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往事不可考，我也没有跟你忆往昔的兴致。”萧行望着伏在地上的萧琼，停下了想继续说的话，懒洋洋道：“所做有限，能给你的就这么多。你还是尽人事知天命吧。还有，我已经死了，没事别老来叨扰我。”


 说着在季思温的额上轻点一下，便没了踪影。


 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司宸宫的上空连个云彩都没挪动半分。除却刚才还在这里的萧行和那无字碑上已经湮灭无踪的血迹。


 季思温只觉得萧行点上来的那一刻醍醐灌顶，脑海里涌入的玄妙心法让他刹然入定。


 待到反应过来，萧行早已没了踪影，而萧琼正卯着劲儿在无字碑下刨东西。


 碑下的结界随着萧琼的动作倏然消失，待到掀开厚厚的石板，便出现了一个衣冠冢。


 “殿......”季思温刚回神的脑子有些懵，饶是如此看到此情此景还是眼皮一跳，刚想告诉萧琼，大乘之上的妖丹是至宝，一经出世，便会搅动灵气，恐引起风云色变，不要让它跑了。


 只还没说出口，便看到一枚洁白凝实的妖丹直冲出衣冠冢，直接升向了上空，瞬间照亮了司宸宫漆黑的天。随即一声龙吟高高昂起，将一空的流云搅散，伴随着呼啸而来的风，似召唤出了轰鸣的雷声。


 季思温赶忙飞身而上，手上结印，在司宸宫上空施了个障眼法。刚准备去追逐妖丹，却见雷声里，萧琼已经飞扑过去，手疾眼快将那枚妖丹抱在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塞在腰间的龙佩里。


 刚酝酿出来的天雷瞬间偃旗息鼓，结界内月光破云而出，化为月华，似要滴在阶上。待到风尽云消，萧琼还恍惚着一张脸，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顺手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草屑。


 惊得季思温的眼皮狠狠抖了抖。


 “妖君对当年之事所知详细，可知道，我这位叔叔的妖丹大抵是什么阶位的？”徒手拿住了妖丹的太子殿下浑然不觉，还在仰着下巴，无辜望着站在一旁怀疑人生的季思温。


 “很高，足够杀一个胡当了。”季思温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看到萧琼徒手抓妖丹的场景不是梦，才喃喃道。


 “那就好。”萧琼懵懂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眨眨眼，似有所觉道：“他刚才是不是说，我不要随意叨扰他？”


 “意思就是，若是有事还是可以去找他？”


 季思温：“.............”是吧.........


 ....................


 妖界，留云峰上的观灵台是最高的地方。往上，是青天长星，垂望千山；往下，是千峰丛云，遥指天阙。


 古落从离开皇都后便一直站在这里，任由长风吹烂了他的衣袍，雾雨浸湿了他的眼睫，眺望着那翻腾着的云山雾海，像一块孤石，屹立在云端，孜孜不倦地找寻着什么。


 无数灵气涌动在天地间，随着日月轮转，四时递怊，不断流动产生又湮灭。轻吟的晚风中，大地皆静，列星随旋。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的熹微天光从厚重的云层中乍泄出来，晓气迷蒙，空明掩映里，一缕灵气终于显现出一瞬让他熟悉的轮廓。


 “找到了。”古落低低呢喃一声，那清泠的脸上露出一抹甚是寂寥的浅笑。黛黑色天幕下，他乘着被照得朦胧发白的微凉晨雨，在青山云海里，倾侧着身体一步一步，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峰下走去。恰似一个久经跋涉的朝圣者。


 ...........................


 司宸宫里，萧琼三天无眠，倚在邀月楼的门口，苦巴巴地等着结果。直到季思温终于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忙起了身，晶亮着眼睛问道：“如何？”


 “殿下一直等在门口？”季思温却是没有先回答，看到萧琼脸上那强打着精神都掩盖不住的倦容，面上那风轻云淡的神色微微一敛。


 “不过是又加了三天罢了，不妨事的。”萧琼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目光仔仔细细地逡巡着季思温，却在连丝毫的修为都看不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季思温的修为差距有多大。


 忙悻悻地瞥开了目光，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落在了季思温眼里，便成了被说中了心事的难为情。季思温那长长的睫毛轻眨，清冷的面容微动，似有所悟道。“也是。从在下来司宸宫后，您便没有睡过。”


 殿下自从赶走胡当那一天起，便开始白日遍寻司宸宫，晚上挑灯夜读。哪怕在下拿到了妖丹，也还是守在邀月楼等着自己，为自己护法。


 虽然修真者到了一定境界可以不眠不休，可那也不是萧琼这样的修为可以熬的。这段日子，他甚至连打坐调息都没有过。


 更不必说，妖界近年来再无能越过大乘期的修士，萧琼连结丹都未到，当日用禁制伤胡当的时候无异于螳臂当车。莫说动手伤他了，便是与之为敌，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绝望。


 可萧琼却做了，不仅做了，还甘冒风险而做，差点丢了命。


 如果回过头来看，原因昭然若揭。这位太子殿下从遇到自己开始，似乎就在孤注一掷地倾心而动。只为了，自己。


 就那么喜欢自己吗？为了自己，连命都不顾了。


 “幸不辱命。”季思温想到这里，那精致的脸上漾起一抹笑。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抚抚萧琼的发顶，来安抚他。只动作到了一半顿了顿，还是捉住了萧琼的手，轻带着径直朝自己的丹田里探看。充满凝实灵力的丹田里，白色的妖丹安安分分地卧在元婴之上，像是一颗光洁温润的珠子。若是不说，任谁都不会意识到这是一颗足以诛杀大乘期修士的妖丹。


 “这颗妖丹比思温预料得还要不凡，许也是因为殿下在身边的缘故，它极好炼化。只是思温还未有能力吸收，只能等日后安定了再说。”


 “倒也不用如此急切。能得心应手地借用它已然很好了。”萧琼只探查了一瞬便匆忙移开了手，欣慰道。无论是谁 ，丹田之处绝对是重要的命门，不容他人肆意窥视，更不用说上手探看了。季思温给他看是信得过自己，自己却不能没有分寸。


 “总算不用提心吊胆，提防胡当来夺命了。妖君辛苦。”沉浸在喜悦里的萧琼，激动地转身将邀月楼的栏杆拍了又拍。丝毫没有注意到季思温脸上的笑意在萧琼下意识移开手的时候一淡。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还是迟疑地收了回去。


 怎还会害羞呢？


 季思温惋惜地抬起眉，还是边抬步下了楼，温声体谅道：“能为殿下解忧，是在下的荣幸。殿下不必担心在下，可以阖眼好好睡一觉了。”


 “是呀，总算可以安枕了。”萧琼叹口气，平复了心情，背着手望着高山之外的辽阔天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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