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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二章


 凤阳在永宁的东北方, 走陆路算上风雨相阻,大概需要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们这一行只一辆车, 四个亲卫, 轻装上阵,很是省事。


 观亭月随众人一道骑马,偶尔也会进车里坐坐,她对于马和车都不挑,显得非常好养活。


 出了城往北, 沿途皆是满地被打落的黄叶, 厚实地铺在官道两旁,不时能见着几个外出的游人。


 很久没有机会能出来看看江湖山水了, 观亭月心情舒畅的呼吸了一番自由的空气,继而把不那么友好的眼光转向近处并驾齐驱的定远侯,觉得这份好心情有点打折扣。


 “怎么这等小事, 还要你亲自出马?”


 观亭月禁不住问,“你不是镇守西北吗, 边关的事不用处理了?”


 她以为燕山多半只安排手下人去办, 哪里知道会跟着一同上路。


 后者不在意地驱马前行:“皇帝的圣谕,观家老宅的秘密他要求我全权负责,我当然不好每日在府上坐着等情报。


 “再说西北那边,有副将便足够了。”


 观亭月到底在观林海身边摸滚打爬了不少年,对于官场上的那点套路何其敏感熟悉, 一听就嗅到了什么。


 她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当今皇帝在防着你?他故意把你支来, 干这些鸡零狗碎的琐事?”


 据守边关的大将,除非另有战事告急,轻易是不会离开驻地的。


 更别说什么南下镇压叛军, 找前朝遗宝这种匪夷所思的安排。


 看样子,他在朝廷里也并非就顺风顺水。


 “不是他要支开我。”燕山轻慢地握着缰绳,身体随马匹悠悠晃动,“是我自己请的旨。”


 “之前要对付后元,他封我为‘定远’,以安军心以振士气。现今边关战事已平,我顶着那么多军功头衔,若还不收敛一些,多少会让人觉得碍眼。”


 “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先以退为进,自己把自己晾上一阵,省得他多疑。”


 观亭月闻言心头着实讶异了一下,没料到他如今能考虑得这般周全。


 嘴上却还不动声色地:“你倒是很会自保。”


 “是啊。”对方的语气竟隐隐带了点冰冷的叹惋,“毕竟有前车之鉴。”


 兵连祸结时,战将是国之利刃,开疆土兴国邦;而太平盛世年间,声名显赫的武将只会是绊脚石,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许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活得都不长久。


 沿途的水马驿每六十里设一个,众人脚程快,黄昏时正不上不下的卡在两个驿馆之中,只得挑了间客栈,准备休整一晚。


 天罡营一行是微服上路,似乎不想过于张扬,装备与衣着都极尽低调。


 亲卫安顿好车马,便和小二商量着客房投宿的事情。


 “想要白骨枯又不是很难,你直接入夜去府衙后院取不就完了。”燕山同观亭月从外面进来,谈起她之前的举动,“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那可不行。”她不以为然地挑眉,“我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大绥良民。”


 说着两指从怀中夹出一份薄薄的册子,“有户籍、有路引的,不干那种偷鸡摸狗,违法乱纪的事。”


 听这语气,再看这表情,好像对此甚是宝贝似的。


 燕山斜里睇过一眼那本籍册,淡淡说:“是上年才拿到的吧。”


 观亭月听了,却怀疑地盯过来,“你怎么知道?”


 当初与奶奶南下躲兵祸,不敢轻易暴露身份,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年的黑户生活,怕出门,怕见人,还怕城里突然贴告示。


 永宁由于受战乱影响,又地处偏僻,黄册的整顿十分滞后,直到两年前她才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户籍。


 能如今天这样光明正大走在外头,曾经都是一种奢侈。


 燕山似乎不太想解释,敷衍地拿话岔开:“你倒是对改朝换代一点也不介意。”


 见他不愿说,观亭月亦不深究,“王朝的更替也不是我能够左右,既尽人事,便听天命。并非所有人都像石善明那样,致力于拉着大家一起不得好死。”


 她将路引收入怀中。


 燕山的视线仍旧落在她举止间,漫不经心地调侃道:“你们家可是号称满门忠烈,这么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国之下,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满门忠烈又不是观家自封的,他们爱怎么叫是他们的事,我没必要为别人作茧自缚——”两人正从客栈院中一棵粗壮的桂花树旁经过,她说到这里,貌似不经意的一瞥,忽然语气一转,“何况,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偷不抢……总比某些鬼鬼祟祟的梁上君子强。”


 燕山随即明白了什么,牵起一道戾气逼人的笑,“那倒也是。”


 他捡了粒石子在手心抛着玩:“反正现在大家,谁也不比谁高贵——”


 话音刚落,他眼中骤然一凛,石子便往斜里破空而去。


 “下来!”


 紧接着只听到树上传出一声闷哼,一个人影带着枝头刚发新芽的叶子,唰啦啦落在了地上。


 “唔……”


 这人不知什么路子,头顶一只破斗笠,满身风尘仆仆,大概还准备夜行,甚至从上到下都穿着黑衣。


 燕山和观亭月走上前,一左一右堵着他,两个人都不矮,低头便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威压。


 观亭月逼近一步:“你从出城起就在附近了吧?”


 燕山抱起怀:“跟了一整天,究竟有什么企图?谁派你来的?”


 对方先还低头不语,捂着屁股抿抿唇,忽然他把心一横,将斗笠掀开来,露出一张年轻稚嫩却写着“我很不服气”的脸。


 观亭月当下惊讶:“江流?”


 然而她的惊讶仅仅只有一瞬,很快就皱起眉眼:“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城里好好看家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后者通身上下迅速挂满了委屈,“你要去找二哥他们,为什么不带上我?”


 观亭月:“是去找人又不是去踏青,我干什么非得带上你?”


 “你不带上我也就算了。”江流噘着嘴,眼神戒备地瞟向燕山那边,“怎么要跟他一起,明明是我们家的事……你不是说因为当年把他给睡了,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姐,可是他逼迫你的?”他忽然紧张起来,“你要是被他威胁了,就冲我眨眨眼睛!”


 ……


 担心江流多想,观亭月只对他说是去找兄长,没提钥匙的事情……怎奈何她低估了半大少年的难缠,而且想象力还十分丰富,也不知是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闲书。


 观亭月刚要开口,一旁的燕山颇有意见地出声:“喂。”


 他不满道:“你平时都是这样跟别人编排我的?什么叫‘你把我睡了’。”


 她原本想训斥弟弟,闻言转过头:“说得不对吗?”


 “这难道不是事实?”


 “哪里是事实了。”燕山甚为不快地据理力争,“反正也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是你占便宜。”


 男人较起真来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那这个便宜给你占?”观亭月一手轻叉起腰,“说你睡了我,然后我把你扫地出门?


 “堂堂定远侯威风八面,有过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让你的手下们知道了,你也不怕脸上无光?”


 站在马厩旁听墙根的两个亲卫听了这话,登时周身的毛集体直立,忙佯作突发耳疾的样子地低头疯狂捋马鬃。


 燕山却连半个视线也没功夫分过来,“知道就知道,也没有什么光不光彩的,关键这不是谁睡谁的问题。”


 她了然地挑眉:“那是谁被谁睡的问题?”


 亲卫:“……”


 燕山:“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非得现在掀这些旧账不可?”


 观亭月争锋相对地反问:“不是你先开始的?”


 ……


 江流被这场暗潮汹涌的交锋夹在中间,作为整个事件的□□,他已经被彻底地忽视掉了,只得左看右看,最后试探性地出声:“那个……冒昧打断一下,咱们能不提‘睡’啊‘睡’的吗……毕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他还是个无知少年啊。


 燕山瞥了一眼,见对方也就在自己肩头那么高,遂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家不要插嘴。”


 观亭月同样不置可否地开口:“你先上客房里去休息,晚点我再来问你。”


 岂料才开了个话头,燕山那边不知哪根筋又炸了,挑刺道:“诶,你什么意思,我还没同意让他留下。”


 观亭月本不打算带着江流的,但一见他如此讲,当下毫无原则地护短:“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只说与你们同行,可没答应要供你们驱使,他留不留下,不需要经过你同意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沿途的花销都是由我在承担。”他挑起一边的剑眉,“好歹也算半个金主,要不要多添一份钱,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我也没让你吃亏啊。”观亭月语气理所当然,“你不是一样得到了观家人线索的情报吗?当初找我帮忙的是你,定远侯不会以为,天底下有白打的零工吧。”


 ……


 又开始了。


 眼见两个人大有争到天黑入夜不罢休的架势,江流忙试着打圆场:“你们不要吵啦……”


 燕山:“别多嘴。”


 观亭月:“没你的事。”


 江流:“……”


 他作为当事人突然感到很没有面子。


 观亭月最后盖棺定论:“江流的去留凭他自己决定,他作为观家子孙,若真想跟着一块儿上路,钱我可以替他掏。”


 燕山听了,无情地冷嘲热讽道:“你替他掏?你有钱吗?”


 她丝毫不以为忤,“我当然有了,看不起人啊。”


 观亭月卖木头桩子四五年,积蓄肯定是有的,但以她的性格,八成离家时全留给观老太太养老了,自己身上能剩几个铜板都算万幸。


 死要面子强出头。


 他并未直言,却只是低声轻嘲了两句就不再搭理,“行,那随你的便。”


 燕山抬脚往客栈里走,很快上了二楼的台阶,一直在同店家商谈的亲卫犹豫不决地挨上来:“公子,那小少年咱们还管吗?您看是要四间房,还是五间啊……”


 “管什么。”他面颊半侧不侧的,以余光盯着身后,“人家有钱,问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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