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黑暗（三）

 等到月轮西斜，楚义亭三人醉意醺醺，踏月而去，楚辂和程夫人将他们送走，才返回自己的院中。


 月光洒落，半边庭院披上淡淡的光辉，点点桂花在夜风中轻颤。


 “大哥，你的肉身马上就能制成，很快你就可以重新行走在这阳光之下，再也不必在幽暗的灵谷冥渊之中度日”程夫人握着身边男人冰冷的手，想起当初这双手掌的温暖。


 楚辂反手握紧了程夫人的手掌:“陪在你身边，黑暗之中也不觉得有什么冰冷可怕。只是我不能保护你和月儿，竟让你们两个为我受尽了苦楚。”


 他清醒之后，才知道一晃数年过去，沧海已经化作桑田。


 曾经被他捧在手心还生怕风吹到雨淋到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他的亲弟弟一家逼得险死还生，绝地奋起，从一个娇娇女转变为惊艳大陆的绝世天才，一举拿下了楚家家主和镇国公的位置。


 而妻子为了他，不得不重归暗族，投靠了新任灵帝，执掌血手组织和监察部，杀戮重重，只为了得到修炼神魂的功法和寄居神魂的肉身，让他重返人间。


 他作为一家之主，本应该庇护妻女，反而被妻子保护，使得女儿独自面对风雨艰难成长想到这里，楚辂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就无法消除。


 程夫人笑了。


 她从灵云之中孕育出来，天生比同族更加出色机敏，为了成为强者拥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她努力修炼搏杀，才从无数同族之中闯出了一条道路，得到了出来完成灵帝任务的机会。


 她原本无名无姓，只是在进入一个人族少女肉身之后，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程萱竹。


 程萱竹的长相不算太美，只能算是清秀罢了。但是即使如此，在她重新回归灵族状态之后，也依然保持这个在灵族之中堪称平凡之极的容貌，只是因为这是楚辂心中妻子的容貌。


 程夫人一笑，清秀的面庞立刻变得灵动起来，尤其是那双眼睛机敏之极，在月光下闪烁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我们当初不是已经立下誓言，此生永不相负，生死都在一起吗？”她转身靠在已经凝实得与常人无异的楚辂胸前，“当初在飞雷山，如果不是为了护着我，你根本就不会出事。”


 “那是我应该做的。”楚辂毫不犹豫地说道，“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护，还算什么男人？”


 程夫人笑得十分灿烂，踮起脚尖在楚辂硬朗的脸上亲了一口:“所以，我为你做的这些也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


 “只是苦了月儿”程夫人眉目之间闪过一缕伤感，迅即变成欣慰，“不过如今月儿已经浴火重生，如同凤鸟翱翔九天，再也无人能够欺负她，我们也该放心了。”


 第二天早上，楚离月和清辉首先去楚家始祖峰祖灵殿拜见了楚家的先祖画像，然后回来正式拜见了楚辂夫妻。


 一家四口终于坐在一起，楚辂看着眼前的男人，脸色严肃；程夫人却眉开眼笑，怎么看怎么满意。


 楚离月自从回到自己的时代走了一圈之后，对于父爱母爱有了一番新的领悟，再看见这对夫妻的时候，那种情不自禁的疏离感觉就消失了很多。


 不管是哪个时代，父母对于子女的爱都是一样的。江毓姝、钟震淮也罢，程萱竹、楚辂也罢，他们的表达方式也许有所不同，侧重程度也许各自有异，但是对于他们的女儿都是真心的爱护。


 看见楚辂和程夫人的时候，楚离月终于有了一种真正的亲近感觉。


 程夫人看着两个男人对视的模样，不由莞尔。她起身带着楚离月退到了内间，让两个男人自己解决这种相处问题，自己和女儿来说些私房话。


 “爹，娘，你们在那边都还顺利吗？”楚离月挨着程夫人坐下，挽着她的手道，“如果在镇国公府住得不自在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去虚空浮陆居住吧。”


 暗族居住的领地和虚空浮陆周围的环境非常相似，楚离月觉得程夫人他们可能会比较容易接受在虚空浮陆中的生活。而现在楚辂的身份如果长期居住在镇国公府，可能会引来很多别有用心的人窥伺，想要得到死后神魂修炼的办法。


 程夫人也听楚离月说过，清辉已经在虚空之中找到了一块难得的浮空大陆作为他们两人的家，并且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逐渐设置了各种保护手段，清净安全，绝对不会有外人打扰。


 更重要的是，楚离月身具黑暗古树传承，就算是程夫人离开暗族领地，也不会因此而失去黑暗玄力的补充，影响实力提高。


 程夫人拍了拍楚离月的手笑道:“现在暂且还不用，如果需要我就让你来接我们。”她低声问道，“他对你好吗？”


 虽然夜影帝君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但是夫妻两个过日子并不是只看外部条件的，更重要的是看两个人的共同努力和重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夫妻之间的亲密生活——程夫人在婚礼之前临时给楚离月开车上课，不过楚离月自己已经是个老司机，对此只能假作娇羞低头不语。


 现在程夫人问起，楚离月也只能继续笑而不答。


 “好吧”程夫人也看得出来楚离月神采焕发，显然是十分愉悦，也就笑着跳过了这个问题。


 “娘，我看你的气息明显比以前更加强大，可是已经得到了黑暗种子的认可，开始修炼暗之书了吗？”


 当初连玄的那颗黑暗种子，被清辉交给了程夫人。


 清辉其实并不是因为程夫人是楚离月的母亲而对她另眼相看，为了照顾她才这么做的。事实上，清辉对程夫人并不是很满意，因为程夫人为了楚辂完全忽视了女儿的安危，虽然执掌着血手组织这么庞大的力量，却为了表现忠诚而一心为华歌远效力，根本就不去照顾楚离月。


 之前那个楚离月死了也就算了，他的楚离月却因为楚家这些破事遇到了多少麻烦！


 所以清辉给程夫人黑暗种子，根本就是想要挑动程夫人的野心。暗族本来就是信奉强者至上的种族，如果程夫人的实力能够威胁到华歌远的话，那么她还会乖乖地为华歌远效力来换取一具能够让楚辂复活的肉身吗？


 清辉很明白那些所谓强者的心理。


 程夫人就是他心中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虽然她的目的可能不是什么权力富贵，而是为了救活自己的丈夫。


 可是在这种目的的驱使之下，程夫人同样能够做出罔顾规则，做出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比如伏海露被当作试验品，活生生抽出神魂转移到人工肉身之中，不就是程夫人指挥血手组织做的吗？


 程夫人知道华歌远能够在这些肉身上留下后手，随时可能通过手段重新控制这些肉身，她会放心让自己的丈夫冒着成为他人傀儡的危险复活吗？如果有选择，清辉相信程夫人宁肯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之前是因为程夫人实力不够，只能有求于华歌远。可是如果程夫人实力突然增强，能够与华歌远角力了呢？她是会选择推翻华歌远取而代之，还是继续当华歌远的狗？


 这样的心思，清辉没有告诉过楚离月。


 楚离月也只是发现程夫人身上的黑暗玄力气息强大了不少，才想到这一点的。


 程夫人点了点头:“是。”


 “你要小心些。”楚离月有了黑暗古树的传承，对于暗族的修炼方式已经十分了解，所以想到暗之书这样暗族最古老的经典，眉头就皱了起来。


 连玄是暗族前任灵帝的分身之一，为了得到更多力量，试图对楚离月下手，结果自己反而被杀死。就连灵帝想要修炼暗之书也不得不采用各种手段，程夫人的修为还差得远，其中的危险无法预料。


 不过程夫人显然并不想多说这方面的东西，而是更想和楚离月谈谈家长里短，重点是楚离月和清辉之间的感情和规划。


 “虽然现在虚灵族的繁衍禁忌已经消失，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些。”这一次是程夫人开始叮嘱楚离月。


 程夫人当初并不支持楚离月和清辉在一起。


 因为清辉是一个虚灵族。


 虚灵族一旦有了自己的子女，就会开始走向死亡，消散在天地之间，化为浓郁的生机反哺天地。所以很多虚灵族都是在厌倦了漫长而无聊的人生之后，才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母体，孕育子女。


 他们的配偶大多都仅仅只是生育儿女的工具，在短暂的甜蜜之后，生下了儿女，就要开始孤单丧偶的悲惨人生。


 楚离月告诉她清辉已经得到了强大的力量，破解了这个可悲的诅咒之后，在清辉自己郑重地保证之后，程夫人才勉强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即使如此，程夫人还是对未来有所担心。


 “我担心你们两人实力相差悬殊，虚灵族又太过神秘，天赋惊人，只怕你怀孕之后对母体压力太大”强大的婴儿必然给母亲带来超常的压力，那种因为天生资质强大而榨干了母体生机的天才婴儿并不少见。


 “如果没有把握，一定不要急着怀孕。”程夫人低声叮嘱，“反正你们两个如今实力都很强，寿元也会很长，不急在这一时。”


 “如果他因为你没有怀孕就对你不好的话，这个男人再厉害，我们也不能要。”


 楚离月听着程夫人小声的嘱咐，心中萌生出暖意。这就是妈妈。


 “我知道了，娘。”楚离月抱着程夫人的胳膊蹭了蹭，语气和动作更加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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