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记忆

月影前那一抹漆黑的身影游荡在农场之中。他把这个世界隔离起来。

残酷的真相拖行着败破不堪的肉体，去往更阴暗的地方。

世界的真实性本就建立在谎言里。如果道行不够，就会被骗得团团转。

就像这颗无花果。假如从你记事起，身边所有的人都告诉你，它是有毒的，那么大脑一旦接受了这个信息，你的身体便会绝对服从。如果在这之后，有陌生人喂你吃了一颗无花果，那么，大脑会默认你遭受了毒害，身体里所有排毒的脏器会开始反向将毒素集攻心脏，你就会死。

这是一种背叛。

罗伊合上日记本，他已经躲在卧室里整整两天没出门了。他连窗帘都没拉开过，仿佛舍不得紫外线透进来，杀杀这满屋子的霉腐味和尿骚味。除了闪电总是对着门板吠叫，这段时间里没人来打扰过罗伊，连他父母也没在饭点喊过他一次。

罗伊在这两天里除了躺在床上，还干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把屋子里几面墙上贴的所有死者、嫌疑人照片，所有他参与过的案件疑点全部撕下来了，导致原本光洁平整的墙面处处坑坑洼洼。罗伊决定告别所有属于警察的职责和义务。他再也不会见义勇为、乐于助人了，就算有人死在他面前，向他求救，他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反正他又不是警察，只是个普通人。

同时，关于贝蒂的一切，他也放下了。

罗伊打开卧室房门，拿着剃须刀悄声进了卫生间，把脸上如猩猩般厚重的毛发全部剃除，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眼无神，眼窝深陷的就像长期吸毒的人。他脸上的皮肤很松弛，明明只有二十八岁的他，看起来就像四十多岁，而且是把经历都刻在脸上的那种悲惨人物。

罗伊勉强的在镜子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他必须得学会微笑。以前的他不需要微笑，可现在罗伊唯一的任务就是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像他这种有犯罪记录在身的人，如果想在找工作的时候不被人赶出去，就必须学会微笑。好在他知道有一家快餐店专收有过犯罪记录的员工。

闪电突然咬住了罗伊的裤脚，喉咙里发出类似用咽喉漱口的声音，然后罗伊便发现自己的裤腿被闪电的口水浸湿了。他甩了甩腿，把闪电赶走。

无业游民拿起剪刀，自行修剪那一头桀骜不驯的乱发。浅褐色的发丝一缕缕的从眼前掉落，与水流一同滑进下水道里。像是现在的尘埃落定，告别过去。

时间以一种有声的姿态在他耳边流逝，自从在监狱里，乔纳消失以后，这个声音就一直跟着他。

他捧起一把水，把脸埋进去。水是冷的，这是他微弱的知觉。

毛孔在经过冷水的刺激下微微闭塞，让原本麻木的精神有了些许缓和。罗伊深吸了一口气，让空气在肺里运转了一会，才缓缓吐气。他走出卫生间，悄声回到卧室。换上一件正式的长袖衬衫，还装摸做样的打了领带。他在头发上抹了一些发蜡，再次悄声离开卧室，准备去那家餐厅面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撞见父母。不过还好，他的父母仿佛也在躲着他，平时这个时间，他们都应该在客厅里看电视才对。

最近的公交站台在警局附近，罗伊只好选择前一个站台，至少要再往前走两公里。

烈日炎炎，穿着长衬衫的他很快就热起来了，他偷偷的观察周围零零散散的行人，感觉他们都在用歧视的眼光看着自己。每个人都充满敌意。

罗伊愤恨的想，我什么都没做错！他昂着头，大步往前走，心里却是虚的。他用力摇了几下头，霎时觉得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穿着服务生套装，手里端着装有汉堡和芝心薯条的盘子。

“愣什么神啊！动作快点。”旁边的胖女人像是主管，掐着腰朝罗伊喊。

罗伊茫然的看着自己所在的环境，惊恐的发现自己丢失了三个小时的记忆。

————

“找个酒吧喝酒去，你去不？”

“不了。”

汤姆摇摇头，跟霍克一起出了警局的大门。自从上次让他提前半个小时回家，霍克就开始殷勤的跟汤姆走得近了。汤姆知道霍克是想再偷懒一回，但他没工夫搭理他。

忽然，一张熟悉的脸迎面而来。那个男人眉头紧锁，天生一副忧郁相，但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那是咱们新来的特别调查顾问，好像是个心理学家。咱们警长特别看重他。”霍克说。

“他是不是姓伊万斯？”

“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我听到泰勒喊他‘罗柏’了。”

是罗柏·伊万斯！

汤姆皱了皱眉头，当即与霍克道了别。他往罗伊家的方向走，心里乱成一团麻。仿佛在看一个悬疑电影，导演呈现出的证据全都是碎片化的，每一个片段都是独立的，它们之间看起来没有丝毫关系，实际上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关系。重点是能不能搭的上线。

汤姆按响了门铃，数着罗伊家门前圣诞装饰画里的拐棍塘来打发时间。

汤姆只是个旁观者，这类事也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但他知道这些零碎的线索对罗伊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有事吗？”老布莱克打开一条门缝，只漏出了一只眼睛。

“罗伊在吗？”

“不在。”老布莱克回答的很决绝。

“他去哪里了？我找他有急事。”汤姆觉得有些蹊跷，老布莱克谈起儿子不该是这种态度...

“不知道。”他的脸色铁青，顺势就要关上门，却被汤姆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还想私闯民宅？”

老布莱克异常的愤怒，这让汤姆更加摸不着头脑。自己平时跟老布莱克关系也不差，怎么一谈到罗伊，就让他这么生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布莱克强忍着压下怒火，呼气从鼻子流出，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斗牛。他闭了一下眼睛，紧接着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边打开门一边无力的说到：“闪电死了。”

汤姆顺着门开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只原本强壮的斗牛犬此刻正悬挂在客厅顶部的吊灯上。它的眼白充血，眼珠几乎爆出来，身体僵硬的像一根木棍。

“他先是发出一阵悚人的笑声，然后在我面前掐死了闪电。他妈妈去阻止他，却被他推开，倒在地上。接着，那个混账东西就仗着自己的身高，用钢丝绳把闪电吊在了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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