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8 第 628 章

 但彼时醉心于事业的尤里乌斯从未注意到, 或者说注意到了却只当是青梅竹马带来的亲密而已：自己的儿子潘瑟和萝丝在一起时，这两个孩子之间流动的暧昧氛围。


 他隐晦地询问莉莉娅，对潘瑟是否有好感，病弱的女孩一向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时, 他知道了答案。


 如法炮制，他去问萝丝对叶正则印象如何，性格外向的女孩子可不会像莉莉娅那样红着脸不说话, 她想了想，说，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毕竟以他的身份, 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参军, 还是从基建开始——以叶家的势力，叶正则明明可以有一个非常高的政治起点或者军官起点。


 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崇拜。


 至于自己的儿子，他没有问, 他觉得自己看到的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他看到潘瑟为了给莉莉娅准备生日礼物而去询问萝丝, 两个孩子一起去买礼物给莉莉娅，于是他觉得潘瑟对莉莉娅也是一样的感情，却忽略了潘瑟看着认真挑选项链的萝丝时那下意识笑着的模样。


 于是, 他开始暗暗准备，三个孩子都很聪明, 即使他打着“给莉莉娅准备生日宴会, 给她个惊喜”的名头, 也难以阻止潘瑟和萝丝越发怀疑的眼神。


 没办法, 他只好告诉他们，他会在莉莉娅的生日宴会上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两个孩子似乎猜到了他要给的惊喜是什么，他看到自己从来都感情内敛的儿子忽然涨红了脸，一向开朗外向的萝丝羞红了脸颊扭开眼神的模样，心下有些挫败：他的保密工作就这么差么？


 虽然这么想，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在莉莉娅的二十岁生日宴会上，他当众宣布潘瑟和莉莉娅的订婚，同时也宣布了和叶家联姻的消息。


 来宾们如潮的贺喜声淹没了他，他没有看到自己儿子一下子慌乱的眼神，也没有看到萝丝刹那间变得苍白的面颊。


 整个瑞德拉贡家族喜气洋洋，开始为婚宴做准备：不仅仅是为了大少爷的，同时也是为了两位小姐的。


 期间莉莉娅忽然病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好在施救及时，抢救了回来。


 而及时发现莉莉娅情况不对的正是潘瑟，这让尤里乌斯更近一步确定了自己想法的正确：除了一起长大、一直照顾莉莉娅的潘瑟外，还有谁能那么细心地照看莉莉娅，稍有不对就能发现苗头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叶家二少爷所在的部队遭遇魔化生物攻击，叶正则虽然死里逃生，却失去了双腿。


 他叫来了萝丝，想问问她的想法，发现这才过去几日，萝丝就憔悴了许多，他以为是对方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的缘故。


 任是哪个待嫁的新娘得知自己未来的丈夫忽然断了双腿，从一个健康人变成残疾人，受到的打击都不可谓不大。


 他把自己打听到的叶正则的病情告诉了萝丝，问她现在是否还愿意嫁给叶正则，如果不愿意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


 解除婚约？瑞德拉贡已经和叶家开始了姻亲的合作，这个时候解除婚约，虽然情有可原，但叶家那的印象可就一下子差了，甚至掉过头来对付瑞德拉贡都有可能……


 他正犹豫，却听到那个孩子说：“没关系。”


 像是怕他没听清，那个孩子又一次重复道：“我没关系。”


 在那一天之前，他都不曾看到过，从来都如烈焰玫瑰一般灼灼逼人的艳丽，有一天，竟然也能露出宛若百合般雪白的笑容来。


 尤里乌斯无法否认，自己在那个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击中，甚至没有发现萝丝笑着说没关系时，她从来明媚如阳光的红色眼眸中的死寂。


 #


 红发老人说到这里，慢慢没了声音。


 从方以唯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陷入回忆的侧脸，透着哀愁与痛苦。


 瑞德拉贡举办了两场婚礼，黄金之城露西亚之城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当女儿看的孩子变成了自己的儿媳，生活依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萝丝嫁了出去，家中少了一个孩子让他有些寂寞外。


 莉莉娅的身体不适合孕育孩子，那会要了她的命的。


 “不要紧。”在他忧愁这件事的时候，潘瑟平静地说，“代孕就可以了，不需要莉莉娅冒险。”


 成婚后的潘瑟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这让他很是欣慰，但这个提议还是不行：“取卵对莉莉娅的身体影响太大了！”


 他不赞同地说道。


 哪怕是健康的女性取卵，都会提前透支生命力，更不要说莉莉娅这样的身体了。


 “不用莉莉娅取卵。”潘瑟说。


 没有让自己插手，潘瑟一个人包办了试管婴儿和代孕的事，尤里乌斯也不在意卵子来自谁也不在意代孕是谁，儿子的能力他知道，这点小事不需要他操心。


 倒不如说，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他才要思考自己这些年培养儿子是不是培养到狗身上去了。


 萝丝怀孕了，偏偏叶正则的任命下来了，他需要常驻深渊，虽然叶家肯定会照顾好二少夫人的，可没有丈夫陪在身边，她一个孕妇，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能和谁说？


 潘瑟这样说道，把萝丝接到了瑞德拉贡的一处疗养院里照顾。


 之后，萝丝安然生下了一个儿子，按照叶家的字辈，取名叶清阳。


 半年之后，潘瑟将养育在外面代孕生下的、已经有四五个月大的婴儿带回了家，取名亚伦。


 出生证是在之后去办理的，取的时间是亚伦到家的时间，所以要比实际时间小四五个月，他那个时候算着时间，觉得有点遗憾：两家人都是差不多时候成婚的，若是亚伦和叶清阳差不多时候出生，那可就能当对兄弟了，虽然现在也是表兄弟——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很快被他遗忘。


 亚伦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红发和金瞳，尤里乌斯非常喜欢这个孙子，加上莉莉娅的身体不好无法照顾孩子，他干脆就把亚伦带在身边照顾，集团的事物一应交给潘瑟处理——潘瑟也不负他所望，将偌大的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在他执掌期间拓展过快、以至于一些地方开始失控的集团慢慢稳固起来。


 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后继有人了，尤里乌斯觉得自己的生活无比美满。


 唯一的遗憾就只有一件事，莉莉娅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


 所有人都有了预感。


 病得最厉害的时候，莉莉娅抓着他的手，哭着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这么说，只能理解成是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道歉。


 缠绵病榻许久的莉莉娅最终没能熬过去那个冬天。


 尚还年幼就失去了母亲的亚伦很难过，即使因为莉莉娅身体不好无法亲自教养他，可每日起床后，这孩子总会跑去和莉莉娅问好，晚上回去房间睡觉之前，也一定要去母亲房里说一声晚安——如果那个时候莉莉娅身体还好的话。


 亚伦是个坚强的孩子，红着眼眶却不轻易哭泣，他摸着孙儿红发的小脑袋，心里倒希望这孩子能大哭一场，别憋在心里才好。


 那些年里，他满心都是病着的莉莉娅和照顾没有母亲的亚伦，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年里，明明当年也如女儿一般的萝丝，竟然一次都不曾回来过。


 更不要提带着她的孩子了。


 ——当他终于回首过去时，才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明明有过那么多的蛛丝马迹，他却从来都视而不见。


 #


 时间飞逝，一转眼，距离当年那场盛大的婚礼，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尤里乌斯真切地感受到了时光的魔法，明明还是个走路都不稳的小豆丁，只眨了眨眼，就变成了俊秀挺拔的小少年了。


 12岁，是联盟法定的测试孩童魂师资格的年龄，不分贫富，所有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接受一次免费的魂师体质测试。相比较于只要测出了有魂师资质就完成任务的普居区来说，中心十域的孩子需要做的检测则更多，也更细，最后的结果能够精准到孩子适合什么类别什么属性的魂宠上。


 毋庸置疑，亚伦的龙属性是瑞德拉贡家族百年来最为纯净的资质，几乎到了让人疑心他返祖的地步——如若不是从小都没见过亚伦变成扑棱着翅膀的小红龙的话，尤里乌斯当真会以为自己的孙儿返祖了当年的红龙血脉。


 说起来，瑞德拉贡这个姓氏，就是爱妻如命的先祖为了妻子而取的。


 而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叶清阳那的资质测试也出了结果：无比纯净的龙属性，相性好到能和亚伦一较高下。


 他觉得意外，却不认为有什么问题：萝丝也是瑞德拉贡家族的人，她身上同样流着来自先祖的血，即使孩子的父亲没有魂师资质只是一个普通人，但若考虑到魂师基因对普通人基因的全面压制从而完全表现，她的孩子有纯净的龙属性并不奇怪。


 之后，叶正则提起了离婚申请，为他和萝丝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做了一个了断——联盟有破坏军婚罪，尤其是像叶正则这样一年十二个月足有十个月在驻地驻守、妻子还不能随军的情况，只有身为军人的一方提起申诉，才会被受理。


 尤里乌斯有些难过，又为萝丝终于从这段婚姻中脱身这件事而感觉到轻松。


 他其实很愧对萝丝，为了瑞德拉贡，她嫁给了一个残疾的人当妻子，过了十多年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即使叶家二少夫人的头衔再怎么闪亮贵重，一个女人需要的来自丈夫的陪伴，她却无法拥有。


 离婚手续办得有条不紊，尤里乌斯也在家让人做准备，好迎接离开多年的萝丝的归来，却没想到，在一个他完全不曾料想到的环节，萝丝和叶正则有了分歧。


 萝丝想把叶清阳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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