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残址血誓震苍穹
羽清终于也从撕裂的情绪中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牵着马向后山走去。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平稳,对石头说:“会有的,幽莲谷的种子,不会断绝的。”
郁郁葱葱的后山山坳,羽清照着久远的记忆里的样子找了许久,终于面向一处青苔遍布的石壁,拔出断碎。
这是幽莲谷存亡之际的留种计划,这石壁之后,当有幽莲谷最后留存的五十名幽草少年。
这五十人自谷中有功之臣的后裔中选拔而出,自幼被教导着谷中最精绝的功法药典,每至十五岁即脱离计划到谷中任职,再选拔新的幼儿加入。这五十人被称为谷中幽草,乃是对谷中卖命先辈的一种安抚和希望,享受着最优渥的待遇,最精心的教导。
但是,一旦野火燎原,全谷覆灭危机到来,谷中众人会倾巢而出,拼尽全力,为幽草们争得撤退的时机。全部幽草自地道撤入后山山中,放下断龙石彻底堵住进路,靠囤积食物饮水隐忍求生,直至存活的谷中高层,由外而内的劈开山体,解救众人。
冰若也曾经是幽草计划的一员,也就是在那一次的幽草考核中,羽清和冰若被五百年鹰妖和鲁马的儿子联手攻击,掉进了清涧底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冰若……罢了,此时不是想他的时候。
谷中上下数千人用生命为代价换得幽草们一线生机,自此这五十幽草也不再是仅为自己而活。如若有幸离开山洞,自当肩负起振兴旧部的重担,只要一人得生,幽莲谷传承,永不断绝。
那六年前几乎将羽清击杀的五百年鹰妖小夜感受到羽清的归来,尖啸一声俯冲过来,化作一只小雀落在羽清的肩膀。羽清轻轻的摸了摸护住石头性命的鹰妖小夜,拔出了手中的断碎神剑。
断碎出鞘,明光四射,山体的巨石一击之下化为齑粉。露出的通道前,两名十五岁的少年扶剑对峙,尽管指骨苍白浑身颤栗,却是不曾退后半步。
“来者何人!”吼声有些发抖,作为这群孩子中最为年长的两名,他们知道谷中正在经历怎样的生死危机,也知道这山体破碎,将意味着什么。
或全军覆没,埋葬于山底;或就此得救,生死一念之间。
“幽莲谷,羽清,启动幽草计划!”看见面前仍然存活的孩子们,羽清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拜见少谷主!”
几十名孩子蜂拥而出,单膝跪在羽清面前。大势到来,他们太需要一个主心骨了。强敌在外,人心惶惶,昔日的一切化为乌有,唯有作为少谷主的羽清能带给他们绝对的信任。
也许他们的父辈也曾参与过谷主的竞争,也许他们也知道羽清曾叛离出谷,但是此时此刻,羽清叫出幽草计划的名号,她,就是绝对的核心。
“所有人,跟我走!”
羽清并没有带人直接离开,而是将所有的孩子带回了残肢遍地的谷中营园。昔日的亲朋好友就在这焦黑的残址中死不瞑目,有些孩子就地呕吐了起来,另外一些哭成一团。
“不许哭!”羽清颤抖着厉喝出声。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你们的存活而死!你们必须背负起这一切!”双全握紧,羽清眼眶沁血,声音几乎撕裂。这话不仅仅是对这群孩子们所说,也是在对她自己说。灾难到来,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所有的和平都是敷衍,如果他们不争,就绝没有活路。
“邪门歪道,天地不容!就算你们不曾伤害过任何人!作为幽莲谷的一员,你们就没有活路!
告诉我,你们甘心么!”
“不甘心!”一个孩子怒吼出声。他母亲的尸体就在他的面前,满目惊恐,惨不忍睹。但是他柔弱的母亲,只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婢,当年饥荒逃难被幽莲谷收留,她又做错了什么!
“所谓名门正派,占尽天下道理!无法哄骗的便用武力压制!强者世代制定规则,弱者永无出头之日!告诉我,你们屈服了吗?!”
“不屈服!!”
十几个孩子高声响应。他们,他们的父辈,他们的祖辈,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们从未感受到过这个世界的恩赐!现在,连他们最后的生存之地也要被剥夺!他们绝不屈服!
“幽莲谷人,如若跪着生,不如站着死!他们要战,我们便战!告诉我,你们敢不敢?!!”
“杀!杀!!杀!!!”
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所有的孩子们都拔出自己的武器站起身来,嘶吼出声,泪染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们不会再认输,不会再哭!因为和平永远不是乞求而来!
是战出来的!
既然要战,那便作战!
羽清抬起手,狠狠抹去自己刚刚没能控制的泪滴,断碎剑指向天!
你们为我安排好了道路,我偏偏不走!
她是玄族人,却不是舍一族为苍生的玄族人,而是为亲友而战的玄族人!
她是凰族,却不是镇守世间的凰族,而是力战九州的凰族!
她不愿做救世的英雄,她只是魔教幽莲谷的谷主!
幽莲谷人,永不屈服!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秩序,不会再依靠任何人!
她会用实力去碾压一切!
让这九州因她而颤抖!因她们魔教而颤抖!
………
第121章 瞬间重启的人生
冰若发现,自己死了。
最后的记忆里,他一身真气和灵力全部被七彩的结界封印,却莫名激发了许久未见的邪神一魂一魄附体,合身挡在了天池派渺松长老的全力一击之前。
天荡掌法,无从闪避,只要击中,全身筋脉尽碎,十死无生。
再睁开眼的时候,朦胧的视野一片混乱,到处吵吵闹闹,耳畔传来少女激动的声音,她说:“恭喜教主,贺喜教主,夫人生了,是个小公子。”
冰若仿佛被人抱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挥了挥手,却只看见自己带着粘稠鲜血的半尺长的小小的胳膊,他张开口想说话,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重新投胎了吗?
想不到自己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冰若忽然有些后悔,如若知道当日必死,又何必对羽清说出那样的话?对羽清动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意识!他被体内的邪神魂魄影响,手中的剑失控的刺了出去!如若他愿意对羽清解释,清儿她,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吧……
可是,他却说,从今以后,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真想撕烂自己的嘴啊……罢了罢了,搞成这个样子,死了也好。
胡思乱想着,冰若已经被送到了闷热的房屋外面,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抱在怀里,冰若勉力眨着眼,企图看清眼前的世界,可是新生的婴儿视力还没有发育完全,他的视野仍旧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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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的耳朵已经能够听清楚周围人的声音,他竟然听见拥抱自己的高大男人,用咬牙切齿的声音愤恨的说道:“商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男孩儿?”
冰若一惊,却听那男人继续自言自语道:“如若是我的孩子,必然只能传承她商家的血脉,可商家没有男子,这男孩儿的血脉竟然超过了商家,难道是其他遗族的孩子么……商若若啊商若若,我如此待你,你却背叛于我,连孩子都生了下来!”
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冰若被男人愤恨的塞进身旁婢女的怀里,听见男人逐渐远去的声音愤恨的传来:“贱人,你若看不起我不是遗族,又何必假惺惺来说爱我……”
冰若,忽然间有一种明悟的感觉。
他不是重新投了胎,而是,重启了这一生。
刚刚的男人,难怪声音如此熟悉,那是东林教的教主观涯,他的亲生父亲。而他的亲生父亲如此厌恶他的原因,竟然只因为他是一个男孩儿。
真是可悲又可笑!
平凡的人啊,对神族遗族的事情了解的一知半解,他只知道商族代代相传都是女儿,就一口认定自己的母亲背叛于他。却不知,凤族神族举族都是女性,但是凤族的族长凤王,却是男性。
商家的人,只会有一个男子出现,那就是转生的凤王,凤族的族长。如若他从小好好抚养自己,稳定天地灵脉,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重启之前,冰若对观涯满心愤恨,觉得他只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的母亲。而今人生重启,知晓了这个事实,却只是感慨观涯的无能与可悲。
这一世,他不再怒,也不再厌恶那个给予他生命的男人了。
冰若按部就班的长大,脑海中的记忆越发的模糊,等到他两岁的时候,似乎依然记不起自己曾经活过一生,被商若若抱在怀里的时候,冰若迟缓的说出了今生的第一句话,他睁着眼,眼中最后一点理性的清明却尽数消散,化作孩童一般的纯真无暇,张张嘴,说道:
“妈妈。”
冰若已然记不起自己的身份,命运的车轮按照既定的轨迹碾过。他被母亲带着逃亡,又被捉回,母亲过度消耗了灵力,在抑郁中身死,年幼的冰若连夜逃离东林教,流落街头,然后被幽莲谷游历的长老带回谷中。
毒坊菊园,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孩子蹑手蹑脚跑回药童们居住的屋子,小心翼翼的锁紧门。
“快来看快来看!我今日弄到了核桃糕!”
几个灰色短衫的小孩子围上来,开心的探过头,伸出瘦弱的手掌。
“哇塞!十五,你从哪里搞到这么多点心!”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一旁瘦瘦小小的冰若强忍着剧烈的胃痛,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几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十一,给你一个。”似乎是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冰若,拿来核桃糕的小孩子满脸笑容,递过来一块还带着余温的核桃糕。
“我……”冰若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没想到那小孩子却是直接将手中的糕点塞进冰若手里,道:“拿着吧!和我客气什么呀,咱们十几个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了呀!”
家人……
短短的两个字,冰若眼中却忽然间盈满了泪水。他突然间冲下床榻,跑到前面,将所有的核桃糕一把夺下。
“十一,你怎么了?”
一群小孩子怔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没,不是。”冰若语无伦次,却又忽然间捋顺了自己的话:“下午还要试毒呢,那些毒药也不晓得什么成分,咱们还是先别吃了,晚饭后再吃这糕点吧。”几乎是哆哆嗦嗦说完,小小的冰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一番话。
“说的也是,只是可惜了这腾腾的糕点了,还是新出锅的呢。”一群小孩子并没有多想,的确很多东西药性相冲,他们现在却是不应该吃东西。如他们自己所说,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从未怀疑过的人。
核桃糕被偷偷藏在屋子里的床底下,下午的时候,菊园的孩子们试服了毒坊新研制的毒药七魂丧,然后又吃了解药解毒。虽然受了好大一番罪,却并没有什么大碍,柔柔弱弱的冰若也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历史,被重写了。
并没有进入梅园的冰若仍然是菊园最底层的药童,每日试服让人肝肠寸断的毒药过活。少谷主大婚,幽莲谷风风火火好不热闹,却和最底层的冰若没有任何干系。
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怎会说断就断。
三年过后,冰若吃毒药几乎吃的百毒不侵,仍然一如既往的在毒坊最不起眼的角落打杂,忽然间,一抹亮丽的翠绿身影映入眼帘,冰若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仿佛天女下凡一般的娇俏少女,阳光在少女的身后明晃晃的照着,给少女的身形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一瞬间的景象,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刻在冰若的心尖。
“你叫什么名字?是毒坊的人?”少女看着蹲在地下的小人儿,脸上是如同春风一般柔和清爽的笑。
“我叫十一,是菊园的药童。”冰若怯怯的回应着。
“药童?这么好看的小孩子,怎么能做药童?不如你就嫁给我吧!我是幽莲谷的少谷主羽清,正好缺一个第四侍郎。”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命运的轨迹再次重叠在一起。
筋脉残缺不全无法修习真气的冰若再次因为少谷主羽清的缘故获得了进入灵墟的机会,然后顺理成章拿到属于自己的连碧双剑。得到双剑的冰若自然而然的利用连碧双剑的灵力修习双剑剑法,然后在某一个清晨被同样使用双剑的第七堂主冰逸看中,收为义子,传下冰氏家学。
冰若从少谷主殿去往了外谷第七堂,功夫也算是突飞猛进,接着九州天灾不断,流民遍地,常有人冲击幽莲谷的迷障,幽莲谷主终于决定收服外谷相连的沙盖城,并派遣外谷诸位堂主中武功最高的冰逸去做那城主。
沙盖城畔,冰逸和冰若再一次对上了七魅宗主帝无炎。
“本宫,本不愿多管闲事。不知幽莲谷,可否饶下小妾性命?”悠扬的男声远远传来,明明不紧不慢的语速,却是相隔数里仍如在耳畔低吟一般,旷古回响。
冰逸勉力站起身来看向高高在上的那人,刚要说话,他身后的冰若却一反常态,突然间抢先一步站在冰逸身前,连碧双剑的灵力渡上喉咙,尚且稚嫩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七魅宗主何必欺负我们小辈,你的人你带回去便是。”
冰逸也不知道向来胆小怕事、中规中矩的义子今日是怎了,却也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去驳斥什么。其实义子说的也不错,七魅宗主乃是当世屈指可数的造化境界,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与之冲突呢?
一身红衣的七魅宗主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冰逸身前瘦小的男孩儿,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一挥手带起自己的小妾,眨眼间便消失在一行人的视野。
如此卓绝的功夫来去无踪,冰逸也是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他义子刚刚突然间莽撞的说话,只怕他还要打算和那七魅宗主拼上一拼。
就这样,短暂的风波有惊无险的结束,第七堂主冰逸做了沙盖城中的位子,第七堂的诸位叔伯也没有一人牺牲。
十几岁的冰若坐在沙盖城的城墙上,看着义父整顿整个城池的纲常,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地融化开来。他在毒坊菊园里一同做药童的伙伴们如今已经借了他和他夫人的光,都到了少谷主殿和第七堂做侍卫,也学了些拳脚功夫,少年们的脸上带着阳光的笑。
冰若恍然间觉得,如今的自己,心中没有了哀伤。
时光的车轮一如既往的飞快运转,该来的大事一件也没有错过。
天池派突然间声称拥有玄族的后人,那后人却并不敢再来沙盖城逞威风。沙盖城主冰逸也是寂灭大成境界的宗师高手,岂是随便的小辈都敢挑衅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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