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长门赋（五）

 素琼回到千金楼的时候，吴美人正缠着温涵帝君给她涂指甲油。一只手放在温涵帝君手上，一只手懒懒地摸怀里小可爱的鳞片。


 听见脚步声，吴美人轻声问：“事情都办好了？”


 素琼上前一步，“有点糟。”


 她扬了扬眉毛：“有多糟？”这么多年了，她就没真的管过千金楼的事。现在千金陡然出事，把重担压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不糟？吴美人早就做好这种准备了。


 “那场车祸没能把刘通和卫馥撞死。”


 “那就再制造一场。”


 “可是夫人……”素琼看向她，眼里难得带上了凝重，“陈娇出事了。我们的雇主，她在那场车祸里受伤最严重，现在躺在医院里，大概会变成植物人。”


 “你说什么？”这话一出，就连吴美人都震惊了。


 温涵帝君也难得皱了皱眉，停下手。“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现在是说教的时候吗？”吴美人把膝盖上的小可爱对着他的脖子一套，站起身直接往外走：“我去医院一趟。”


 温涵帝君就势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吴美人已经走到门口了，这时候听见他的话，才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的那一眼含义深长，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喜欢我。”


 他深深看着她，“我只是关心你。”


 她笑靥如花，“那就先帮我好好看着千金楼，说不定……”


 说不定她出去的时间里，千金就回来了。


 吴美人一直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就像千年前的医馆，永远代表着死亡和痛苦。从前是浓浓的中药味，现在是令人厌烦的消毒水味。


 她在走廊外面站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刚要推门进去，耳边就传来欣喜的叫声：“吴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转头一看，是前段时间偶然认识的一个男人。他身上穿着白大褂，吴美人挑了挑眉，没想到他竟然是医生。


 他显然已经看见她要推门的举动，迟疑道：“你认识刘太太？”


 “刘太太？”这称呼真可笑，原来刘通竟然还把陈娇看成是他的太太吗？吴美人嘲讽地勾起嘴角：“算是吧。”


 男人上前替她把门拧开，“刘太太受伤严重，昨天加班加点抢救了一晚上才救回来。说起来刘先生看着真让人难过，他在急诊室外面坐了一晚上，整个人都憔悴得厉害，刚刚才被秘书劝回去换衣服。”


 让人难过吗……就是不知道，他是真的难过，还是作秀给人看。


 吴美人终于看见了陈娇。


 和初见时候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了，那时候她固然伤心，可是却还是精神的，美丽的。而现在她躺在病床/上，紧紧闭着眼睛，只有边上的心电图证明，她还活着。


 吴美人走进了几步，到陈娇床边。眼睛盯着陈娇，嘴上问：“她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


 男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用过来人的口吻劝她：“还是很有希望的……家属不要放弃的话，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竟然已经要寄希望于奇迹了。


 吴美人叹了口气，朝那个男人笑了笑：“我想跟陈娇说说话。”


 “你说……”男人显然很懂，“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


 男人退出去，一直在吴美人身后当透明人的素琼才说：“这个医生这样殷勤……”


 吴美人看了她一眼，她于是收住话头，没再往下说。吴美人上前一步，抬起手五指虚张，叩在陈娇头部上方。


 不过一瞬间，就把手收了回来。“原来是这样。”她发出一声讥讽的笑，直接就转了身：“走吧。我现在明白了，来这一趟根本就是多余的。”


 素琼跟在她身后，“夫人看见了什么？”


 “看见她自己找死。”陈娇根本就是自找死路，她去千金楼，想要让卫馥不得好死。可是最后，那辆出事的车子上，坐上的却是刘通。


 她想让卫馥死，却依然舍不得刘通。所以她在车子爆炸之前，把刘通从驾驶座上拉了下去……


 素琼叹息了一声：“真是没想要，她面上看起来这样恨，心底竟然还是爱他。”


 “由爱故生恨，这道理你第一天知道？”


 那个引他们进病房的医生大概有事，已经不在门外了。出乎意料，吴美人推门出去，竟然看见了刘通。


 和在旧事镜里看见的不同，他现在和意气风发已经没有半分干系了，整个人憔悴而又落魄。那种落魄不是从衣着和外形上来说的，而是他的眼神和姿态。


 这个男人明明白白表现出，他此时此刻的伤心。


 “你们……”他看向两人的眼神有点疑惑，声音带着一种沧桑的沙哑：“你们是娇娇的朋友？”


 “不。”看见他难过，吴美人的心情却忽然很好。笑容满面地回答：“准确来说，她是我的雇主。”


 “什么……”刘通没听懂，但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自己出轨的事情。他猜想面前这两个女人大概是被陈娇雇来跟踪自己的，如果在昨天之前，他肯定会愤怒，甚至和陈娇大吵一架。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一种深深的后悔。


 如果时光能重来，他绝不会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还让陈娇哭泣痛苦。


 “不管怎么样，你能来看娇娇，我替她谢谢你。”


 “谢我？”吴美人想了想，点点头，“没错，谢我也是应该的。”不管怎么样，刘通是装出来的也好，真心的也好，至少在陈娇真的死亡之前，他不可能再娶卫馥了。


 他是生意人，生意人名声很重要。这间接性，算是成全了陈娇的心愿。


 吴美人不打算再理他，抬脚擦过他的肩膀离开。走到电梯口，却又想起了些事，停住脚步看向他：“刘通。陈娇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讲到发现你和卫馥之间的事情，就没有再继续了。所以，我现在问你，陈娇的孩子去哪里了？”


 陈娇的孩子去哪里了？


 刘通回头看向她，眼中有痛苦。


 当时陈娇看见了他和卫馥，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青梅竹马的袁笠。


 四个人站在那里，可笑的场面。


 刘通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可是他终究没有。他紧紧抓/住卫馥的手，那一刻手心竟然有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不管怎样，他都不想伤害陈娇。


 可是，当看见陈娇身边站着袁笠，那一刻脑中轰鸣，他就疯了。袁笠和陈娇青梅竹马，袁笠看陈娇的眼神那么深情，却又隐晦。


 他们站在一起那么相配，即使陈娇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也生出一种她不属于自己的错觉来。


 他带着卫馥走到她面前，“娇娇，对不起，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迎来响亮的两个巴掌，火辣辣地疼。


 “阿通！”卫馥吓坏了，伸手就要去抚上他的脸，眼中已经开始闪泪光。


 “别怕，这件事迟早要摆到明面上来。”刘通捉住她的手，安抚了一声，就把她往身后护住。而后他看向陈娇，“娇娇，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为难卫馥。”


 “刘通，你们两个让我恶心。”陈娇自己的手也打得很疼，她漠然收回手，发现心比手更疼。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颤抖：“刘通，什么叫就算是你的错？！难道你还认为自己做得很对？你觉得很长脸吗？”


 她声音越说越大，周围已经有人聚过来。刘通觉得难堪：“陈娇你别这样，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你现在觉得丢人了！”陈娇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他还要上前，被袁笠一把拦住。


 刘通看见他就愤怒：“滚开！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我不认为一个出轨的丈夫会善待自己的妻子，我必须在这里看着娇娇。”这是袁笠的回答。他不想插手，但是他要保证陈娇的安全。


 此路不通，刘通直接看向他身后的陈娇，“陈娇！跟我回家！”


 “刘通你现在觉得羞耻了！那你上那个女人床的时候脸怎么那么大？”陈娇觉得自己大概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像个泼妇，可是她已经控制不住了。愤怒的火焰让她整个人都在燃烧，如果不发泄/出来，她怕死的是自己。


 “刘通！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我爸爸面前发誓的？我爸爸把他的一切都给了你，而你用他的钱睡别的女人！”陈娇一手指向他身后：“你有本事别让她躲！”


 “你别这么无理取闹行不行？”边上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刘通觉得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卫馥害怕得不行，躲在他伸手抓着他的衣角，已经在轻声啜泣了。


 听见陈娇最后一句话，卫馥抽泣着从刘通身后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说：“陈娇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阿通当初帮我，他太好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爱他啊。我们真的是相爱的，求求你成全我们吧。我知道我当小/三不对，可是你们当初用钱绑住阿通，这个做法就对了吗？”


 用钱绑住刘通？


 陈娇不可思议地看向刘通，脸色煞白，却怒极反笑，“刘通，你告诉这个女人。当初我陈家，求你了吗？我有没有跪下来求你娶我求你接管我们陈家！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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