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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六章


 放在柜子上的油灯不知怎么的, 说灭就灭了,隔间陷入一片黑暗。


 观亭月的脚步因此有所迟疑,她惦记着那些旧档, 仓皇把信纸收好,这?才与燕山追出?去。


 此刻,外面?的石室内已空无一人。桌边的烛火燃得就只剩豆大的光点,仿佛随时会熄。


 他们行至门口,不远处的两个侍卫许是在聊什么,见状赶紧站直身形,朝他行礼。


 “侯爷。”


 燕山巡视四周,“方才有何人来过?”


 二者面?面?相觑, 接着便依旧拱手打躬, “确有人来……是府里的那位小公子。”


 观亭月皱眉, “江流?”


 “他说有要紧事?和侯爷相谈,是与石室有关的。属下见这?少年同您的关系甚是亲密,就……就未曾阻拦。”侍卫窥着他的脸色, 后半句极其?小心,大概是发现他语气不对劲, 也怕自己捅了什么篓子。


 当着大内禁卫的面?,燕山不好表露声色, 听言便只波澜不惊地嗯道:“知道了。”


 “侯爷, 可是出?了什么事??”对方又再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他神情自若,“小孩子胆子小,适才被我一吓, 多?半是跑了,回头我自去寻他。下次再有这?般情况,记得要先通报。”


 侍卫连忙应下, “是。”


 隔间的柜门还?未关上,观亭月别有深意?地唤他,“燕山,我们先进去。”


 “嗯,好。”


 等离门外的守卫远了,她才低声忧虑,“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凭燕山对江流的印象,只觉得这?个小鬼行事?冲动,时而稳重多?疑,时而又莽撞热血,会悄悄潜来偷听,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认为他会去告诉你?的两个哥哥?”


 “那倒未必。”观亭月轻轻摇头,“江流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我是……怕他会多?想。”


 他性格一向?过于偏激,大概是幼年时缺少长辈引导,直到现在,观亭月还?摸不透这?个弟弟的想法。


 再度点亮油灯,刚刚走得匆忙,钥匙与锁没来得及收拣。


 她把四份旧档和黄布全?数装起来,对柜子做了些手脚,仅留


 下一层抽屉挂上银锁,看?上去,就好像装着秘密的柜匣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如此将戏做全?,也可防着上面?再派人进隔间调查。


 一切布置妥当,从?书房出?来时,日头正盛,暮春的阳光已有初夏的灼烈,被近处的檐铃一反,光线白得耀眼。


 观亭月向?沿途的婢女?小厮打听,却都没问到江流的行踪,不晓得他离开密室后跑去了哪里。


 “他的事?暂且不管了,我们先将双桥找到再说吧。”她只能作罢,“她那把钥匙如今才是最重要的。”


 燕山看?出?观亭月心急,试着安抚她的焦虑,“你?慢慢来,也不必这?么紧张。”


 观亭月的表情仍然凝重,几乎严肃地望着他,“我是担心你?。”


 作为前朝倒戈投诚的降将,他的身份本就敏感,早些年已经被人做过文章了,而今又插手这?种事?,倘若无法给绥帝一个交代,他的处境难说会有多?恶劣。


 燕山听她说“担心”,着实意?外地睁了一下眼,心中顿然一阵熨帖,无端感到十分轻快。


 他停下来,双眸明澈温厚,在头靠近之前,唇边就已然牵起了弧度。


 观亭月觉察到脑后被他的掌心兜住,随即,燕山便如小孩子玩闹似的,额头轻轻抵在她额上,相对良久。


 “不用担心我,就算没有这?个,我自己一样能想办法应对。”


 末了,他鼻尖在她细碎的发丝上蹭了蹭,由衷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


 双桥并不在府里,据说一大早便被江流拉着去某个戏班看?杂耍了,她爱热闹,在这?种敲敲打打的喧嚣之处入神地看?一整日是常有的事?。


 快到正午,街市鼎沸的人声里多?了饭菜的烟火味,观亭月同燕山于人流中往前逆行。


 靠着这?段零碎的时间,她终于将震撼的情绪平复下来,重新梳理着密室里观林海书信的内容。


 一字一句想着其?中的细节,想着这?些年来的种种迹象。


 随着这?般抽丝剥茧,观亭月的脚步渐次放慢。


 “怎么?”燕山轻瞥过来。


 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不好说,我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燕山:“怪?”


 “嗯。


 ”观亭月深蹙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一开始在谷底拿到那些没烧干净的旧书信时,我就觉得有点违和,可一直也不明白是哪里异样。”


 “方才细细一想,你?说……”


 她顿了顿,“如果我爹烧毁书信,有一两张漏网之鱼的确不稀奇。但?,会落下这?么多?吗?”


 而且幸存的信件,又恰好是关于“老宅”秘密的,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一点?


 巧合到,她甚至怀疑是否有人为的痕迹在里面?。


 倘使真如她所想。


 那么包括这?次北上寻亲之行,包括她找几位兄长,莫非也是被某人刻意?引导……


 燕山开口打断了这?个念头:“不过观老将军确实是曾在伏首山驻军扎营,那些痕迹、密道做不得假,你?自己也承认时间是能对上的。”


 的确如此。


 观亭月只好抬手去摁眉心。


 大概是一夕之间得知了这?么个迂回曲折,骇人听闻的真相,忍不住跟着老爹一块儿勾心斗角起来。


 “但?愿是我多?心了。”


 说话间就到了戏台附近,台子上却不是杂耍,而是在唱《牡丹亭》,好些买了饭食的看?客坐在底下边吃边听。


 然而周遭并没寻见双桥的身影。


 “去蜜饯铺、糕饼店问问?”燕山提议。


 他们沿着卖吃食和小玩意?儿的街巷来回打探,依旧毫无下落。


 “这?样不是个办法。”观亭月感觉他俩一路上承受了不少责备的目光,大有被误会成?“粗心弄丢小孩儿的年轻夫妇”的趋势,“多?找些人手,总比你?我瞎转悠强。”


 接着又打道回府。


 不曾料,刚一进门,迎面?就望见观行云和观暮雪站在正院当中,而后者正给双桥看?病。


 “说句话我听听。”观暮雪坐在轮椅上轻声吩咐。


 小姑娘大概知晓他的身份,反而比面?对其?他大夫时显得更?为慎重紧绷,酝酿许久才勉强抄着一口奇怪的发音问了句好。


 他表情倒是瞧不出?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把九连环递过去,口气极温和,“玩过这?个么?”


 “不要怕,你?来试试看?。”


 双桥兀自去一边解连环锁,观亭月走上前,先瞧了她一眼。


 “三哥,四哥


 。”


 观行云抱着胳膊,闻声转头,“小月儿回来啦。”


 “老四正给小丫头诊治呢,横竖他在郊外一个人住冷清得很,我便擅自做主把人领到了家里——你?没意?见吧?”


 后半截问的是燕山。


 他心思不在上面?:“嗯。”


 “四哥能来当然更?好。”观亭月调匀了一口气,“双桥怎么样?”


 “的确是有点棘手。”观暮雪看?着犹在摆弄物件的女?孩子,“她如今的心智恐怕只有**岁,兽性是无法根除的,若与我们待在一处,日子长了应当会好些。但?以后要嫁人、找婆家,多?半不容易。”


 她三哥闻言,不以为意?地哼笑,“不嫁便不嫁吧,又不是没了男人便活不成?了,咱们家家大业大的,也不必非得靠着旁人。是吧——小丫头。”


 观亭月撑着膝盖俯身凑向?双桥,抬手宽慰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后者忙着鼓捣玩具,抽空叫了声大小姐,仍专心致志地垂头翻弄。


 她于是探到她脖颈边衣襟下,片刻后一僵,随即又仔细地找了找。


 燕山自然发觉她举止有异,低低唤道:“亭月?”


 这?个反应只能代表一个结果。


 ——钥匙不在了。


 她神色倏忽变得非常凝重,难得强硬地摁住双桥忙碌的手,“双桥,你?挂在脖子上的那把钥匙呢?”


 小姑娘眨了两下眼睛,约莫不解。


 她补充道,“就是我说,让你?好好收着的那把……我爹托付给你?的。”


 双桥垂眸思考片晌,这?回很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江流。”


 “江流?”她一怔。


 “嗯。”后者不太利索地磕巴道,“江流……刚才……找我,拿走了。”


 观亭月松开了她,匪夷所思似的,视线游离在别处。


 “江流……”


 “……他拿走这?个作甚么?”


 显而易见,他果真是听到了密室里的谈话,但?听到多?少目前还?不得而知。


 定王墓里的陪葬价值连城,他是需要钱?不太像……还?是不想让此物落到当今皇帝的手里?更?甚者……是为了报复,报复燕山?


 一旁的观行云与观暮雪看?她自言自语的模样,不由双双对视了两眼。


 观行云问:


 “什么钥匙啊?”


 观暮雪:“江流怎么了?”


 “……”


 事?情不好对两位哥哥明言,观亭月讲得似是而非:“有一件东西,燕山需要上交给朝廷,目下应是被江流拿走了。”


 观暮雪却瞬间会意?:“是老宅里的那个?”


 “算……没错,就是那个。”


 “这?小子。”观行云奇怪,“他要那玩意?儿作甚么?”


 她说来头疼且意?乱,“我也不清楚,现在时间很紧,最关键的是先把人找到。”


 但?一整日,江流都没再出?现。


 他没有回侯府,亦没在京城的街头巷尾出?现,宛如人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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