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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八月十五


 范长生一伙人剁下刘泽清头颅,绑了昏迷的贾氏当即出城。


 这帮人本就精锐勇悍,一人三马在夜色中疾驰在广袤平原上,直趋徐鸿儒大本营郓城……边上的水泊梁山。


 他们才走,第二日曹州进士郭允厚辞官回乡,回到曹州的时候失魂落魄,家乡士绅以为他在朝廷受了许多打击才这样。


 哪里是受朝廷东林打击,分明是龙种刘泽清被杀,他也受到了反噬。


 还没去看家人,就来偏僻巷子里找贾氏母子,看到的只有刘泽清无首尸体,贾氏却不见踪迹。


 仕途、修行双重打击下,还丢了心爱的鼎炉,五十岁出头却保养的如同中年的郭允厚形容枯槁,饱满光泽面容上迅速黯淡,头发也露出灰白杂色,倒退两步瘫坐在地。


 他修道有成本是个举人,自从把龙种养在家里当书僮后,他几乎是当自己儿子在养,一来二去多少有些父子之情。


 受龙种福泽照顾,他次年就考中进士下放知县,知县任上又积极兴修水利,考政排序在前,又升迁洛阳知县去扛福王这尊瘟神的压力。两任知县做完顺利升迁到御史,位卑权重,积攒了许多人脉。


 可东林上台之际,彼此也都谈得来,将他小小升迁平移到六科担任给事中,由七品道官转为七品科官。


 科道官科道官,同为七品,科官还在道官之上。


 本以为就此能进入东林核心,未曾想东林势头高涨,投奔、依附东林的人太多太多,于是他堂堂七品科官屁股还没坐热,就要给别人挪位置,被下放湖广按察使司四品副使……这不是欺负人么?


 以自己资历、政绩,和科官升迁惯例,怎么也该下放布政司从三品参政,或者升迁太仆寺、太常寺四品少卿。


 偏偏安排自己一个按察使司四品副使,这是知府升迁、御史的下放位置,干几年才能升到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科官下放按察副使,与自己之前御史下放按察使司看着没区别,可有一种被东林人愚弄、戏耍的耻辱感。


 又见东林势大,成分越来越复杂,加上陶朗先在诏狱绝食自杀一事让许多人心寒,郭允厚也就找了个生病的理由推辞湖广按察副使的职务,依旧以七品科官的待遇离职回乡养病。


 不出意外的话,他再次启用,起点是以‘前科官’来衡量新官职,不是京中五寺四品少卿,也是地方从三品参政,依旧有留在京中任职的机会。


 不是他斤斤计较,下放湖广副使,升到尚书中间有五个职务;若是以科官升迁到少卿,那距离尚书中间最短只有三个职务,普遍是四个。


 地方官升迁,哪有京官转任方便?


 精打细算后,郭允厚辞官回乡,却什么都没了。


 义子龙种没了,精心培养的鼎炉也没了,官职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心中伤感之余更是愤恨,东林戏弄自己的仇要报,义子被杀的仇也要报,鼎炉被抢的仇更要报!


 能杀义子龙种的,除了闻香教还能有谁?


 不需要细想,郭允厚就得出结论。


 本就想报复东林的,鼎炉贾氏、义子龙种刘泽清就混迹在闻香教中,他有足够的证据‘上报’朝廷,揭发闻香教图谋造反一事,将东林姑息、麻痹闻香教的计划打破。


 只要他上奏揭发此事,那东林就不能继续装瞎子,就得面对这个问题,到时针尖对麦芒,闻香教诸多魁首不想暴毙,就得反抗。


 上奏后,以闻香教的江湖凶顽风格势必会报复自家。


 他连刘泽清的去路都安排好了,他的好朋友河南永城人王三善如今是贵州巡抚,火速前往贵州主持平叛事宜。为高效平叛,东林人放宽了许多限制,最为振奋当世武人的一件事情就是王三善干的。


 他走马上任之际,举荐永城同乡武举人刘超为总兵官,朝廷予以认可。


 刘超虽连续两次考中河南武举第一,是一省武状元,可依旧算是白身。突然被王三善举荐为总兵,白身总兵,让许多武人看到了报效国家的机会。


 白身总兵是真的很稀奇,倒是戴罪立功的罪身总兵、死罪总兵比较常见。


 以自己和王三善的交情,加上刘泽清弓马武艺冠绝四周州县,又相貌堂堂锐气十足,还熟读兵法诗书……王三善哪有不重用的道理?


 可惜,刘泽清已死,安排他去西南避难、混个出身的计划就此胎死腹中。


 再可惜,仇得报。


 郭允厚破罐破摔,却意外打在闻香教七寸上。


 水泊梁山……现在也就方圆五六十里大,是个小小水泊,远远达不到八百里水泊梁山的盛况。


 也没办法,实在是赵宋的皇帝、文豪官员们自诩人力胜天,伐天的事情都敢干,给黄河规划路线这种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黄河脾气不好,赵宋偏要招惹,结果人为决堤导致泛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形成了鼎鼎有名的八百里水泊梁山。


 蒙元也倒霉,黄河就是个烂摊子,被黄河拖死。


 徐鸿儒也好奇范长生怎么逃出来的,对于新崛起的‘张宗柔’重组后的混元教,徐鸿儒是乐见其成的。


 不是他自大,他真看不上王好贤优柔寡断,更是轻贱于宏志志大才疏。


 王好贤守着蓟州的军械场,多好的机会,可做贼心虚,不敢动军械场的一点东西,看看别人怎么管军械场的?物资出入流转,哪样不能捞钱?


 还有于宏志,混元教蚕食保定、河间,于宏志却亲自跑到保定坐镇,调派人手严防死堵,见到头戴混元硬巾的人就恐吓、暴力驱逐,贼像一个护食的守家之犬。


 范长生也未多言语,只是递上周七亲笔所书的薄薄一封信。


 徐鸿儒划开漆印,取出就一页纸,内容让他眼眸收缩,见写着:“尔等八月十五之事已被官府侦知,我近日新取官军购红夷炮三十门,业已起运八门南下赠与尔等。我将于四月末起兵,分兵三股,一略山西之地,二扼宣大南下之路,三抄真定、永昌、顺德、大名之地。”


 更让他惊骇的是,这页纸就在他手中火光一闪,烧成了纸灰飘落在地。


 徐鸿儒面容镇定端详范长生片刻:“这信中,你家教主断言说是官府已知我教中机密,有何证据?你也清楚,此事涉及河北、山东、河南、四川,时日轻易更改不得。”


 “这非我能知道的,我因闻香教之故,被禁足半年,如今得了差遣才出使山东拜见徐教主。”


 范长生说着做笑:“不过据我数日所见,获鹿曹氏、崔氏、孙氏世代官宦,也投入混元教中,还有县中魏举人,及平山、井陉二县许多秀才、童生也入了混元教。就连这三十门火炮,也是新入教的一人送上的投名状,这人姓孙,似乎是朝中西学党党魁的得意门生。西学党受东林打击,这孙举人怀恨在心,就夺了三十门火炮进献教中,以成大事。”


 徐鸿儒沉眉不展:“你家教主意在山西,何不与我河北教众合军一处,奇袭京城打蛇七寸?到时天下群龙无首,各地藩王、督抚裂土自立,我等自能徐徐图之。”


 范长生摊开双臂:“徐教主,今辽东、西南祸乱不已,若河北、山东生乱,想必西北也不会太平,若东南红毛番也来凑凑热闹,如果再加上倭寇,这皇明国祚自将暴毙。到时天下纷争,我教自然要取一方立足之地。”


 徐鸿儒也感到前景不错,东南红毛番、倭寇自隆庆开关后就消停了,但西北边患绝对有可能会跟着爆发。


 稍稍沉吟,他就说:“秦晋二省归你,但河南有我闻香教许多信众,我二教以河南为界,先取开封者得河南七成,如何?”


 “徐教主书信一封,此事成与不成非我能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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