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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兄弟阋墙

从去年起,弘历改变了策略,弘历给太医院的尤德重太医们下密旨,借把平安脉的机会评估每个妃嫔的生育能力。结合尤德重太医们的评估和弘历自己的观察,弘历最终选定了丰乳肥臀,天生丽质的惇妃作为专宠对象。

魏绵奕被封为令贵妃已经两个月了,到了乾隆四年四月,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后宫里却还是有些死气沉沉的。

弘历对惇妃的专宠越来越严重,不但专宠,而且还安排了尤德重太医专门为她调养身体,一副必然要让惇妃怀孕的架势。

听了令贵妃的略带渲染的报告,皇太后深为骇异。尤德重太医的面奏和对军机大臣的陈述,内容出入甚大。当然,为宽圣虑,在皇帝面前要隐瞒病情,这个理由,一点就明,因此皇太后对钮轱禄皇后的话,自是深信不疑的。

慢慢抽完了一袋烟,康慈终于下了决心:“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哀家来处理!”钮轱禄皇后不便也不宜多问,应声“是”,退了出来。

钮轱禄皇后未出殿门,就知道了皇太后的办法。“传懿旨,”是莺歌传话给太监的声音:“看惇妃在那儿?快找了来!”

钮轱禄皇后暗暗得意,忙了一上午,到底把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可也不无希望,最好能亲自在场,看着皇太后如何申斥惇妃,那才真的叫痛快!

然而钮轱禄如果真的在场,却也未见得会痛快。皇太后天生宽厚和平的性情,从无疾言厉色。所以把惇妃召来,也只是规劝一番而已,倘或期待着她会对惇妃放下脸来申斥,那就一定要失望了。

“你知道我找你来的意思吗?”皇太后向跪着的惇妃问。惇妃:“请皇太后明示。”

皇太后:“你起来!我有好些个话要问你。”等惇妃站起,皇太后就象早晨对钮轱禄皇后那样,屏绝宫女,把她带入寝宫,只是未上炕去坐——坐在梳妆台边,让惇妃站着回话。

皇太后:“昨儿个你伺候了皇上一天?”“是。”惇妃答道:“昨儿晚上,皇上批六爷的折子,是我伺候笔墨。”

皇太后:“说皇上跟你整聊了半夜,倒是说些什么呀?”

惇妃:“皇上给我讲当年跟六爷一块儿上书房的事儿。”

“噢!”皇太后停了一下,又问:“这一阵子,皇上还在吃那个‘药’吗?”惇妃知道指的是什么药,脸一红,勉强陪着笑说:“我那儿知道啊?”

皇太后心想:你决无不知道之理!不过惇妃还年轻,无法老着脸谈房帏中事,只好这样问:“你可知道今天尤德重太医说的什么?”

这一问,惇妃的眼圈就红了!咬着嘴唇摇摇头,然后答了句:“不说也知道!”

惇妃的答语,引起了皇太后深切的注意,略想一想,点一点头说:“你常在皇上跟前,皇上的病,应该是你知道得最真,你老实告诉我!”

“皇上,”惇妃显得很为难,仿佛有无从说起之苦,好半晌才迸出一句,“皇上瘦得成了一把骨头!”

皇太后的心往下一沉,怔怔地望着惇妃,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帝脸上的清瘦,是人人都看见了的,又何用惇妃来说?于此可知,她的这句话意在言外,指的是皇帝的病根太深了!

皇太后黯然垂首,脸望着地下说:“你也该懂点事!常劝劝皇上,爱惜身子,别由着他的性儿闹!”

话中大有责备之意,惇妃既惶恐,又委屈,她双膝一跪:“皇太后圣明!“我岂不知皇上身子要紧?也不知劝过多少回,请皇上保重。可也得皇上听劝才行。

话说得重一点儿,皇上就急了,脸红脖子粗地骂我,‘简直是麻木不仁!不知道我心里多烦,不想办法替我解闷,絮絮叨叨,尽说些废话!’皇太后你想,我敢惹皇上生气吗?”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捂在息率息率作响的鼻子上。从惇妃那方手绢上,触发了皇太后的记忆,顺便告诫她说:“你自己也该检点检点,随身用的东西,别到处乱扔,叫外边看见了,不成体统。”

说着,开了梳妆台抽斗,把她失落在东暖阁的那方手绢还了她。惇妃这下完全明白了,此刻听皇太后的这场训,完全是钮轱禄皇后捣出来的鬼。

眼前有皇帝在,到底是个靠山,还不致吃她的大亏,倘或靠山一倒,凭着中宫皇后的身份,她即刻便是太后的身分,那时作威作福,尽找麻烦,只怕有生之年,无非以泪洗面的日子!

这样一想,忧急无计,一伏身扑向皇太后膝上,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上午是钮轱禄皇后如此,下午惇妃又如此!

皇太后心里明白,是同样的一副眼泪,看着似为皇上的病势忧伤,其实哭的是自己的将来。怎么办呢?皇太后除了陪着掉眼泪以外,别无可以安慰她的话。

惇妃一面哭,一面想,光是哭出几碗眼泪,无济于事,皇太后忠厚,该趁早有所表示,于是,哽咽着说:“万一皇上有个什么,我只好跟了皇上去!那时求皇太后替我作主。”

皇太后再老实,也不致于相信惇妃将来会殉节,她那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暗指着钮轱禄皇后而发的。倘或有那不幸的一天,自己成了太皇皇太后,不全由自己发号施令,对惇妃怕也只能回护得一分是一分。

因此,自觉心余力绌的皇太后,忍不住叹口气:“唉!只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皇太后甚为失悔,不该触及她的隐痛,自惇妃如宫,弘历对她可以说宠眷优渥,可是她的肚子就是没动静。

整个后宫都在盼着雨露均沾的时候,弘历却偏偏独宠惇妃一人,宠来宠去不还是怀不上!眼看惇妃涕泗滂沱,却是怎么样也劝她不住,心里不免着急,而且有些懊恼。

就这时,宫女莺歌匆匆进来奏报:“万岁爷驾到!”这一下,立刻把惇妃的眼泪挡了回去。皇太后也站了起来,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认为她不宜见驾,说一声:“你快回避吧!”

随即出了寝宫,去迎接皇帝。四名小太监抬着明黄软轿,已到殿前,皇太后迎了进来,皇帝见过了礼,一同进了屋里。

可是,弘历期盼很久的喜讯却始终没有传来。反倒是皇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在妃嫔中早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魏绵奕,仿佛早已经被排除在妃嫔的行列之外,甚至钮轱禄皇后都特意下旨,令贵妃身体不好,不必来钟粹宫请安了。

恭亲王弘昼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在军机处行走的时候,总是和肃顺为首的顽固派闹矛盾,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又总是出言顶撞弘历,去年冬天便被革了一切职务,在家做起了闲散王爷。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太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弘历每每来看望,皇太后便要拿两兄弟小时候的故事说事,让弘历原谅弘昼,将他官复原职。

一来二去,弘历也烦了,对皇太后也越来越冷淡。被嫌弃的魏绵奕和被嫌弃的皇太后同病相怜,自然就走到一起了。

或许是寿康宫的饭菜特别可口,时间一长,魏绵奕早上在储秀宫用了早膳,梳洗过后便会到寿康宫,直到晚饭过后,才回储秀宫。

皇太后身体不豫,弘历又不愿天天去探望,便准了弘昼到皇太后宫中请安,让皇太后宽心。

这天,弘历的政务不是很多,早早料理完了,想起昨日皇后劝她多去看看皇太后,便打算到皇太后的寿康宫去请安。

弘历行到寿康宫门口,听到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便让守门的太监不必通报。弘历一瘸一拐地走进寿康宫,转过回廊,便看到皇太后和弘昼、魏绵奕一同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子吃饭。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靠着西偏殿花池里的杏树在微风的轻抚下微笑着。春风裹挟着杏花小小的花瓣,奔像石桌旁欢笑着的三个人。

魏绵奕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闭着嘴巴,一脸认真的慢慢咀嚼。弘昼好像为了取笑她,故意学着她的样子。魏绵奕忍不住笑出来,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到桌上。

弘历站在角落的回廊上,远远的看着,觉得眼前的仿佛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自己完全是多余的,转身便落寞地走了。

这一天翻的仍旧是惇妃的牌子,这一天弘历脑子里想的却全是自己在寿康宫看到的那个画面。仿佛不属于这冷漠的宫廷的画面,自己好想置身其中,却只能远远地望着的画面。

侍寝的时辰过了,敬事房的太监将惇妃送了回去,弘历闭上眼睛,明明很累,很想快点睡着,明天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

可是,那个画面却总是挥之不去。弘历起身要穿上便服,安德海赶紧还伺候。弘历一瘸一瘸地步速却极快:“安德海,去储秀宫。”

弘历大步踏进储秀宫大门,西偏殿黑着灯,魏绵奕已经睡下了,娟子也回了后院庑房,只剩小李子一个人靠在门边打盹。

门没有栓上,弘历推门便要进去,惊醒了守门的小李子。小李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安德海给拉到一边去了。

屋里没有点灯,但是这一晚的月色十分明亮,弘历脚步放轻,慢慢走到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魏绵奕睡眼朦胧着,屋里明晃晃的,难道这么快天就亮了。

魏绵奕坐起来,床边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皇上,你怎么……”话还没有说完,弘历便吻住她的嘴唇。

魏绵奕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弘历早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魏绵奕沉沉地叹了口气:“唉!”娟子早已经准备好了洗脸水:“娘娘,皇上为了娘娘亲临储秀宫,娘娘该高兴才是!”

魏绵奕嘟着嘴:“娟子,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皇上不让我侍寝了,可能对我完全没有欲望!”魏绵奕三言两语和娟子说了昨天的事,娟子吓了一跳,随后又叫来小李子。

小李子听说了,也吓了一跳。昨天弘历亲临储秀宫,看起来仿佛兴致勃勃,结果却不能人事。

小李子:“宫中妃嫔众多,如果皇上真的不能……,应该能从其他宫的太监那里听说啊!或许是皇上昨天来之前,刚刚临幸了惇妃的原因!”

娟子:“皇上都已经临幸了惇妃,干嘛还要来储秀宫,做那让他自己和娘娘都难堪的事,这让娘娘以后还怎么侍驾!”

魏绵奕自己心里也清楚,头一回受临幸的时候,弘历便没有表现好,之后躲了她很久,还有意疏远。这次比之前还严重,弘历当然更会远离她。

之后的日子当然和之前一样暗淡,只不过,皇太后听说了那天皇上进了寿康宫,没有和她打招呼便走了,以为是不想见到弘昼,便吩咐弘昼不用再来了。

等到柳絮不再漫天飘扬的时候,便到了初夏,弘历带着妃嫔和皇太后一起到达圆明园不久,尤德重太医便诊出惇妃有喜了。

真是一件惊动天地的大喜事。弘历受到百官朝贺,惇妃更是成了整个后宫的中心,弘历整日陪在她身边,皇后都陪在一边甘愿当绿叶,其他妃嫔当然更不在话下。

皇太后身体不豫,在天地一家春养病,魏绵奕以痛经发作,身边不适为由,也不参与其中。

弘历听说他那天去过之后,皇太后便不让弘昼继续探望了,知道皇太后多心了,便直接给弘历下旨,让他陪伴皇太后住在天地一家春偏殿。

或许是弘历给了过多的宠爱,惇妃越来越恃宠而骄,这天,晚膳过后,惇妃使小性怼弘历,弘历生气,甩手走了。

夏季日长,虽然已经用过晚膳,天却还大亮着,魏绵奕从清颐轩出来,路过坦坦荡荡殿,见池中的荷花开了,微风吹过,在习习晚风中一摇一摆的,就在池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静静地望着,水面极宽广,一眼望去直到那水天相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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