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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话 火攻




 两天前,玉辰子来到骊山。


 天亮后,日头升起,往中天运行。骊山的阴影照在山腰,渐渐移动。


 那山阴之中,忽现一白衣女子,背着筐篓,从山脚曲折而上,好像在搜寻什么草药。她一袭窄袖白衣,乌黑的头发中分垂散,只在颈后用发绳扎了一下,作平髻。


 爬到半山腰时,寻寻觅觅,觉得与往日有异。猛然抬起头来,朝山顶定睛一望,果然隐隐约约见一人影,风度神韵似是故人,不禁惊得苶呆呆愣了半晌。


 女子回过神来,寻路朝山顶行去。山路牵绊曲折,幽深难辨,时而循着斜径登上,时而拉着树藤攀爬,愈行愈急,不住地张望。


 心中禁不住猜道:“那白衣,那独坐崖巅的样子,那黯然憔悴的身影,会是他吗?这一道道微弱的真气波痕,矜持而深远,跟他身上的气质太像了,难道当真是他?是他回来了?”


 女子离山顶越来越近。本想赶到近前,再面对面叫出他名字,怎奈何喜不自胜,忍耐不住,离山顶约莫还有一箭之地,便先开口喊了出来:“天河!是你吗,天河?”


 玉辰盘膝打坐,正在闭目行气,听闻有人唤自己小字,不禁心头一动,寻声望去。他正是因这位故人才来到骊山,可听到故人跟黄莺一样的呼喊自己,却又茫然失措。


 玉辰迎了下来,两人在崖下相见。女子赶了几步,扑到面前,还未开口,便一把先拉住了他的袖子。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们说你被宗门放逐,永生不能露面,真以为再无相见之日。”


 “本应如此。”


 玉辰提了提袖子,女子这才松手。玉辰叠手长揖,深深鞠躬,道:“见过白姐姐。山顶日光足,阳气盛。去林下一叙吧。”


 两人行至山阴之处,在林间青石上落坐,才接着说话。


 女子道:“十三年前那一天,我心神不宁,隐隐觉得不安,登山望气,见西南气息纠缠动荡。我动身前往,赶到近处,便见云霄上飞剑如雨,对峙纠缠,又察觉到你用御剑术时的气息,才晓得你在宗门遇事,往我这边逃到了雍州。等我赶上伏魔山,你已经被众人拿回。我一气之下,径奔蜀山,冲上山门,撞入殿前。本想奋力救你出来,还未曾施展两三成,便被知机子处机子两位长老出手相阻。”


 知机真人是玉辰恩师,处机真人是玉辰师叔,时蜀山掌教。


 “知机子通晓人情,明达道理,恳切劝说于我,担保不伤你分毫。他是你授业师父,他这么说,我才罢手。他们那些长老商议过后,果然没伤你身体,害你功力,只是将你放逐河西,永生不得现身。我想见你一面,知机子决然不许我再入山门,也不许我见你。直到你离开蜀山,我都没能见到你。”


 白姐姐闯蜀山,那件事自己有耳闻。当时被绑在无极殿前,同门站在面前历数自己罪过,痛声斥责的时候,提到只言片语。


 女子眉目殷切,脸色却是惨白惨白的,唇无血色,显得体弱多愁。一时犹豫,虽然知道会让玉辰伤感,可还是问出了口:“那天我到得太迟,非但没能解救你们,连见都不得见。知机子没告诉我,阿雪她如何了?他们如何处置阿雪?”


 在西昆仑十三年的岁月里,每时每刻都被当年那场梦魇折磨。如今由故人之口,提起当时情形,好像没那么痛了。


 “他们没把阿雪如何。是我。是我害了她。长老那一剑,她为了护我,结果耗尽元神,肉身枯槁散作尘埃。”


 女子猜到阿雪的下场不会好,蜀山是名门正派,以正道自居,阿雪是异类。人妖本就有所仇视,再加上天河离经叛道的缘故,他们一定会迁怒于阿雪。但还是想从天河口中听个确切。不为别的,自己和阿雪同病相怜,同类相惜,纵然已经殒逝,须知道一个确切结果。……

 


 女子猜到阿雪的下场不会好,蜀山是名门正派,以正道自居,阿雪是异类。人妖本就有所仇视,再加上天河离经叛道的缘故,他们一定会迁怒于阿雪。但还是想从天河口中听个确切。不为别的,自己和阿雪同病相怜,同类相惜,纵然已经殒逝,须知道一个确切结果。


 自己在这世上呆了许多年,亲见过,听闻过很多种死法。但阿雪这种并不难看,甚至对她整个际遇来说,还有些唯美。尽管很遗憾。


 “阿雪何曾离开,她只不过换个样子,永远在你身旁。”


 ……


 玉辰。从自己记忆之始,便是师父的弟子,是师父捡回来的孩子,以湛为姓,名皎,小名天河。后来受业,师承仙剑一脉,道名玉辰。


 当时和阿雪御剑遨游,途经骊山的时候,冲撞却结识了这位白骨妖精,白素寒。


 她虽是妖类,却在此依附老母宫,藏于骊山娘娘门下,避世修炼,寻常只呆在山中,并不外出生事。现在这副肉身,是通过修炼,重塑再造而生,只是肉身虚弱,许多时候还靠本体支撑。


 白素寒道:“在你心里如此看重师门,既然被放逐,决不肯轻易回中原露面。必定有缘故。”


 玉辰道:“我来见姐姐,正是为了这件事。我小师弟叫南宫悦,神器炼妖壶是他持有。如今炼妖壶流落江湖,不知我师弟是吉是凶,此去华山,若有线索还好。若是线索飘渺,我一个人势单力孤,只能厚颜请求姐姐,帮忙探听一二。张妙显到底是什么底细?”


 “本来默默无名。华山西峰的气宗,和南峰的剑宗,素有积怨,兄弟阋墙,大打出手。应该是你离开蜀山不久,华山气宗和剑宗内斗起来,折腾了大半年,两宗无论是中流砥柱,还是后起晚辈,都折在这次内乱之中。后来赶上华山邀剑之期,河洛间几支宗门汇集华山,又和了一阵稀泥,反倒抢走了剑宗的功法石刻,彻底灭了剑宗的运数。强者既死,弱者四散,门庭荒草一人高。从那以后,华山里里外外,有几个道人借华山之名,人模人样地发迹起来,张妙显便是其中之一。听说张妙显联合各个峰头的道人,共修盟好,颇得风评。如今正以炼妖壶为由,广邀远近宾朋,作一盛会,一同参详神器运用之法。借神壶会这么一折腾,还真折腾出一些人望,远近修仙之人都来赴会。也致帖邀请我们骊山娘娘赴会,只是娘娘看不上他,不屑理睬。”


 玉辰双眼茫然,怔怔地叹道:“华山剑宗修炼剑法,凌厉无匹锐无可当。每五年邀请天下修剑道的仙侠,到华山比试高低。长久以来无人能胜过剑宗,连师叔……”


 自知失言,改口道,“处机真人最后都甘愿避其锋芒,借故推脱赴约。没想到如此宗门,竟也落得这般境地。”


 “盛衰之道本就如此。只可惜剑宗盛得太过壮丽,衰得太过彻底,简直是灰飞烟灭,现在蒿草长得连房舍墙院都看不见了。若非剑宗湮灭,焉有张妙显发迹之理。华山里里外外也有十来座三仙观,怎么就张妙显冒了出来,这事本来就蹊跷,只因离得远,我没有上心。我虽然没见过他,但他比那剑宗门人又强过多少,剑宗门人连自己的剑道石刻都守不住,他又有何本领,觉得自己能守住神器炼妖壶?秘而不宣也就罢了,还敢放出风去,邀请远近同道一起参详,这一节最为蹊跷。既然他有胆量作神壶会,前去一问便知究竟。你身份特殊不便露面,姐姐我替你去。”


 玉辰道:“天河谢过姐姐。华山一行还是我独自去吧,我还应付得来,姐姐同门众多,帮我打听一些消息,便已感激不尽。”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自有计。”


 玉辰还想劝阻,白素寒就避而不谈,两人之间静默了一阵。……

 


 玉辰还想劝阻,白素寒就避而不谈,两人之间静默了一阵。


 这一节上既然无话可说,玉辰只好又问道:“我只忙着问炼妖壶,还没问过姐姐,一别经年,向来安好?这肉身可还安适?”


 “我还是老样子,仰赖娘娘的福德,在骊山安安稳稳,一直以来也没惹上什么大麻烦。只是这具再造的肉身不济,腑脏虚弱,汤药罔效,突破玄关之前只能一直这个样子了。只有返虚之后,或许才能用元神映照肉身吧。”


 修仙之道,本固则气足,气足则神满,神满则入虚。纵然白素寒妖力无匹,但补益肉身的手段却极有限,不能直接逆气返本。


 说起修炼进境、星象气运,自然话多,又从道教玄门里的后起人物,谈论到当今的南北大势,不觉间通宵达旦,又见日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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