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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阳城




 “唉!”


 漆黑的房间,蓦然响起的叹息打破夜的宁静。


 “唉啥子唉?”


 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屋内,给一切都蒙上清冷的白。


 窗户底下是一张土坑,两个苍老身影正窝在被子里,夜色已深,却毫无睡意。


 “做都做了,还能怎样?告诉你,明天照常,别给人瞧出端倪,不然仔细你的皮!”


 说话的是个老头,他侧身躺着,面朝屋内,头也不回与旁边唉声叹气的老伴儿说话。


 老妪闻言,不禁打了寒颤。


 颤抖着嗓音回答。


 “我自然晓得。谁叫她肚子不争气,出了女孩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养得起这赔本的。”


 顿了顿,瞥着老头儿后脑,不见他言语,继续说道。


 “多少家都是这么办的,不就溺死了嘛,明年再生也就是了,就她性子烈,死了也活该。”


 听到溺死二字,老头睁开眼睛,幽幽望着前方昏暗。


 “只是,咱们该怎么说呢?也不好说是难产,犯愁。”


 “愁什么!”


 老头猛地转过身子,对上老妪不安的眼睛,冷言冷语。


 “就说......就说大出血,身子虚,没撑住。”


 “那为何连夜下葬?”


 “见她凄惨,于心不忍,早些入土为安。”


 话音落下,便是骤然噤声的诡异寂静,连彼此喘息都清晰可闻。


 蓦地。


 窗外有黑影一闪而过。


 “嗯?”


 老头儿惊异一声,抬头望向窗子。


 “咋了?”


 老妪轻声问道。


 “方才有道黑影嗖一下飞过去。”


 老妪也扭过头,望向窗子。


 此刻。


 窗户上正倒映着院子里树木枝丫的剪影。枝丫随着夜风不断摇摆,于是这影子也跟着左右晃动。


 “是哪里飞来的老鸹?”


 “或许是我眼花。睡觉。”


 清朗的月光,投在脸上发白。


 二人不再言语,房间又陷入诡秘的寂静。


 良久。


 “咯吱!”


 开门声打破寂寥,天上的月光毫无阻挡洒落在门后。


 这声响未能惊醒床榻上酣睡的两位老人。


 突的。


 一抹红色闪进屋子,脚跟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跟着双腿同时跃起,三两下来至床边。


 低着脑袋,平静注视两人。


 似是有所察觉。


 半梦半醒间,老头睁开惺忪的眼睛,迷蒙的仿佛在眸子上裹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很快,视线开始聚合,借着月光,霎时发现床边伫立的鬼魅人影。


 “啊!”


 惊叫声将旁边熟睡的老妪也给惊醒。


 “怎么了......啊!”


 更加高亢、尖利的嚎叫,在幽寂的夜晚,传递老远,惹得别人家的狗,吠叫不断。


 目光贴着老头滑向旁边,正看到那红袍女人,只是,她有几分熟悉,好像......好像就是自家才将死去的儿媳!……

 


 目光贴着老头滑向旁边,正看到那红袍女人,只是,她有几分熟悉,好像......好像就是自家才将死去的儿媳!


 鬼!


 老妪的脸色大变,顿时煞白如纸,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丁点声音,浑身汗毛当即乍起,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手脚,就连面皮都觉得酥麻。


 还是老头镇定些,强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打着颤音。


 “你死了,你死了啊,怨不得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回应他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森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缓缓抬起左手,一颗血淋淋男人的头被丢在被子上。


 两人见了,不由往身后退去,直到背脊紧贴窗沿,单薄的安全感与冰凉的触感,勉强让他们回神,才把又惊又惧的眸子投去。


 这是?


 老两口脸色再白几分。


 老头的眼睛顿时氤氲了,老妪尖叫之下,猛扑过去,双手捧起脑袋,颤抖不已,看了又看,嘴里呜呜说着不清不楚的话,继而将人头死死抱在怀里,泪眼婆娑,不住哭嚎。


 这是他们的儿子!


 老头神情悲痛的看向床边站立的女人,正是被算命道士以邪法炼制的女尸。


 “孩......子。”


 声音僵硬且沙哑。


 瞧她冷冰冰没有人样,听老伴凄惨哭嚎,一时间开始恍惚,早些时候发生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眼前。


 ········


 日暮西斜。


 “啊!”


 院子里,房门口,爷俩焦急等待,年轻的走来走去,不时透过窗子往房间里张望;年老的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喃喃祷告。


 突的。


 “哇!”


 房内传出婴儿啼哭。


 年轻的快步来到门口站定,年老的登时起身,两双眼睛满含希冀盯着房门。


 门分左右,产婆微笑着抱了婴儿出来。


 “恭喜,母女平安。”


 母女?


 女?


 年老的颓丧跌坐在椅子里,年轻的茫然接过产婆递来的婴孩,在产婆不悦又无奈的目光中走进屋子。


 似这样的人家,她已经见过太多,生了男孩欢天喜地,生了女孩......


 唉!


 进了屋子,先对上母亲那双失望的眼睛,老妪没好气瞥了眼刚刚产下女婴的儿媳,也不说话,漠然离开。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看过怀里的孩子,仿佛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在产妇温柔的目光中,将女婴放在她怀里,然后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产婆见人家没什么心气,只简单说些注意事项,便自行离去。


 现在。


 整个院子就剩一家三口。


 “唉!”


 “可怎么办?”


 “真是不争气,隔壁家连出两个小子,我......”


 在老头冷峻注视下,老妪不再讲话。


 “溺了吧。”


 他十分平静说着。


 “爹,那......好歹是我孩子!”


 年轻男人闻言一怔,旋即开口。


 “哼,女孩养大了也是赔本。再说,咱家这情况,能养几个娃子?”……

 


 “哼,女孩养大了也是赔本。再说,咱家这情况,能养几个娃子?”


 “可......”


 男人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愣是吐不出,犹豫中又吞回肚子。


 是啊,女孩将来是要给嫁妆的,白白便宜了别人家小子。况且,女孩做不得体力活,生男孩就是未来的劳力,能帮家里耕地哩。


 再说,左邻右舍,溺婴也屡见不鲜了。


 想到这儿,男人不再开口,全凭老头决议。


 ········


 天色渐暗。


 老头趁着儿媳熟睡,将女婴偷偷抱出,年轻男人权当没看到,老妪自顾自生火做饭,临了还说了句“快去快回。”


 女婴很乖巧,就在母亲亲手缝制的襁褓里安睡,吹弹可破的细嫩肌肤红润可人,隐隐透出股甜腻奶香。


 走在逼仄泥泞的土路,老头不时会瞥上一眼,嘴角会扯开一个难看微笑,这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临近河边,不由放缓脚步。


 感受怀里的分量,又宁望波澜的河水,似乎有些犹豫。


 可这份犹豫并未维持多久,顷刻间残酷的现实帮老头拿定主意,于是脚步加快。


 突然。


 “老丈。”


 昏暗的光线下,芦苇丛里钻出一个乞丐。


 “不如把这孩子送我?”


 闻言一惊。


 上下打量这人,便觉厌恶,恶声恶语讲道。


 “这是我的孙女,凭什么给你!”


 乞丐也不恼,乐呵呵接道。


 “你为何来此,咱们心知肚明。给我吧,怎么说也是自家骨血,脏了手是小,脏了心,怕你睡不安稳。”


 呆愣愣半晌,老头有所意动。


 “你要这孩子干啥?莫不是要......”


 走近几步,使他浑浊老眼可以看得更清楚。


 “莫不是要......吃?!”


 吓!


 话一出口,老头不由打了寒颤,对面乞丐也缩了缩脖子。


 “瞧你说的,我虽不济,守着河边,也能摸来几尾鱼货,哪里会吃......像我这等人,也没钱娶妻生子,就让这孩子给我作个伴,老了也好有个倚靠。放心,不会让她知晓父母家的。”


 老头瞧了瞧乞丐,再望了望河水。


 或许,给了他,这孩子还能活?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


 于是,双手颤抖,将孩子递给乞丐。


 乞丐依旧乐呵呵,道了谢,抱着女婴,转身消失在了芦苇荡。


 许久。


 冷冽似刀的江风把老头惊醒,这才颤巍巍往家走去。


 ········


 回到家,谁也没问,仿佛这个孩子不曾存在过。


 平静如常吃着晚饭。


 直到。


 晚些时候,女人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抬手往身侧摸。


 没有?


 扬起头四下巡视。


 都没有!


 孩子!


 我的孩子呢?!


 女人疯了一样,拖起虚弱的身子,下地,在房间里寻找。……

 


 女人疯了一样,拖起虚弱的身子,下地,在房间里寻找。


 可。


 什么也没有!


 突然。


 一个念头出现在脑中。


 是隔壁邻居家说起的事,有户人家生了女娃,不喜,便投入河中。


 心开始砰砰乱跳不停,一个可怕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踉跄的,扶着墙面往外走去。


 月光照在身上是那样的冷。


 一步步走近主屋,推开虚掩的房门,看见桌边闷声喝酒的公公和丈夫,看见坐在床上,面色淡然缝补衣物的婆婆。


 满怀希望,往婆婆身后的床榻望去,轻声说。


 “婆婆,我女儿在床上?”


 闻言,老妪手一抖,不敢看她。继而又恢复正常,接着缝补,仿佛没有听到,并不作答。


 “我女儿在这儿?”


 无人理会。


 老头低下头不言不语不动。


 年轻丈夫颤着手,举起酒杯,将溢满杯口的酒一饮而尽。


 “她在的吧?!”


 女人声音打颤,在静默的房间中来回飘荡。


 良久。


 “唉!”


 老头长叹。


 这声哀叹已然包含了太多,太沉重,如万丈高山,向女人倾压而来,虚弱的双腿再支撑不住,捏呆呆瘫坐在地上。


 “没事,咱们可以再生!”


 男人喝多了酒,面色异常红润,满不在乎的讲道。


 对面老头也应和的低声劝慰。


 只是女人已然封闭五感,彷如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像一叶随波逐流的孤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凭风浪颠来倒去。


 无助,迷茫,痛恨,绝望。


 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泪水,沿着脸颊滴滴滑落。


 蓦地。


 莫名涌起一股气力,使她能够站起身子,随后发疯般朝丈夫扑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醉酒的男人反应不急,一下子被撞倒在地。


 床上,老妪见儿子被打,哪里忍的住,当即破口大骂,跳到地上,就要近前撕扯儿媳。


 老头拿身子挤开老伴儿。


 又将伏在儿子身上不断捶打的儿媳扯起。


 女人眼睛通红,见老头来扯拽自己,抬手一巴掌扇在脸上。


 火辣辣如烙铁烫过般的疼,老头也颇为恼怒,用上力气,便要将儿媳推开。


 却不料,女人脚步虚浮,身子一歪,额头正好磕碰在桌角,顿时血流如注。


 见此情形,心中一紧,也顾不得疯叫的老妪,急忙上前,府下身子,拿手去探鼻息。


 “唉!”


 站起身来,回首和老妪对视。


 “死了。”


 随后两人商议一番,由老头背着儿媳,一路去到乱葬岗。


 见四周鬼气森森,不时有红的、绿的光影闪过,心里愈加恐惧,随意找个平整地,姑且将人安置,头也不回的回家了。


 没多久。


 有个面色阴郁的道士来到乱葬岗,正好瞧见这具新丧女尸。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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