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威严之气。
上首的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皇后娘娘也由侧门而入，在天家后面隔纱而坐，我不自觉的就有了蝼蚁之感。
“黄氏，朕方才听皇后的人道，你这里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洗清义勇侯的冤屈，是也不是？”天家的声音疏离而又冷清，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回皇上的话，”我跪在冰凉的金砖之上，腰脊挺直，回道，“臣妾的确有证据在手，请皇上过目！”
“好，”天家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就让义勇侯上来吧。”
“带义勇侯上殿！”
站在高处的内监高声喝毕，没多一会儿，宋易恒便被人带了上来。
说是‘犯人’，宋易恒的处境实在也是好了很多，不仅没有上枷锁，就连带他前来的内监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端的是一副气定神闲。
我们夫妻二人相视无言，满心的话语都在这么一眼里了。
收起初初瞧见我时的惊喜与怜惜，宋易恒端端正正的给上头行了一个大礼，
“罪臣宋易恒，参见陛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恍惚，天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而后冲我道，“黄氏，你既手里有证据，那就都呈上来吧！”
我回了声‘是’，便照着打了不知多少遍的腹稿，一字一句的说了起来。
“臣妾要先感谢陛下和皇后娘娘大恩，宽宥了臣妾三日，才有了今日臣妾斗胆站在这大殿之上，”该有的马屁还是不能少！
我正准备张口说正事，就听得身后有一人道，“一介妇人，竟敢上大殿来喊冤，实在是不知所谓！”
“正是！我看义勇侯府怕是没人了吧！”
“谁不知道义勇侯早就同家里绝了来往，婚后更是连家都分了，这回又是欺辱母家，真真儿是个铁石心肠，也怨不得人家年纪轻轻便能打得了胜仗，人家是真狠啊！”
……
这些没水平的！
我真是气的要死！落井下石就算了，竟然还人身攻击？这就是人品的问题了好吧？！
“易恒在这里谢过诸位大人抬爱，”没想到这个时候宋易恒这家伙居然还能和颜悦色的同人家聊起来，只是这笑意下的寒气，也真是藏的不怎么好。
“易恒自小孤身一人，松散惯了，长安城中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诸位大人才打东边过来，消息闭塞，不晓得也没什么，”
“至于打仗么，侥幸赢了几场而已，且全凭天家威严、祖宗庇佑，更有我大夏先辈们的铁血军魂在！”
“只是，恕晚辈才疏学浅、见识鄙陋，不知各位前辈打仗，凭的是什么？”
我真的不禁要给我夫君鼓掌了，这一番话，可真真儿是戳到人家的肺管子上了。
放眼整个大夏，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东边打仗全凭天险，若赶上天气好了，海盗上了岸，那老百姓们必定要遭殃的，若是遇上雷雨风暴，岸上自然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你、你、你！”
那些人刚才还趾高气扬，顷刻间就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瞧着可真出气！
我赶紧接过宋易恒的话，“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即是在大殿之上，又岂能容我胡乱攀言？！若我所说句句属实，大人们再为程家四娘开口也不迟！”
“哼！义勇侯府可真是出人才的地方！你们夫妻二人短短数语，不但讥讽了朝臣，还意有所指，言下之意是诸位大人得了我们程家的好处，污蔑你们，可真是生的一副好口齿！”
我微微转过头瞧这说话的人是谁，都说外甥肖舅，看面相却是与我们家侯爷有几分相像之处。
“可若真说恩惠，宋易恒年幼时不知多得我父亲疼爱，怎的？如今他老人家去了，你们就能连亲亲的表妹也下的去手欺负不成？！”
不愧是出过外祖父这样的人物的府邸，再落魄也总有程家大爷这样的撑撑门面，不过，也仅仅就只是撑撑门面罢了。
“大舅舅不必心急，待晚辈将证据一一呈上来，是非黑白，自然有天家决断！”欺负我们人少？哼，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好了！”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天家终是忍不住发话了，“吵了这么多日了，尔等都歇一歇，等义勇侯夫人说完再争论也不迟！”
要不是说还是天家说话算数呢，一句话的工夫，大殿上终于恢复了起初的平静。
我自然知道这平静下的暗流涌动，因此也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直接将证据一一呈了上来。
江湖郎中第一次得见天颜，委实有些害怕，面儿上显得拘谨万分、小心小意。
“来者何人？”内监问道。
那郎中吓得口齿都有些不清了，“小民、罗、罗洪生，参、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和、和各位大人！”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我接过郎中的话，答道，“此人，乃狮山县的郎中，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周围郡县的达官贵人们，也有慕名而来，请他瞧病的，程四娘应当也是在路上听见了他的名声，才去找他把了喜脉！”
“你、你什么意思？！”程家大爷冲上前来，指着我问道。
“我的意思舅舅不明白么？”我不再瞧他，而是对着天家和皇后娘娘道，“此人可证实，程家四娘是在见着我家侯爷前就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们有个别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一派胡言！”如果说方才的程家大爷还只是一位胜券在握的苦主，对我们道德的审判，现在的他，明显就是一位心疼女儿的老父亲，颤抖着双手，顾不得这肃穆的场合。
我也不理他，只转过头来对那郎中道，“你不要怕，且将程家小姐去你那里瞧病的经过如实说来便是！”
那郎中还是有些惧怕，咽了下吐沫，颤颤巍巍的说道，“那位小姐是、是六月初五来小的这里瞧的病，她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像是保护，又、又像是监视，是以，小民印象深刻，”
“她说她身子不适，像是发热，总是打喷嚏，小腹还隐隐有坠痛之意，却不知是何缘由，小民便给她把了脉，”
说起了自己的看家本事，郎中到是舌头好使了很多，“那姑娘的脉象，的确是有了身孕了，只不过当时月份小，不过刚足月的样子。”
“胡说！你可知，污蔑官眷，可是重罪？！”程家大爷是真顾不得许多了，天家和皇后娘娘还在上头端坐着，他就敢这样喧哗放肆。
“程卿不必激动，”皇上适时开口，“是与不是，叫令爱上来对峙便是。”
当程家四娘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瞧见罗郎中时，那瞳孔放大的惊恐表情，实在精彩的紧。
“对！就是这位小姐！是她带着两个壮汉来瞧病的！就是她！”郎中终于有个认识的人，瞧见了程四娘连忙指着她道。
“你胡说！”程四娘一面往自己父亲身后躲，一面连连否认，“我都不认的你！你为何要来害我？！你怕不是受了旁人指使，或是得了人家的银子，惧怕他们的权势，便在这大殿之上浑说！”
士别三日，我又对程四娘刮目相看了。
但我既然敢让那郎中来，就有必胜的把握，事实面前，又岂容得她巧舌如簧？！
那郎中也算是放开了，欺君的大罪面前，任谁也担待不起，
“陛下！小民没有胡说！”只见他从袖口中掏出一本册子出来，双手奉上，
“小民行医，除了治病救人，最重要的就是自保，是以，但凡来的人有些不同，小的都会在他们走后详细的标注在脉案之上，这是小民记录的脉案，当时这位小姐说她不便透露姓名，小民便以她的穿戴、样貌记录，请陛下明察！”
天家接过内监递的脉案本看得认真，向将军却是忍不下去了。
“陛下，微臣瞧着，这郎中是个老实的，不像是说谎，又有脉案为证，程家小姐有孕在先，见着义勇侯在后，现又栽赃陷害，这女子，委实歹毒！”
“你、你休要胡说！”程家大爷气的语无伦次。
“胡说？”向将军冷笑一声，“铁证在此，你们可有什么旁的证据？难道就凭着你们父女二人两张嘴，就能胡乱污蔑朝廷命官不成？！”
程家大爷觉着眼前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仗着权大势大，假证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气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就凭着你们自己带来、不知道从哪来找来的江湖骗子，就要污了人家女儿清白么？！”
那郎中也是有意思，说起旁的来吓破了胆，可一见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和人品，就跪在那里立刻口齿伶俐的反驳起来，
“这位大人，您说话可是要有根据的，小人行医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妇科，可以说从未失过手，不信您派人去那一片打听打听，哪一个不知道小人的？月份小的诊不出来，可令爱如今月份大了，您不信可以让御医来诊上一诊，便都知晓了！”
“小人敢用性命担保，若有半句虚言，就叫老天爷收了我这一身本事，从此再不行医！”
“好了！”天家拔高了音调，大家的目光自然都恭敬的投向上首。
“朕方才翻了翻这脉案，后头都记着新的记录，程四娘这一张不像有假。”
“陛下！”程家大爷一脸不敢置信，天家这是要断案了么？！可怎么能这样就定下了？！
要是四娘还有别的证据就好了！
对！只有她能救她自己了！
程家大爷瞧向自己的女儿，令他失望的是，自家这个不争气的，此时却是一脸茫然，双唇紧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倒是说话啊！”程家大爷忽然有些心慌。
“舅舅想让四娘说什么呢？”我朗声问他。
这时天家又开口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对的是程四娘，“程家四娘，你若是此时说明缘由，朕还能看在你爷爷的面儿上，饶你一命。”
陈四娘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飘忽，不知道看向何处，不用猜都知道此时她的脑中必定天人交战，打的不可开交。
我双手交叠，恭敬道，“陛下，看来程四姑娘是不愿意说了，还请允许臣妾的第二个证人上殿。”
“准了！”
当程四娘看到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时，她崩溃了。
“你走开！不要过来！你这个畜生！离我远一些！滚！滚啊！”她歇斯底里的往后退，又一把抓住自己的父亲，“父亲！您让他走！杀了他！杀了他啊！”
程家大爷此刻已经是茫然不知所措，见自己的父亲无动于衷，程四娘开始往大臣们站的人群中躲去，一时间将原本整齐的队列冲的七零八落，凌乱不堪。
“抓住她！”
陛下下令，底下的自然是眼疾手快，没一会儿工夫便将程四娘稳住了，只是她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听着来人，一瞬也不挪开。
“启禀陛下，距狮山县约莫十五里地有个景方城，景方城外二十里地外有个四方山，四方山上有个绿林寨，这位，便是绿林寨的大当家，徐虎，程家四娘府中的孩儿，应当与此人有关。”
“你休要浑说！”此时的程家大爷虽然还嘴硬着，可气势显然已大不如前，更有最初冷嘲热讽的将军们，早已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我可没有胡说！”我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臣妾并没有说那孩子一定就是徐虎的，只是说与他有关而已。”
“哦？为何？”陛下显然是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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