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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南方与北方的对话


 非常公司的牢狱暗无天日,血腥味和排泄物的臭味养活了无数生活在黑暗中的小东西——耗子们拖着肥硕的躯体探头探脑、来回穿梭,壳子油亮的蟑螂排着长队出来觅食,某个犯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烂肉,成了它们今晚的盛宴。


 这里没有自由活动时间,犯人们除了接受实验就是蜷缩在狭小潮湿的牢房里。一些初来乍到、还未参加过几次实验的妖怪,对着身上的伤痕痛苦的低吟;关押已久的老犯人们则习以为常,他们见识过自己的身体变成各种样子,因此他们目光呆滞,从眼神中绝找不出一丝光彩来,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在这里,无论新老,每个人都后悔一件事,后悔爹妈把自己生成了妖怪,个别自修成妖的,也后悔自己触碰了那颗进化的开关,而且,他们的后悔最后都归在一件事情上——妖怪的寿命很长。那实在太长了,长到有数不清的岁月将要面临这种磨难,长到有看不见尽头的时光要呆在这片最黑的夜里。


 也许唯一值得有一点安慰的是,这里伙食还不错,但看透一切的犯人们显然知道这座监狱的目的。


 不把自己喂饱,如何有精力上刑场呢?


 实验员们喜欢听活力四射的惨叫声,要是有谁无法满足他们,得到的会是更为残酷的折磨,关于这一点,犯人们很懂得配合。


 无法不配合,当刑具加身时,沉默成了最宝贵的奢侈品。


 湿答答黏糊糊的床铺上,北北舔着胳膊上横一道竖一道的刀痕,它们凌乱而密集,笔直而短促,但长度和深度却很均衡,显然下刀的人知道怎么割能使犯人的痛苦最大化。


 那些伤口,扒开任何一个,都可以直接看见骨头,身受刀割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数过——三千二百九十六刀。每一刀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刽子手用尖利的刀刃刺进皮肤,直抵骨骼,然后竖着,拉出一道口子。由于肌肉的阻力,这个过程要将近10秒——这是一刀。


 三千二百九十六刀,就是三万二千九百六十秒。


 九小时零九分钟。


 超过第五个小时的时候,刽子手的手腕已经酸了,是北北的惨叫支撑着他的动作没有走样,支撑着他变态的笑容没有导致面部肌肉僵掉。


 一边受着刀割,一边看着蓝色物质不断从自己脑袋里流进透明管子,她就在想,这里的妖怪们受尽煎熬,为非常公司提供了大量的抑制剂,他们再拿着这些抑制剂去捉妖怪,捉到这里受尽煎熬。


 令人绝望的循环。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分了心,导致尖叫停顿了片刻,这刺激到了刽子手的尊严,他扳开她的嘴,用一把铁钳夹出她的舌头,手起刀落,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半截舌头到了钳夹上,软软地跟自己道别。


 因为惊愕,她仍然忘了惨叫,其实这不能怪她,谁让她在这种事情上是个新手呢?


 但是刽子手显然没有照顾新手的习惯,他取了一把图案精巧的烙铁,烧红之后,粗暴地塞进她的嘴里,印在她舌头的断面上,以止血的名义......


 吱吱冒着的腥味扑鼻的青烟中,北北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发出那样的尖叫,声音通过颚骨传到耳朵深处,刺激着自己的脑膜。


 当时,刽子手非常得意。


 他叫什么来着?


 哦,他叫石磊。


 莫征是这么叫他的,仿佛他们之前是熟人。


 然后,莫征被这个熟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变成了真正的“熟人”。


 舔舐伤口,这个举动其实毫无意义,她的唾液对深刻入骨的刀痕起不到任何治愈作用。这或许只是大自然中延续了无数万年的兽类本能,亦或许,她只是想活动活动自己这条新长出来的舌头。


 北北躺在床上,举着胳膊,温柔地舔舐着,她之前不知道,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血,也是腥的。


 仔细品品,腥味过后,还有微甜。


 对面牢房里的小男孩眸子很亮,他顶着木板一样的平头,模样滑稽地盯着她,很久了,他一动也不动,表情就像被内容精彩的动画片吸引住了的小屁孩儿。


 北北逐条舔过了那些伤口,然后咂了咂嘴。她举着胳膊端详了一会,仿佛那上面左一横右一竖的不是伤痕,而是贴满小红花的成绩册,她露出浅浅的微笑,然后双手抱住后脑勺,把躺着的脑袋垫高了一点,刚好可以看见对面的小男孩。


 她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同样明亮。


 “你叫什么?”她问。


 男孩一愣,接着仿佛有点害羞,搓着破烂的衣角说:“我叫阿欢。”


 “我叫北北。”她自报姓名,然后又问:“你是什么?”


 阿欢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弄懂这个疑问句的意思。北北以为他在迟疑,以为他或许是出于某种提防而不愿透露,尽管在这片屋檐下,提防同类这件事显得很可笑。


 “我是北极熊。”北北先抛出自己的答案,“北极熊你知道么?嗷呜——的那种。”


 嗷呜......


 你确定那是北极熊发出来的?


 阿欢被她逗笑了,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厚实的嘴唇弯成两只香蕉的形状,说道:“我是蜜獾。”


 “蜜獾?”


 北北一头雾水,显然这种动物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拨了拨头上的毛耳朵,自顾自地决定道:“就叫你平头哥好了。”


 “平头哥......”阿欢喃喃道,“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说完,他的眼神渐渐呆滞起来,思绪回到了他的家乡,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气候温热,水草肥美,物种的繁荣多样几乎称得上全球之最,只比紧邻草原的雨林差一点点。他仍记得,自己的族群在草原上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若论厮杀能力,有很多家伙都可以胜过他们,譬如狮子、土狼、非洲豹等等,但若论抗击打能力,以及面临挑战的勇气,他们则独一无二,他们的荣耀向来不在于能够战胜谁,而是无论多强大的对手他们都敢于一战,哪怕面对草原王者狮子,他们甚至都是率先发起攻击的那个。


 阿欢的眼神恢复了光彩,拍着胸脯,像一个炫耀百分试卷的小学生一样说:“你知道么,在我老家,眼镜蛇都不敢惹我。”


 说完,他又皱起眉头,似乎记忆出现了一点偏差,于是小声纠正道:“好吧,其实只是我敢惹它们......”


 “咯咯咯。”北北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绕着毛绒绒的耳朵,然后目光鄙视地看着阿欢:“你又知道么,在北冰洋,除了冰川,一切都是我的食物。”


 话音一落,阿欢的眼里泛起崇拜的小星星。


 太霸气了!


 妈的简直太霸气了!


 除了冰川,一切都是她的食物......


 不行,在这个北方妞面前,咱南方小伙不能落了威风,于是他回击道:“我,我也很厉害,在大草原,除了尼罗河,一切都是我挑战的对象。”


 “切。”北北不屑道:“有机会的话,我允许你向我发出挑战。”


 “好啊。”阿欢很激动,挑战强者一直以来都是蜜獾的种族天性,他说:“等咱们出了这里,我要挑战你!”


 可话一说完,他再次皱起了眉头,黝黑的小脸上写满了沮丧。


 从这里出去......


 多么艰难的目标。


 见他消沉下来,北北会心地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进来的,吃人了?”


 “没有!我没有!”


 阿欢激动得面红耳赤:“我从来没有吃过人!我是,我是......”


 “唉。”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往事不堪回首啊。”


 “之前,我在京州动物园住,他们整天把我关在笼子里,但是那玩意根本关不住我,我会开锁,会爬树,会挖洞......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越狱了好几次,要不是在外面逛游饿了,我才不会自己跑回去......”


 “我是动物园里唯一的蜜獾,有时候,我觉得很孤独,就会钻进别人的笼子里,跟它聊;或征服它,再跟它聊。有一次,我开了一只老虎笼子的锁,溜了进去,当然,我打不过它,但它也没法轻易击败我。”


 “你以为我逃了?不不不,我的性格就是:要么弄死各位,要么被各位弄死。所以我决定跟它干到底。那场比试,幸运女神站在我这边,我一个灵敏的地滚躲开了它的爪击,然后探入了它的下身,咬住了它的......那玩意儿,一直咬,一直咬,然后它就求饶了。”


 “当然,我是去找伙伴聊天的,并不是真想弄死谁,所以就饶了它。不过虎这东西,是真虎,输给我一次,就乖乖做了我小弟,还把它的晚餐——半扇猪排进贡给我,但我不爱吃那东西,我爱吃蜂蜜。”


 “没品位。”北北插嘴道,“世界上最好吃的明明是海豹。”


 “你听我说啊。”阿欢挥舞双手,对她的插嘴表示不满,然后继续道:“那天我们聊理想,聊人生,聊家乡的各种事,总之非常尽兴,也许是太尽兴了,我走的时候竟然忘了帮它上锁......然后第二天,工作人员就发现它越狱了,更可怕的是,他们调出监控,发现是我给放跑的......”


 阿欢使劲砸了两下脑袋,懊恼道:“就是这件事导致了我悲惨的命运,他们似乎认为我是动物园的祸害,给我打了麻醉剂,然后关进一个四面都是水泥的房间,并把锁上在了门外面......这下我出不去了,我懊悔,我愤怒,我不服,各种情绪在我脑子里堆积着,像要炸开一样!然后......就在这种近乎被逼疯的状态下......我发现......自己起了变化!”


 “咕噜。”阿欢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当时我吓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变成了人类!我那一身结实的毛皮没了!变成了嫩滑的、毫无用处的皮肤!我预感到这种变化会导致一些不好的结果,于是趁着他们来送食物的时候,逃了出去......当然,送食的人也吓了一跳,他通知了一大批人来抓捕我,但是麻醉剂对我已经无效了,我欣喜地发现,我的敏捷还在,我的力量也在,他们完全抓不住我。”


 “可惜啊可惜,见他们拿我没办法,我就大意了,带着他们在动物园里兜起圈子,直到......”


 说到这,阿欢的表情阴沉下来。


 “直到非常公司的人来了,射了我一颗枪子儿。”


 北北听得入神,等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想出去么?”


 “想,当然想!”


 北北点点头,说:“出去后,你得跟我混,有问题么?”


 “那不行!”阿欢反驳道:“我平头哥从来没服过谁,我的信条是:生死全看淡,不服就是干!”


 “不过......”他挠了挠头,“要是你真有办法带我出去......跟你混......也不是不行,但你得保证我有架打!”


 北北摇摇头说:“我保证不了。”


 她冲隔壁、那个唯一垂直于走廊两侧的牢房努了努嘴。


 “但是他能。”


 阿欢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莫征,他此时只是一团黑炭,自从被关进来就没有动过,仿佛死了。


 “他能?”阿欢将信将疑,“他是什么?”


 北北折着耳朵,看着那块焦炭,眼里闪烁着明晃晃的光彩。


 “他啊,他是废物。”


 “但这个废物已经死了。”


 “如果他能死的明明白白的,我想......”


 北北舔了舔嘴唇。


 “你多少可以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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