片浓稠的油脂，那是从死去的动物身上提炼的精华。


 火焰腾的烧起，如病毒般迅速向周围蔓延开来，将油脂饱满的草籽点燃，火焰中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李蔓芊轻轻嗅了嗅，嗯，还挺香的，估计一会烤上狼肉了，味道会更香。


 数处点火点被迅速点燃，随着西风渐起，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割据的火焰迅速连接起来，向东方席卷而去，如有人在空中望去，就会发现两条火线平行着向东方蔓延，数只狼跑向西边的火线，刻在基因深处的恐惧使它们声厉内荏，只能咆哮着对着火线后面的人张牙舞爪，却不敢过来。东边的那条火线渐渐绵延成海，围成一个口袋，将悬崖缺口处的斜坡裹在其中。还在那里等着堵人的狼们，要么选择跑进森林，要么死守在草原上，变成一块块焦糊的烤肉。


 王梓的声音在各位队员脑海内响起，指挥着各位绕后游击，将两条火线中间残余的狼群慢慢扫荡干净。李蔓芊猫着腰快速潜行，与一头头惊慌的奔狼擦肩而过，迷惑性的假动作骗过了不少敌人，她挥舞着匕首，一刀刀挑破它们身上的大动脉，或者一击封喉。


 战场上，敌我双方一擦肩，就是高下立判，生死有别。哪有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的。


 火焰无情地前进，舔舐 着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将一切烧成灰烬。


 火光映照在李蔓芊的侧脸上，映照出坚毅的轮廓，只有经历了铁与血的洗礼，才能将懦弱的自己埋葬，让一个战士获得新生。


 踏着一地炽热的灰烬，这只小队再次聚在一起，他们身上有着敌方的血，也有着自己的血，他们默默看着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只是有些人，再也见不到了。


 缺口处传来阵阵哀嚎，有几只恐狼试图凭借身体优势强行突破火海，结果只能是烧成一团碳糊。


 李蔓芊默默看着那些还在垂死挣扎的狼群，心中无悲无喜，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


 终于要回家了。


 ———


 晶莹剔透，亭亭玉立，巧夺天工……


 王乐平看着那颗小树，脑海中浮现的赞美之词怎么都不为过。这样完美的生灵，自己能见到简直是三生有幸。


 只是，凝视它的时间越长，自己就越难抵御它的诱惑，它似乎，在吸引着自己。糖衣的下面，究竟是什么？


 沈欣兰打着哈欠从挂在藤条上的窝里出来，揉揉惺忪的双眼，顶着一头乱毛。她有些担忧地看着盯着小树发呆的王乐平。在这里的任务完成后，许诺、姜巧巧和懒蛋都回到了黑龙城，她身为队长必须留守在此，王乐平自愿留下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沈欣兰拢了拢头发，顺着一根藤条滑下，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她们的早餐。


 沈欣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随手抓起一颗果子。想了想，又拿了一个，走到王乐平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盘膝坐下，轻轻推了她一下。王乐平猛的颤抖了一下，如大梦初醒，恍惚地看着她。沈欣兰拿果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神才聚焦了起来。


 “你还好吧？”沈欣兰担忧地问到。


 “我，没事，没什么事，就是……坐久了，有些头晕……”王乐平勉强地笑了笑，道了声谢，把果子接了过来，贪婪地吃着。


 沈欣兰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她，这可不像之前那个刻薄又嘴贱的家伙，现在还会说谢谢了？这在之前沈欣兰都不敢相信，可现在，怎么一副，顿悟的模样？


 “乐平，你是王家的人，是吗？”沈欣兰突然问到。


 王乐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


 似乎察觉到了沈欣兰的疑惑，王乐平把最后一口吃下，解释到：“我不算是直系，虽然有着这个姓氏，但不被那边认可。”


 沈欣兰点点头，没再深问。问多了，说不定就是对方的伤心事了，现在能和她好好相处已经很让她满意了，她可不想自己作死，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王乐平神色自若，曾经的自己也以自己的姓氏骄傲，那怕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但她还是相信自己是有潜力，有能力去证明自己的。只可惜，一系列的事实证明，她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特殊的能力，没有长处，平淡无奇。从愤怒、不甘，到绝望、麻木，到最后的愤世嫉俗，尖酸刻薄。自己最终活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模样，可自己又能怎样？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锦绣前程的，更多的还是在烂泥塘里挣扎，最后安于现状，安慰自己说这叫随遇而安。


 当时通过绿植所的考验时，自己心中还是很兴奋的，以为自己是明珠蒙尘，终于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天分，然后得知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给自己安排的，给自己一个安心养老的地方，再在合适的时间，传递一些有用的情报。这让她心如死灰，自己到死也只能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仅仅因为自己顶着王家的帽子。


 这次的任务下达后，她向王家传递了最后一条情报。然后就决定在外面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自我了解。生，不由自主，死，总要由自己掌握。只不过见到了那青翠欲滴的小树后，自己突然改了主意。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安排进了绿植所，被各位前辈照顾，受祖林祝福，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受之有愧的。那么，自己在死之前，总要还一些，毕竟是读过书的人，礼义廉耻还是要讲究讲究的。


 “队长。”


 “嗯？”


 “你说，它们到底是什么呢？寻常的植物，哪里有它们神通广大？”


 “这你可把我问住了，我也不知道。”沈欣兰做了个鬼脸，笑到。


 “根据所里的报告，它们一年能帮忙生产足够六十万人一年的粮食消耗，不但能供给黑龙城内，还能通过天空之城远销域外。”王乐平看着小树，怔怔出神。


 “多亏了城主大人。”沈欣兰也跟着感慨了一下。


 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早餐，沈欣兰跟王乐平说了一声后出去巡逻，虽然附近都在掌控之中，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王乐平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还剩下的时间。按照之前的情况，她有半个小时的独处时光。


 她挣扎着站起来，轻轻拍打着麻木的双腿，看向小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醉与虔诚。她快步走到它的跟前，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把自己的生命献给黑龙城的守护神，也算是报答了这些年它对自己的庇护之恩。


 树枝上的绿叶轻轻摇曳，似乎在回应着她的祷告。


 在她的脚边，长出了粗细不等的藤蔓，温柔地缠绕着她的身躯，将她仔细地包裹进去。藤蔓上突出无数细小的尖刺，一根根扎如她的体内。她浑身颤抖，嘴角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仿佛是安睡在母亲怀里的婴儿，享受着伟大而无私的爱。


 垂下的藤条围成的穹顶上，显露出了楚夫人的容貌，她怜悯地看着这个自愿献身的孩子。这将是一场新生，从此之后，你不再需要担心人类肤浅的眼光，你将成为我们的一员，成为传说中的森林守护者，精灵。


 我们精灵族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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