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镇边城所

 赵疤子此言一出，李行正与郭小五亦随声附合。

 “哨总，你说什么怎么办吧，我郭小五一定鼎力支持。”

 “对了，兄弟们跟着哨总至今，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你如何安排使派咱们，行正绝无二话。”

 见三人皆这般心向自已，龙錾心下甚喜，遂沉声对二人道：“三位兄弟，以我看来，现在局面虽不乐观，但也未必全无机会，就看我等能不能好生把握了。”

 “哦？是何机会？”郭小五急急问道。

 “这机会么，便是皇上提我为哨总，那咱手下可掌控的兵员，可就不只你们几位了，咱们完全可以乘机扩招一批人马，寻个合适之地驻守。到时候，我等一边再看局势变化，一边等待时机自作决定。”最后这一句，龙錾的声音很低。

 “哨总得说是，这年头，有人有刀，有粮有草，便是一山之主。真到了危险之时，咱们好歹有批人马，有个可靠的落脚之地，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的可能，当是大得多了。”李行正率先回道。

 “那可不。真到了皇上都靠不住的情况下，咱们可不只能靠自已，这一点，俺是绝对信得过龙哨总。”赵疤子亦急急附道。

 “那哨总可曾想好了，要去哪里落脚么？”郭小五挠着头，又急急问了一句。

 龙錾微微一笑：“我打算，选那京城西面，暂无人驻守的镇边城所，作为我等立足之地。”

 一说起这里，郭小五顿是来了劲：“哨总，那镇边城所，俺未投军之前，常从此处经行，对该地倒是有所了解。此处与长峪城所、白羊沟所，并称北京边关三城，乃是入京的险要之地。其南北两侧皆是山峪，只开有东西两处城门，内部共分三街六巷七十二胡同，南北为街，东西为巷。此镇年代久远，据说是当年明成祖守边之时，便已建成，用来防备蒙古鞑子进攻。对了，哨总，你还不知道吧，这镇边城所中，那庙宇却是多，共有十一二座呢，有老爷庙、寿星庙、庵庙、城隍庙、山神庙、娘娘庙、大佛寺、龙王庙、真王庙、火神庙、魁星庙……”

 听郭小五这般絮絮而言，龙錾虽表面不作声色，但在心下，却是愈发坚定了自已的选择。

 这般多年修造的关隘，必定各类设备齐全，防御措施亦是周整，若不趁现在无人驻守之机入驻其中，只怕将来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就在龙錾暗下决心之时，那郭小五又说道：“只不过，因为此地乃是入京的重要关隘，故在前几番清虏入关时，对此地破坏亦是甚大，而那镇边城所，因崇祯年间长期缺乏粮饷，年深岁久又不加修缮，故城关颓破，夯土而建未并包砖的城墙，早已多处风化剥落，甚至连护城壕都早已淤塞，其城所防御力，与成祖之时，却是远不能及矣。“

 龙錾摇了摇头：“这却无妨，我等只是暂住其中，将来情形如何，还要再作观。这段时间，你们就好生在医馆呆着，作好守备，这驻防镇边城所，以及扩招兵员之事，且待闯王忙过这几天，我自会抓住时机向其禀明，你等静待消息便可。”

 这一夜，龙錾都没有睡好。

 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遭遇混杂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中，令龙錾有一种说不出的混沌感。

 当然，还有最令他为之担忧的现状，似乎正朝一个越来越黑暗的方向演变而去。

 这般命运安排，难道真是冥冥天意乎？

 次日正午，李自成的登基大典正式开始了。

 大顺皇帝李自成毡笠缥衣，乘乌驳马，在一众护卫簇拥下入承天门，宰相牛金星，尚书宋企郊等人，亦骑马随从。而太监王德化等投降宦官，则是先迎候于德胜门，随道而入，引导李自成等人一路登上皇极殿。

 李自成自登龙位，接下来那些明国降官，如成国公朱纯臣，大学士魏藻德、陈演等人，率文武百官，长贯入贺，皆素服坐殿前。

 见到这帮苟且投降一脸媚态的明朝降官，李自成端坐上首，脸上却是冷笑连连。

 这时，仿佛有如约定好的剧目一般，大批大顺军士纷拥上前，群贼对这些明朝降官争相戏侮，或为椎背脱帽、或为举足加颈上相笑乐，情状混乱又可笑。

 见大顺军卒这般当着皇帝的面来羞辱自已，这样明朝百官却是各各慑伏不敢动，恭顺得有如一群绵羊。

 一身甲胄，侍立于李自成旁边的龙錾，亦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只不过，他的内心，却是莫名的纠结而痛苦。

 当然，对于这些明朝降官，龙錾在心下，虽有同情，但远远没到为他们难受的地步。

 真正令这位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少年难过的，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度，又要迎来新一轮的浩劫了。

 他当然知道，在大顺政权这般目光短浅地胡作非为之后，接下来的历史，又要给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带来多大的伤害与屈辱。

 果然，不出预料，在完成登基大典的次日，大顺皇帝李自成，立即下达了追赃助饷的旨令。

 这些投降的勋戚重臣与文武百官，约八百二十多人，俱被系捕，交由大将刘宗敏负责拷掠追赃，以交纳足够银两的方式，来赎纳自身。

 其追赃数额，亦与上次李自成对龙錾所说的那般，前胆的重戚阁臣责饷十万，部院锦衣七万以下，科道吏部五万以下，翰林二万以下，部属以下各以千计。

 当然，还有一条血淋淋的密令，那就是，这些勋戚百官们，纵是出了赎金，亦不可轻放，需得待基金尽，辄杀之。

 说起来，令李自成心心念之的追赃助饷，其实源于一件偶发之事。

 原来在流寇攻下京城后，明朝国子祭酒孙从度，住金台会馆，病卧于床。这时，有一名罗姓的大顺将领乘马进馆，径入内室、孙从度之妻孙氏骂之，罗遂以铁索系孙，度过己寓。孙从度寻以拷讯毙，乃索氏赀，凡七拶百敲，十指俱断，终招得窖金七千两献出保命。

 这件事情，后来被禀告于李自成。

 李自成闻得此言，不由得骇然曰:“一翰林之富，乃至是耶!”

 于是，这位向来痛恶明朝官僚的大顺皇帝，终于彻底动了杀心。

 而他这杀心一动，终于彻底打开了黑暗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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