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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表的两个读音



  “嗵嗵嗵~”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传过走廊,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谁着急起夜,但又分明是军靴快步踏过瓷板砖时的铿锵声。一盏顶灯暗暗地递来几抹光,透过门口小窗,微微散射,甚至有那么一丝虹色的味道。



  香烟渐渐燃尽,沈如松一口没抽,就这么等着烧到了烟蒂而不自知,他侧耳听着走廊动静,那阵分辨不清的靴子踏地声似乎在一点点接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砰砰砰”的砸门声。



  果真,“亢亢亢”地响起钉了钢掌的皮靴踩地声,不止一双,而是三四双加在一起的密集节奏,登上楼梯,转过拐角。沈如松都能几乎想象出军士长甩开步伐的行进模样。



  然后是一队宪兵,砸过房门,不等其他就直接踹开,一棍子打翻了犯了军法的沈如松,拔了衔章押去监狱,审判了扔到矿井里,成日价面朝黑岩背朝土,天日都没有一个……



  沈如松咽了口唾沫,发抖的手颤地烟灰缕缕落下,他紧抿着唇乃至于咬出了一排牙印,靴声靠地越近,他就咬的越用力。



  待到声音没法更近时,他的腰身都跟着震起来了,他在想主动交代应该会判罚轻些,剥了班长没话说,罚去做普通战斗兵总行吧……津贴都可以扣,但不要照着惩戒部队一样来……



  “砰~砰~砰~”军靴踏地声停住,沈如松咽下的唾沫都快要噎在喉咙里了。



  外头似乎又有阵低语声,手电筒光笔直刺过幽暗走廊,晃了晃。



  “你干什么?!”



  “啊,尿尿。”



  “快去!”



  戴着白头盔的宪兵呵斥过某个内急的无辜士兵,然后提着手电筒别着防暴棍消失在走廊深处,那令沈如松窒息的钢靴“砰~砰~”声也渐次消失,唯独透过窗子的清冷月光不变。



  沈如松如释重负地剧喘几口气,他看看表,知道军士长是不会再来了,这样的事没可能留到天明再处理的。



  与邓丰交换了个眼神,对方微微点点头,转身躺回了床,而沈如松跟虚脱了般爬上床,等到挨着床单,他才惊觉,才换的体能衫竟是湿透了。



  全是他的冷汗。



  一夜黑梦。



  嘹亮的起床号吹响,往常吵吵闹闹的房间竟是无一人说话,不论谁像是避着辐射源样躲开了刘子旭、杨旗,而这两个家伙哪里有睡醒起床时的面色红润,简直是面如死灰。但凡发生点声响,他们都是一副偷瞅班长表情而不敢的怂比模样。



  照常的五公里越野跑,早操后早餐,馒头咸菜麦粥萝卜丁。



  由于明天就要出发去外勤,进行为期一月的野外拉练,管训练的许军士长今天也没格外要操练的想法,抽查过枪械军备保养情况,便让各班排长带队,去继续熟悉骡马骑法。



  杨、刘二人一上午都在盯着沈如松的表情,沈如松一上午也在盯着军士长的表情。但哪怕是午休中饭了,军士长不要说来单独约谈了,连2班都没怎么靠近,忙着向不知何时出现的连长汇报工作。



  沈如松心不在焉地舀了一勺杀猪菜,浓香的血肠在嘴里随意嚼了几下便滑下肚去,时而看看食堂另外一边正和连长、连副和团部下来的作训参谋相谈正欢的军士长,时而飞快扫几眼邻桌举着海碗吃饭的王排长。



  沈如松心里正在疯狂纠结到底要不要上报,也许这件事是个惯例,没出大事就当没发生过。毕竟还真没谁提辅助兵如何如何,而是反复强调禁止去找基建兵。但更大可能是,上级在等他主动投案,看看表现,自首不自首可是两个处理结果。



  锅碗瓢盆声忽然停了,沈如松惊醒过来,发现班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班长,收碗了。”有人提醒道。



  沈如松这才发现半小时到了,就他2班这桌没动窝了。



  匆匆扒完了饭,洗完碗,沈如松把大家轰回去午休。叫来一直放慢脚步在他旁边的邓丰、邱铁军。



  “你们两个怎么想,要不要主动过去?”沈如松问道。



  “去不去都行其实,我感觉吧……”邓丰说道。



  “上面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



  沈如松想了想,随便与打招呼的1班长应了声,今天天气很好,开太阳了,气温在回升,云彩也出来了。



  但沈如松肯定没心思望天,他又问道:“你说你那次和周豪班长去,后来上面真没找?”



  “真没找。”



  据邓丰所说,上届2班也出过有人去辅助兵营地然后被扣下,具体是骂了不该骂的事。绑门口被班长带人送了两块手表赎回去了。之后一直相安无事,根本没谁提这茬事。



  沈如松脑海转过无数个想法。偌大基地里,几万人,一个月发生点什么太正常了,他月中旬时听说师里另外个团,96团就抓了个胆大去基建兵营地的战斗兵,当夜除籍,卷铺盖滚到他相好的部队也就是基建74师里去挖石头。



  “那手表怎么说?两千二一只搁打劫呢。”沈如松压下了自首的想法,转而问起功能腕表的事。



  今天他们四个是翻出有八成像的旧电子表戴上,糊弄了一上午,但这不可能藏一辈子的。



  “我正想说这个。”邓丰勾住沈如松肩膀,低声道:“你他妈的不晓得这要走军械库流程?”



  “去年4营去外面集训,有人在外头丢了个击针,几分几毛的破玩意,后面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五千多去师军械库报废品里弄了个回来。”



  “我刚入伍的时候,也是击针,有人擦枪,78狙,擦着擦着发现这个几把玩意擦没了,然后全连人陪他找了一天,最后文书和背枪的这个在连长办公室蹲了一夜,托连长关系领了个回来,给军需官八百不写薄上,这才没背处分。”



  邓丰指头敲了敲手腕,继续说道:“这个表出厂价是百来块,今年的全部带了钻石面,差不多二百,你想想撑死一毛钱的击针要花几千,表没收你一万算可以了!你还得谢谢刘胖没调走,这人好说话,换个管军械库的,你求着给人家都不收!”



  沈如松听得头皮发麻,四块表就是八千八,他现在领的是17档士官工资,也就比第18档士兵好一点,哪怕他之后一路干到四级军士长,也就是现在许国峰军士长这位置,这十几年不吃不喝也才这个钱。



  邓丰属于无妄之灾,没请人家吃饭就不错了,叫他出钱未免扯淡,那就是三个人摊,他摊小头也总要大几百吧?



  “上报,这事一般是纸包火,不出就没事,出了起码记大过。要么赊着,刘胖以后一定会叫你去做事。”邓丰见沈如松面露难色,他也不奇怪,去当定向士官的,几个家里有钱?有钱的早安排去首都军区进卫戍部队了,待遇好又镀金。



  平心而论,沈如松当然是有这个钱,问题是他家有这个钱,这年头在地下城有钱没配给劵是常态,家家户户存大几千再正常不过了,但他为什么要写信向家里要钱?



  自从进了士官学校,他就往家里寄钱,一波要一千,因为这种锤子事?



  沈如松长长地叹气,丧气摆手道:“先回去听听那两个白痴怎么说。”



  回了营房,大家都在午休睡觉,和这件事没关系的邱铁军告了声假先躺回去休息。下午还是骑马,对不骑马的人来说就是折磨。



  沈如松站在门口,敲敲门,朝闯祸两人勾勾手指,杨、刘二人哪敢睡觉,乖乖地跟着到了僻静处。



  “你们去嫖这个事,我摁住没报。”沈如松说道,手搭在暖气片上,他就比这两个高了半块豆腐,但这会儿看着他们和俯视毫无区别。



  “我考虑到基地情况复杂,辅助兵那块没人提点,你们犯错勉强情有可原。”沈如松先给了个枣子安抚下情绪。



  眼见这两人呼了口长气,正以为雷声大雨点小时,沈如松举起大棒了。



  “但四块表的事,瞒不久,明天出发,1班、骑兵班,副排,几个上士,快四十号人,早晚要查出来的。”



  沈如松还没提表要二千二这茬,才起了头,杨旗便突然抬头道:



  “班长,我闯的祸,要多少,你说个数,我出。”



  沈如松斜了他一眼,“呵”了声,回道:“找军需官打点,一块两千二,四块,八千八,你小子兜里几个钱不是买烟抽就是跑小卖部买肉干,你哪来的钱?”



  “别想着全问你爸妈要,技工维护工一年两三百,掏棺材本啊你。”



  见杨旗低着头看靴子,沈如松心里一时矛盾,百般滋味,他家的钱是钱,自己的钱不是钱?但谁叫他沈如松是班长,必须负连带责任?



  “这样吧,问班里人借点,我出大概……”沈如松咂巴咂巴嘴,最后艰难说道:“我出三千……”



  三千……他全副身家才五百多,剩下的是无非是问家里要,老娘不会不给。



  他不想记过,不想以后拼了命也落在那些更差的人后头,他想立功,想提干去陆军指挥学院,想升到少校,衣锦还乡去父亲牺牲的地方看一眼,告诉他,你儿子现在和你一样厉害了。



  他不想记过。



  沈如松看向手插裤兜里的邓丰,刮了刮自个的脸,说道:“邓班副的话,算我借你的,宽裕也凑凑……”



  沈如松语气很低声下气了,邓丰点点头,应道:“去年有战地补贴,一天双饷,班里打死了一头畸形种,每人奖五百。这不算什么,主要是我在哪个什么狗屁废商场里搞到了根金条,卖出去弄了一千,嘿嘿……”



  邓丰重重一拍沈如松肩膀,看了眼又转向杨旗和刘子旭,叹气道:“草!反正一个班的,帮是该的,我剩下有……嗯,我的钱大部分寄回去了,那就一千吧,什么时候得了再说还的事吧。”



  “这是班副拿命得的,我不能要!”杨旗霍然抬头道。



  沈如松直接抽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一耳光,骂道:“草你妈
 的,给你想办法又不要,你现在战死了,抚恤金倒是一次性发八千,你打算去死吗!”



  “我真有!”杨旗语带哭音道。



  “我爸是厂长,我妈是教体局的,一年红包就有两万多,这点钱不用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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