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懒妖怪

 两人一猫开始沉默等待, 吃饱喝足的岑絮有点困, 在林溯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着了。


 林溯则在想之前的问题, 到底要不要修炼。


 修炼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能活的更久一点, 能陪在猫猫身边时间更多一点的问题。他现在虽然整天和猫猫在一起, 但其实他对妖啊修行者之间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他也想走进猫猫的世界里，对猫猫能够更了解一点。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女孩忽然说话。


 “啊？”林溯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 笑道：“没有啊。”


 “哦，对了。”林溯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许暖。”许暖道：“要不要吃零食？冰箱里还有水果。”


 “不用了。”林溯低头看了一眼，猫猫睡的很香，并没有因为他们说话而受到影响。


 说实话还是有一点点无聊了, 林溯道：“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许暖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样, 笑起来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你说嘛。”


 “你为什么会有那张合照？”林溯想起那张大头贴，照片上的两人，许暖笑容温暖，那个杀手虽然不苟言笑, 但可以看出眼底的温和。


 林溯道：“这个杀手你以前是认识的？”


 许暖眨了一下眼睛，道：“这个呀，以前是不认识的。后来他杀了我父母, 我用了好长时间找到他。但是他是很厉害的杀手，还很警惕, 我也没有钱找更厉害的杀手杀他，就想自己接近他然后杀了他。”


 想起那张大头贴，林溯道：“你成功了？”


 “开始是挺顺利的。”许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水, “虽然还是找不到机会杀他，但还是接近了他。后来……”


 林溯：“后来怎么了？”


 “后来我就瞎了。”许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然后他就走了。”


 林溯听着有些替许暖难过，命运对这个女孩过于残酷。先是失去至亲，之后报仇不成反而失去了双眼。


 林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之前是想杀了他的，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许暖的只见轻轻在陶瓷杯子上敲击，她道：“一开始我是很恨他的，接近他之后我发现做一个杀手也挺可怜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知道他真正名字的人都没有。我那时就想，死对他而言或许不是最可怕的，再加上……”


 林溯：“嗯？”


 “花钱买凶杀我父母的人也被他杀了。”许暖道：“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许暖的话省略了很多细节，林溯知道其中一定不会是她说的这么简单，比如一个杀手是怎么会让一个女孩接近的，比如这个杀手为什么要杀了他的雇主。但林溯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说，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复仇治好眼睛？”林溯道：“我们没有骗你，我们是真的能治好你的眼睛。”


 许暖抬起左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眼睛，林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也没有回答林溯这个问题。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过去，天渐渐被黑暗笼罩，一直呼呼大睡的岑絮忽然睁开眼睛道：“来了。”


 在漫长等待中昏昏欲睡的林溯忽然惊醒，“谁来了？！”


 “嘘。”岑絮的四爪站在林溯的腿上，一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的方向。


 许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她缓缓捏紧了双拳。


 “嗒。”


 “嗒。”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这个脚步声不紧不慢，节奏缓慢的和公园散步的老大爷有的一拼。


 林溯听着便在心中猜测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一定是个非常自信甚至自大的人，否则他不会来别人家里还这样大摇大摆的。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岑絮道：“去开灯。”


 “好。”林溯站起来，迅速的打开了灯。


 家里院子里瞬间灯火通明，林溯往四周一看，懵了，“人呢？”


 岑絮蹲在椅子上，冲着一个方向轻轻的叫了一声，“喵……”


 那片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忽然出现了色彩，仿佛有人在用笔在作画，接着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男人茫然且惊慌的凭空出现在原处。


 “隐身术！”林溯惊叫一声，“他怎么会隐身术？”


 岑絮：“他是妖怪。”


 林溯：“妖怪做杀手？”


 那妖怪虽然还在茫然，但还是道：“我~不~是~杀~手。”


 “……”


 林溯更加震惊了，“他还卖萌！”


 妖怪瞬间满脸通红，“我~没~卖~萌。”


 “卧槽。”林溯害怕的躲到岑絮身后，“他是个变态！”


 什么也看不见的许暖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妖怪什么变态？说话很慢的人是谁？”


 “是妖怪。”岑絮盯着那个妖怪，解释道：“他的原形是树懒，你知道什么是树懒吗？一个别的大陆的物种，他们做什么都很慢……”


 “你不用说了。”林溯嘴角止不住的抽搐，“我知道。”


 那个树懒见他们终于不当自己是变态，心里松了口气。又见岑絮轻而易举看破了自己的真身，顿时又害怕起来。只是猫科动物动作最是迅猛，他又是干啥都慢的树懒，就算是立刻逃跑也是跑不掉的。


 林溯奇怪的看向许暖，“你居然认识妖怪？”


 “我不认识。”许暖否认道：“什么妖怪？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世上有妖怪？”


 好吧，看来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林溯看向树懒道：“这位树懒先生，你为什么会在晚上隐身来许暖的家？”


 树懒非常缓慢的眨巴眨巴眼，道：“我~叫~j~a~c~k.”


 “……”林溯：“好吧Jack先生，你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


 树懒Jack道：“中~午~坐~车~到~车~站~走~啊~走~现~在~才~到。”


 林溯：“……”


 岑絮：“……”


 感情他不是故意晚上来的，只不过是走路太慢了，一直走到了晚上。


 而且听他说话真是一种折磨，林溯和岑絮都有种心脏快要受不了的感觉。林溯对岑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这样说话真的太难受了。”


 “我也觉得……”岑絮想了想用爪尖闪光，在Jack身上点了一下。


 她道：“我在他身上下了咒语，不管他做什么都会快上十倍。”


 林溯看向Jack，Jack道：“真的吗？哇哦~太神奇了，我说话的语速终于正常了。你好厉害，能不能请求你永远也别解除这个咒语？”


 岑絮：“……”


 林溯一脸受不了的样子道：“好了好了，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哦~当然。”Jack道：“我是来拿回我的妖元的。”


 “你的妖元？”林溯指着许暖脖子上戴着的妖元，“是这个吗？”


 “就是这个。”Jack道：“我找了好久了，这下终于找到了。你也知道我们树懒出一趟门有多不容易，这下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岑絮抓住了关键问题，“你的妖元是怎么丢的？”


 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Jack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变得愤怒起来，他气愤的道：“不是丢，是被骗走了，我的妖元被一个人类骗走了。”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世上的妖怪大概可以分成两种，其中一种是和岑絮一样，一心在山里没有人的地方苦苦修炼。还有一种对修炼不甚上心，比较向往人类花花世界，Jack就是后一种。


 Jack在澳洲待了有几百年，觉得有点腻了，总听说遥远的中国有着世界上最美味的美食。作为一个喜欢享受生活的妖怪，这样的地方怎么能错过呢？


 于是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来到了中国，中国果然很美好，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他没有钱了，中国这边对妖怪的管理很严格，他没法通过不合法的途径获取金钱。没有钱就买不到美食，就无法享受生活。


 Jack就想到了那颗他家祖传下来的妖元，妖元虽然很珍贵，但对他这样不喜欢修炼的妖怪来说作用也不大。于是他就想用这颗妖元换取一大笔钱，好让他继续享受生活。


 卖妖元的消息放出去之后，有不少人和妖都有意向要买。直到一个月前有个人类找到他，开出了一个最高的价钱，Jack无法拒绝这个价钱，就准备卖。


 那个人付了一些定金，表示要将妖元拿回去鉴定，之后再给全款。Jack本来也害怕被骗，可那人说可以在他身上做标记，这样就不用担心他跑了。


 Jack心说很有道理，于是就在那个人类身上做了标记，然后就放那个人类走了。谁知道那个人类走了之后就再无音讯，Jack心知自己可能上了当，于是就开始寻找自己的标记。


 “那个骗你妖元的是这个人吗？”林溯掏出大头贴，指着上面的杀手陈默。


 “就是他。”Jack道：“就是他骗的我。”


 林溯：“那你找到他了吗？”


 “当然。”Jack道：“他身上有我做的标记，除非有比我法力更高强的人抹除那个标记，否则除非他离开地球，我都能找到他。”


 林溯：“那他人呢？”


 Jack：“死了。”


 林溯一惊，“怎么死的？”


 Jack：“他骗了我的妖元，我找他讨回，他却不愿意还我，就被我杀了。”


 “哐当！”


 茶杯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林溯转过头去，看见许暖瞪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一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林溯皱了皱眉，她这个态度可不是对仇人的态度，随即他问Jack：“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一个人类，就算不说我就没办法了吗？”Jack得意的笑道：“我抽取了他的记忆，知道他骗妖元是为了给这个女人治眼睛，于是我就找过来了。本来还担心来晚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好傻，居然放着妖元都不用的。”


 岑絮抬眼看向许暖，许暖的眼中嗜满了泪水。之前许暖说的话就让她觉得不对劲，哪有人说起自己的仇人会是那样复杂的心情？果然事情不简单，她竟然会为了自己的仇人而流泪。


 “人已经死了。”岑絮道：“我之前的难过承诺还作数，妖元给我，我帮你治好眼睛。”


 Jack两眼一瞪，“妖元是我的……”


 岑絮森然回头，“嗯？”


 “……那……您想要就给您好了。”Jack委屈的蹲在墙角画圈圈。


 岑絮一抬爪，许暖胸前的妖元自动飞了过来。她再次抬爪，一道金色的光点飘散到了许暖的眼睛上。


 许暖眨了眨眼睛，泪水滚落而下，她的眼睛再次恢复了神采。


 她看见了站在身边的林溯，看见了蹲在墙角的Jack，看见椅子上的岑絮，和漂浮在她面前的妖元。


 “原来世上真的有妖怪。”许暖喃喃道：“原来不是你们在演戏骗我……”


 “走吧。”岑絮对林溯道：“我们回家去。”


 林溯走到岑絮身边，许暖忽然道：“等等！”


 岑絮回过头来，许暖满眼哀求的道：“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我也想看看他的记忆。”


 陈默的记忆在Jack身上，岑絮看了他一眼，Jack便乖乖的交出了陈默的记忆。


 她将那团灰蒙蒙的记忆托在爪上，轻轻往上一弹，便四散在了空中。接着空中出现了影像，那便是记忆的呈现。


 陈默的记忆是从他三岁开始，之前的他不记得了。三岁的陈默父母双亡，家里的亲戚没有一个愿意收养他的。他很快就流落街头，接着被人贩子拐走，在街边做了个专门帮人贩子赚钱的小乞丐。


 更大一点的时候被人买走，买他的人是个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成员。他和一群小孩一起小小年纪开始训练杀人的本事，十岁出头就开始接任务。从一开始简单的，到后来越来越困难的任务。


 他也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么不正常多么辛苦，因为从小就这样，所以他也就习惯了。


 杀人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多么残忍，因为从来没有人教他生命的可贵。人在他看来就是个数字，他每杀一个人就能得到一点钱，可以多吃一点他喜欢吃的豌豆杂拌面。他也从不记得自己杀过谁，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杀过多少人。


 有一段时间他没什么任务，便也安定了一段时间。他在一个破旧的老居民区租了一间房子，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楼下巷子里吃着碎冰冰乘凉。


 那天他正在乘凉，嘴里咬着碎冰冰，忽然有一群人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慌张的冲到他身边，摔倒在他的脚下。他低下头与女孩对视，女孩大大的眼睛有一点好看。


 之后有一群手上拿着武器的人追了过来，他心想有点麻烦。女孩求他相救怎么办？他在不做任务的时候不喜欢杀人。


 谁知女孩对他说：“你快跑。”


 她说什么？


 “你快跑。”女孩道：“他们是来抓我的，你快跑。”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只从电视里看过这种桥段，当一个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让那个自己在乎的人逃跑。


 她在乎我吗？明明才第一次见。


 鬼使神差之下陈默救下了女孩，也就是许暖。他第一次不是因为任务杀人，可他也受伤了，肩膀上中了一枪。


 他感觉很苦恼，枪伤是不能去医院的，会被警察抓走。可现在他没有做任务却受了伤，师父知道了会狠狠的惩罚他的。而且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他得离开这里。


 于是他用衣服把伤口堵住，离开了这里。


 许暖一直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跟了有两个小时。陈默转过头问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许暖说没有地方去，于是他让许暖去药店买治伤的药品工具。


 在公园满是蚊子的角落里，许暖替他取出子弹，替他上药替他包扎。她小小的柔软的手轻轻的与他的皮肤接触，第一次有人这样温柔对他，他感到惶恐。


 伤口处理好后陈默让她走，许暖说家里人都被那些人给杀了，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她还说想跟着陈默。


 然后他就同意了，小心翼翼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许暖会做饭，还会洗衣服，会教他如何穿搭，会在他受伤回来后给他上药。陈默觉得她很好，特别特别好，说不出来的好。他没有读过书的脑袋里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词句，只觉得许暖好，没有人比她更好。


 后来许暖被她的仇家找到，他瞒着师父带着枪，孤身去救许暖。


 虽然对方人很多，但是他们没什么防备，加上武器装备不如自己。陈默一个人将他们全部解决，然后他要带许暖走，


 许暖拒绝了，许暖哭了。她哭着指着地上的人说，那就是买凶杀她父母的凶手，而他陈默就是那个凶手。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陈默很着急，拽着许暖要带她走。许暖挣扎之下从楼梯上掉了下去，送去医院急救，没有生命危险，眼睛却瞎了。


 他冒着被警察抓走的风险在医院里照顾许暖，许暖醒来后变得很暴躁。抗拒他的靠近，每天用很恶毒的话来骂他。


 他问医生她为什么性格变了，医生说人失去了眼睛后都会很痛苦，需要时间来慢慢适应。


 他不知道许暖喜欢吃什么，买了自己喜欢吃的豌豆杂拌面给许暖吃，许暖带着无比仇恨对他说：“你夺走了我的父母，现在又夺走了我的眼睛，你这种人为什么还活着？”


 陈默离开了医院，开始到处打听治疗眼睛的办法。


 他们这个组织涉及的领域非常广，有人告诉他有一种东西叫妖元，能治好任何疾病。在一个很强大的神秘人那里有卖，但是很贵，需要很多很多钱。


 于是就有了那个欺骗的计划，他从Jack手里骗到了妖元，没有亲自交给许暖。因为许暖讨厌他，他把妖元给了师父，然后躲在病房外头，看着师父将妖元交给许暖。他用多年的继续买了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房主是许暖，里面还有他剩下的所有的钱。


 然后他开始逃亡，那个卖妖元的不是人，被他找到一定会死。


 可是还是被找到了，陈默有点伤心，他原本是想和许暖一起生活在那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里的。


 那是他的第一个房子，房子里有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我是故意的。”许暖忽然开口，“那天我是故意被抓住的，就是为了引他去救我，就是为了让他亲手杀了那个人。”


 她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泪水，道：“我本来已经打算放过他了，我让他滚，可他明知道我恨他，还总是赖在我身边不走。”


 “他脑子有毛病。”许暖通红着一双眼睛，“哪有为仇人的眼睛不要命的？”


 林溯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沉默以对。


 Jack蹲在角落道：“你也不亏啊，仇人都死了，眼睛也好了。只有我，没了妖元……”


 “是啊。”岑絮道：“你还有房子呢，现在的房子可贵了，能有一套房子不容易。”


 Jack附和道：“就是，现在挣钱可难了。”


 林溯：“……”


 “那个你……节哀，就算是为了你的父母以后也要好好的活着。”林溯对许暖说完这句话之后，一把抱着岑絮飞快的跑出了院子，他怕再待在这里，岑絮能把许暖刺激的当场自杀。


 走到院子门口他狠狠的瞪了Jack一眼，道：“你也出去！”


 Jack当时就怒了，“你一个普通人，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岑絮森然抬眼，“嗯？”


 “……”Jack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我这就走。”


 月亮已经升起，月光明晃晃的照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林溯看Jack很不顺眼，问道：“他杀了人，是不是违反了人妖和谐共处守则？”


 “你这个人类怎么这么坏？！”Jack怒道：“是他先骗的我，再说了他还是个杀手，人类也是要杀他的。我杀他一点责任都不需要承担！”


 “你好烦！”林溯：“干嘛跟着我们？滚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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