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秋夜的风有些瑟骨，吹散了路上的行人。


 酒家门口挂着的灯笼摇晃不断，影子被照耀得有些朦胧。


 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人晃晃悠悠地推开门帘，一面走向桌子，一面大叫道，“小二!把酒满满上!”他这一叫，好似用尽了生平力气，教人不禁抬头相望。


 小二却皱了皱眉，看着这个走路似倒不倒的嶙峋老人，嘴里又叹了口气，脚下迈步就是打算赶这他走。


 酒家喜欢好酒之人，这老头也嗜酒，却没钱付酒。店家自然是不会喜欢这样的顾客的，一个看着将死不死的人若继续喝酒，怕是不知哪刻便醉死过去，教这店家难堪，何况这老头还付不起酒钱。


 今天已不知道是这老头来此的第几次。前几次，店家念其体弱，倒也未粗鲁地将其赶走，只是待这酒鬼趴在桌子上叫唤的累了、乏了，再“请”他出去。但却也耐不住这酒鬼一而再则三地来此叫唤。


 这老人好似对酒有一种偏执，硬是要来这酒店喝上一盅。


 见他这般状况的，恐怕无不会认为喝酒，就是现在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这次打算直接将他赶出去，教他知道酒店也有酒店的规矩。


 小二怕了怕桌子，道，“沈老头，我们可不是什么施粥散恩的大善人，你身无分文，叫我们如何做你的生意？”


 老头只当没听到，把头趴在桌上，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


 小二甚是不悦，手拍桌子的声音更响了些，“喂喂喂!你这老头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们动粗!”


 老头还是不动。


 “嘿，你这老酒鬼，难道是个聋子吗？赶紧给我们走!”小二怒道，一面挽上了衣袖。


 “既然他要喝酒，就给他喝。帐算在我身上。”旁边桌上一位锦衣中年人淡淡道，“这般吵闹，倒是坏了我喝酒的雅兴。”


 小二听此也是赔了赔笑，道，“这位公子爷，你是不知道，这老家伙买不起酒却偏偏总是往我们店里跑，我们也是无奈之举。”


 锦衣中年人不看小二，自顾喝了口酒，平静道，“你只管上酒。”


 这公子爷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小二不敢怠慢，双腿快步便向后厨跑去。


 “酒!我的酒!”看着眼前的美酒，老头抓起酒壶便是下肚。


 “痛快!痛快!”


 话语间，那中年人拿着酒杯就座在了酒鬼的对面。


 中年人道，“一个人若是老之将死都还是没酒喝，未免也太过可怜了。”


 老人不看他，只盯着酒壶中的酒，道，“这酒未免也太淡了，太淡啦!”


 中年人笑道，“方才你还喝得痛快，现在却嫌酒太淡？倒是有趣。”


 老人道，“刚才的是好酒，但若被人打扰了，就不再是了。如同你刚才所说，这般吵闹，倒是坏了我的雅兴。”


 中年人盯着老人，道，“我请你喝酒，你却嫌我打扰你喝酒？我行走江湖多年，倒未见过你这般无理之人。”


 老人淡淡道，“可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不仅有，而且还坐在你对面。


 中年人道，“看来你想一个人喝酒。但这就奇怪了，人们总说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少了同伴的欢呼热闹，酒既喝得少，也喝得不痛快。”


 中年人又道，“人只有在失意的时候才不愿与人同饮，因为你要借酒消愁。但我看阁下人生已是快到尽头，就算还有什么年轻时的遗憾，只怕也该被时间给冲散了。”……

 


 中年人又道，“人只有在失意的时候才不愿与人同饮，因为你要借酒消愁。但我看阁下人生已是快到尽头，就算还有什么年轻时的遗憾，只怕也该被时间给冲散了。”


 老人却道，“只怕人一生中做的某些错误选择会抱憾终身，到老还像我这般饮酒独醉。”


 中年人道，“怎么？老先生人生中也有这样的遗憾？”


 这句话一出口，老人沉默不已。过了半晌，老头还是没看中年人，道，“你是嫌一个人喝酒过于寂寞，找我这老头来解解闷？若是如此，这里有众多酒客，何不找他们，而是选择我这个话都说不清的糟老头？”


 中年人笑道，“我既看不得将死之人没酒喝，也看不得好酒之人孤苦伶仃。我是心善惯了。”


 老头终于抬头看着这中年人。中年人的脸很方正，一脸正气，他的眉冒斜穿颧骨，高高的鼻梁显示着他的坚毅，一对眼睛充满沧桑却又不失一丝好奇。显然这是一个正直的人。


 老头道，“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


 中年人哈哈大笑，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老头这时幽幽道，“可惜被我喜欢上的人，却没一个是好下场。”


 “哦？”中年人充满了好奇，“有这般故事，倒不如说来听听。”


 老头喃喃道，“故事？一个人的人生最终只能演化为人们口中的谈资取乐吗？”


 见老头不言，中年人将其酒壶里的酒满上，道，“我喜欢故事，你既然喝不起酒，那么，只要你讲故事，不管讲的怎么样，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老头沉默了半晌，盯着杯中晃动的酒，画面中倒影出了他皱纹爬满的沧桑脸庞，嘴里喃喃道，


 “少年得意，轻狂起


 青年快意，恩仇断


 中年失意，悲欲绝


 晚年绝意，孑然身。”


 “一个情字，却叫人折磨终身。”


 酒水好像变得渐渐朦胧，倒映出了他，倒映出了她，倒映出了意气风发的年轻少年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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