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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直入都督府


 元方烈心下惊疑,嘴上犹自说着狠话:“想你一个婢生的庶子,也敢来窥望这统领之位!诸位兄弟,莫要跟着这个贼货断了自家前程。副统领即刻便到,你们将这贼货锁拿了,就是大功一件!”


 周恒冷笑道:“副统领也会来这里,你怕是在白日发梦?就算他来,你瞧大伙儿是会拥戴他来做这统领?”元方烈见众将都冷眼不动,心下着慌,转头就走。


 郭继恩见他想逃,暴喝一声道:“拿下!”贺廷玉第一个扑上去,亲卫营官兵深恨他平时刻薄凶狠,跟着一拥而上,将正欲逃走的元方烈按住,寻来绳索,捆了个结实。


 元方烈身形瘦小,武艺稀烂,根本挣扎不脱,嘴里犹在骂道:“泼才,狗贼!你今日捆住本官,明日便是你的死期,副统领大人何等神武,必然将你等乱贼杀个干净,一个都跑不了。”周恒听得不耐烦,找了块破布塞进他嘴里,元方烈唔唔不已,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跟着元方烈过来的四个军官也都被军士们擒住,其中一个提尉颇为机灵,连忙高声喊道:“属下愿意追随郭都尉,但凭吩咐,万死不辞!”


 郭继恩轻笑一声:“愿意就好,何用万死,一次也不用你去死。”他走到另一名校尉高政永面前:“高团练,你怎么说?”


 高政永面色发白,嗫嚅道:“自然是追随都尉,誓死效命。”


 另外两个军官也连忙应和,点头如捣蒜:“是是,某等唯都尉之命是从,绝不敢有二心。”


 “那好得很,”郭继恩从一名军士手里拿过横刀,“元方烈以下犯上,辱骂本官,合该处死,你们谁来?”


 “此事卑职能办!”那第一个出声的提尉又大声喊道。


 郭继恩笑道:“不错!”便示意军士将他放开,将横刀掷了过去。那提尉接住横刀,大步上前,元方烈知道大事不好,奈何被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眼见这军官上来将他拿住,横刀在脖子上一抹,鲜血飞溅,登时毙命。


 郭继恩满意地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禀报都尉,某是中军甲师甲旅工辎营营管曹靖。”这提尉口齿利索,恭敬将横刀双手奉还。


 郭继恩点点头,接过横刀交还给军士,转头注视诸将:“事不宜迟,都听我吩咐。”


 “是,还请都尉下令!”


 于是郭继恩分派众人,周恒即日接掌甲旅,镇守西苑大营。骆承明的乙旅分头出营,接管各城门、粮仓等处,另派遣一营人马,去围住副统领宅邸。乔定忠带着亲卫营,跟随郭继恩前往都督府。又命人前去传讯,叫谢文谦领兵火速进城。


 分派完毕,郭继恩见田安荣面色发白地躲在一旁,便上前笑道:“让田管事受惊了。事情急迫,只好行此险恶之举,往后你在军中参赞,这些事情习惯了就好。”


 田安荣强自镇定下来:“还好还好,田某也是见惯死人的。只是还有一件事,甲旅之中或还有心中不服之辈,乙旅未可全出,须得让骆、周两位巡检共守大营,方才稳妥。”


 郭继恩赞赏地瞧他一眼:“田先生说得很是,我亦作此想。却不知田先生是留在军营,还是随我一道去都督府?”


 田安荣其实也很想跟着去都督府见识见识,但他略一思索还是叉手道:“西苑大营才是要害所在,在下还是与两位巡检一道留在此处罢。万一生变,还可商量应对。”


 “好。”于是郭继恩留下田安荣,与骆承明等一起协助周恒把守西苑大营,自己佩上一柄横刀,与乔定忠、贺廷玉,亲卫营营管董霆等人领着兵马出了大营,往都督府衙疾奔而去。


 沿着肃清门向东的直道,过了皇帝行宫,便是皇城,这里占地最阔的便是燕州都督府,与行宫只隔着一条夹道。巳初时才过,把守在大门口的军士便瞧见数百兵马沿着直道疾奔过来。领头的伍长有些发懵,不待他想明白,乔定忠一声喝令,亲卫营已经冲至大门前,解除了把门军士的武装。


 郭继恩翻身下马,眯着眼睛瞧了瞧朱漆铜钉的大门,大步走进了这座三路五进的大院。


 这座院落虽然是官衙,但是郭家先后三代经略河北,已历四十余年,都督府实际上已经成为郭家的私邸,几经修葺,显得十分簇新气派。仪门之前也有一伍军士巡逻警戒,见到郭继恩领着兵马进来,连忙拔刀在手。


 乔定忠于是大声喝道:“想活命的,都给我把刀放下。”说着将手一召,他身后数十把角弓同时拉开,这几个军士见他威风凛凛,金刚怒目,又有数十支羽箭对着自己,不禁都露出惊愕迟疑之色,为首的伍长瞧见大步走来的郭继恩,想了想还刀入鞘:“弟兄们,赶紧把刀都收起来罢。”


 亲卫营同样将这里的士兵都看押起来,郭继恩步入空无一人的大堂,四下瞧瞧,又吩咐道:“咱们去后面。”


 众人跟着郭继恩穿过大堂,二堂庭前几个仆人眼见郭继恩领着兵马进来,同样面色大变,其中一个机灵些的转身就跑。


 贺廷玉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张弓搭箭,一箭将那仆人射了个对穿,亲卫营营管董霆暴喝道:“都跪好了,再有敢动的,这个便是下场!”


 这几个仆人吓得纷纷跪下,瑟瑟发抖不已。郭继恩也不理会这些人,直闯入二堂去。


 郭长鹤的灵堂便设在二堂之内,但见一个大大的奠字,供桌祭品,香烛明照,那位燕州都督的灵柩便搁在供桌之后。灵牌之上,明晃晃一行字:东唐燕州行台都督燕州军统领河北道观察使郭公长鹤之灵位。


 灵堂之内并无一个值守的人,郭继恩四下打量一番,瞧瞧那副灵牌,他也不去上香,只是冷笑一声。


 一个身穿蓝色圆领长袍的男子听见动静从后院跑了过来,这人相貌尖瘦,乃是府中大管事黎旺。他跑进灵堂撞见来人,不禁大吃一惊:“郭继恩,你如何在这里?!”瞧见郭继恩身边的程山虎,他又恍然道:“小贼,是你偷偷报信!”


 “放肆,”董霆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就敢如此无礼!且站着不要动,听候郭都尉问话!”贺廷玉也拉开弓箭,盯住试图慢慢退走的黎旺:“再敢退一步,今日就教你在这里做个死人,陪着老都帅一并下葬罢。”


 黎旺面如土色,果真不敢再动弹,郭继恩劈头问道:“大夫人和我那两个弟弟,都在哪里?”


 黎旺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都,都在后面三堂里。”郭继恩点点头,突然转头吩咐士兵们:“把他绑起来。”


 郭继恩过了二堂继续往北穿过内宅门,庭院里两列家仆,彼此怒视对峙。这两伙人见一群军士提着明晃晃的腰刀闯进来,都是吓了一大跳,一时不敢轻动。


 这些人自有军士看管,郭继恩也不去管,径直走到三堂紧闭的大门前,听着屋子里传出的吵闹声。


 首先传入他耳中的是郭长鹄不紧不慢的声音:“看来这统兵印信,嫂嫂是一定不会交出来的了?其实这也不打紧,就算没了官印,某要做这燕州都督,也是易如反掌,只是不想撕破面皮,大家都不好看。”


 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先夫遽亡,这都督之位,必定是我家继鲲来接任,古来父死子继,哪里轮得到二叔来觊觎?叔叔若要强夺,只管派兵来杀了我们母子三人,不须多费口舌!”


 郭长鹄连声冷笑:“某的亲兵,都在西苑大营之内候命,既是夫人主意已定,那就怪不得本官心狠了。只消一声吩咐,府中上下,本官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夫人可要再斟酌仔细了。”


 郭继恩不耐烦再听下去,在门外扬声道:“副统领打的好主意,只可惜,怕是白忙碌一场。”说罢一脚将门踹开。


 三堂乃是都督书房,装饰得颇为富丽文雅,书却没有几本,屋子里四个人见门被破开,都愕然地向他瞧去。


 交椅上坐着个四十来岁的贵妇,一身缟素,眼神凌厉,这是郭长鹤的正室夫人卢氏,站立在她身侧的两个年轻人,俱是浓眉大眼,中等个头,也都是一身热孝。那个二十来岁的身形微胖,是卢氏的长子郭继鲲,次子郭继鹏略瘦一些,大约十七八岁年纪,两人见到郭继恩,都沉下了脸。


 郭长鹄也是四十出头模样,留着短须,他却穿着一身青黑色军袍,左臂臂章之内绣着一个麒麟头,乃是三品护将军的军阶标志。见到郭继恩,他不禁惊诧莫名:“你怎地来了?”


 “听说副统领要将这府中上下,都杀个干净,继恩特地来瞧瞧副统领的手段。”郭继恩走进屋子,负手笑道,“只是那元方烈出言不逊,羞辱于我,一个错手,我将他脑袋给砍了下来。却不知副统领还有何人可以使唤?赶紧叫来罢,我还等着看杀人呢。”


 乔定忠、贺廷玉和程山虎,领着精悍军士也进了屋子,郭长鹄额头见汗,愈发惊怒:“你擅召兵马,究竟要做什么?”


 郭继恩笑道:“副统领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继彪是在南苑军营?还是已经回城?放心放心,我已经差遣兵马将副统领宅邸围得水泼不进,不知道继彪继骐两兄弟,是不是都在宅中?副统领在这边杀人,我就在那边杀人,大家杀个痛快,甚好甚好。”


 郭长鹄面色发白,后背凉透:“你,你…”不待他说完,郭继恩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能耐,也敢来夺这统领之位!劝你趁早俯首待罪,若不然,我教你阖门上下,全都跟着你一起陪葬!”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二,一!”


 乔定忠早已拔刀在手,郭长鹄心慌胆寒,忙扑通一声跪下:“大郎饶命!是为叔一时糊涂蒙了眼,还请大郎开恩,放过为叔家门老小!”


 郭继恩偏头示意,早有军士上前,将郭长鹄绑了个结实。郭继恩转头目视那母子三人,嘴里犹自说道:“你既已就擒,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他们。只是那宅子却是不能再住了,我给他们一个时辰,马上给我搬走,你觉得如何?”


 “多谢,多谢大郎宽宥。”郭长鹄松了口气,马上就被士兵们拖了出去。郭继恩瞧着端坐在交椅上的卢夫人:“大夫人,把统兵印信交出来吧?”


 卢夫人神色不变:“我是你的嫡母,你就这样跟我说话?”


 “什么嫡母,我只知道自己的娘亲姓宋,走了已经十七年了。”郭继恩冷笑,“那间厢房,锁了已经十七年,大夫人有没有兴致再过去瞧瞧?这十七年里,想必你梦见我娘亲,次数也是不少吧?”


 卢夫人身躯微微颤抖,怒视郭继恩:“当初没把你这贱种一起弄死,实是我毕生恨事!想要这统兵印信,你少做梦。我们母子三人,就在这等着你来杀,来呀!”


 “原来大夫人只求一死,那么我自然要满足你。”郭继恩神色淡然,拔刀在手,“下去见了老都帅,记得告诉他,是我斩了你。”说着便大步向前。


 卢夫人万想不到他竟然真敢动手,一时愕然,郭继鲲、继鹏两兄弟见他执刀上前,都是一脸惊骇,各自后退。郭继恩大步抢上,刀光一偏,只听一声惨叫,血光飞舞,郭继鹏的一条右臂被砍了下来。


 郭继鹏瘫倒在地,痛得哀嚎不止,声音凄厉不绝,听起来分外瘆人。郭继鲲浑身颤栗,一直退到隔墙边。血珠溅到卢夫人煞白的脸上,跟着她的身躯一起颤抖,看起来分外古怪滑稽。


 郭继恩语调冰冷:“你们两兄弟,自小就想弄掉我的性命,今日断你一臂,只是小小惩戒。卢夫人,这统兵印信,你也不忙交出来,且待我将他两兄弟手脚一一砍下,你再做决定不迟。”


 卢夫人还不及答话,她的长子郭继鲲已经迫不及待喊道:“不要,不要!印绶在我这里,我给你,给你!”


 他抖抖索索地从佩囊之中掏出三颗一寸见方的官印,程山虎急忙上前夺过,却见这位督府嫡公子胯下衣衫一片淋漓,地上一滩水渍,原来他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卢夫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程山虎转身将三枚官印交给郭继恩,郭继恩还刀入鞘,低头瞧时,是三枚不足一寸,高不过半寸的龟纽银印,一枚是都督之印,另一枚刻的是统领之印,还有一枚,却是观察使之印。


 他将三颗印信又丢还给程山虎:“交由你保管。”又转头吩咐道:“叫医官过来,给三公子治伤。”


 贺廷玉闻言有些愕然,乔定忠却流露出钦佩之色:“是,属下这就叫人来。”


 卢夫人面露凶光,喃喃自语:“何物野种,竟敢伤我孩儿,我大兄乃是并州都督,统率着十万雄兵,早晚过来与我复仇,将你这贱种千刀万剐,你等着,等着!”


 郭继恩闻言,冷笑一声:“卢知守去年在蒲坂与梁忠顺大战一场,五万兵马折损了一半。你要是等他来报仇,那就只管等着好了。”


 他说着走出正房,指着一个小厮道命令士兵:“叫人跟着他,速速去请姚管事过来。”


 不一会姚庆元匆匆赶来,见到郭继恩,面露欣慰之色:“幸好大郎及时赶到。大事已定?”


 “大事已定。”郭继恩深深作揖行礼,“继恩自小多得姚叔和于婶看顾,不曾稍忘,今日之事,更是大恩不敢轻言谢。总之,督府之内,今后还要烦请姚叔多为操劳。”


 “何须如此见外!”姚庆元连忙将他扶起,“如今你已是家主,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府中这些家丁小厮,还有侍女,该换的都换掉。”郭继恩说道,“今后也不用这么多侍奉的人。这些都请乔叔斟酌着去办。山虎今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府里的事,今后便请乔叔一并都管起来。”


 “是。”姚庆元拱手道,“那卢夫人和她的两位公子?”


 “我会拨一伍士卒将他们先看管起来,你安排几个侍女服侍她们就好。回头我会把他们都赶到别院去。”


 姚庆元一愣:“别院?”


 “对,让他们搬到别院,”郭继恩点点头,“回头我会让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搬回府里来住。先就这样罢。”


 郭继恩回到二堂,都督府的属官,录事参军杜全斌已经在此恭候。郭继恩吩咐道:“请参军发急递书报西京,燕州都督郭公长鹤已薨,奏请以长子郭继恩为燕州军统领,观察留后。”


 杜全斌忙拱手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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