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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琥珀香炉


 顾无益呼吸一窒,随后不禁说:“也不怕我爸把您当破烂卖了。”


 秦老汉作势要脱鞋,“说啥玩意?”


 顾无益赶忙跳开:“您儿子是工程师!”


 “工程师咋了?不是人啊?”秦老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三个字,是恰好这几天有人推着板车到处边收边捡。


 村小的旧书旧报纸就是卖给他的,卖的人还是秦峰他爹。


 秦老汉问人家一天赚多少钱,那收破烂的直言不多。


 可秦老汉一看他的笑容都掩饰不住,便知道不多也比普通工人强。当时他心底就忍不住感慨,时代真是变了,收破烂都比打工人赚钱。


 秦老汉又想到职业无贵贱,只要不违法乱纪,越发觉得“捡破烂”说不定真行。


 顾小二看到他脸色变来变去,越变越笃定,赶忙提醒:“爷爷,您可是人民教师。”


 “人民教师高人一等?”秦老汉反问。


 顾小二被问住。


 傅青云体会过捡破烂的苦,还被人瞧不起,“您别开玩笑了。”


 秦老汉摇头。


 顾无益:“那您是不是先问问奶奶?”


 秦老汉想想,是得征求老伴的意见。他要是去收破烂捡破烂了,家里就不能再像现在又养牛又养猪又养羊。


 “我这就去找你奶奶。”


 “啥事找我?”周氏在胡同口的树下跟人聊天,听说几个孙子都来了,就以为正长身体的这群孩子饿了。可见他们手里空空如也,连凉馒头都没有,便知道猜错了,“不卖冰棒了?”


 顾无益点头:“爷爷要带我们去捡破烂。”


 “啥玩意?”周氏惊叫。


 秦老汉气得想踹人,“你这孩子咋净乱讲?没有的事。”


 周氏:“无风不起浪!”


 “无风还三尺浪呢。”秦老汉脱口而出。


 周氏一瞪眼,她老头瞬间怂了,老老实实坦白,“这事说来话长啊。”


 “我有的是时间。”周氏进堂屋就搬个板凳坐下。


 秦老汉只能从放假前打扫教室和办公室,搞出一堆旧书就报纸说起。


 周氏听他说到收破烂赚钱忍不住点头。


 秦老汉一喜,“你也觉得可以?”


 顾无益急了。


 周氏冲他摆摆手,别急,我收拾这老东西。


 “我觉得可以不等于你可以干。”


 秦老汉:“咋不能干?收破烂还能比帮人拉二胡高贵?”


 周氏就想说给她儿子丢人,一听这话放弃跟他讲道理,“说起二胡,我就想说说你,咱家五个孩子,不会唢呐不会二胡,你们爷俩学那么多年就这么废了?”


 秦老汉被问住了,以至于脑袋停止思考,“啥意思?”


 “当然是交给他们!”周氏看向五个孩子。


 顾小二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说:“我不学!”


 顾无益意识到她什么意思,赶紧表态,“我得做冰棒。”


 傅凌云忙不迭道:“我没有音乐细胞。”


 周氏一看要完犊子,慌忙指着渺渺和傅青云,“不许说不!”


 “为什么?”渺渺大叫。


 周氏反问:“还是你爸的亲儿子吗?”


 渺渺被堵得张口结舌,“可可,是亲儿子就得学啊?”


 “这叫接你爸的班。”


 渺渺想想,点点头,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搞定一个了,周氏露出笑意,接着就盯上傅青云,“你是秦峰的儿子吗?”


 傅青云好气又想笑,这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倒是会道德绑架。


 “我学行了吧。”


 周氏满意地颔首,瞥一眼那哥仨,“真白疼你们了。”


 顾小二不上当:“随你怎么说。”


 周氏一见他这么光棍,扬起手中的鞋底要揍他。


 秦老汉拦住:“咱家只有一个唢呐一个二胡,他俩刚刚好。”


 周氏道:“他俩都是小学生——”


 “再开学我就上初一了。”傅青云忍不住说。


 周氏噎了一下,就问:“现在是吗?不是就给我好好学。从——从明天开始。”


 渺渺忍不住找他大哥。


 顾无益一想到二胡和唢呐的声音就头疼,“谁做冰棒啊?”


 “我听说这两年到处是骑车卖冰棒的。今年应该没以前好卖,一天顶多卖半冰柜,有你们仨够了。”周氏看向顾小二和傅凌云,“你俩一个到秋上初二,一个到秋上五年级,离中考还早,你们多干点,让你大哥复习。”


 顾无益上辈子都没见过初三课本,她这么一说导致他也不敢像以前一样,一心卖冰棒,等暑假还剩半个月的时候再捡起课本。


 “好吧。”顾无益点头应下来。


 渺渺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顾无益:“我再敢替你说话,自己也没得卖。”


 周氏微微点头。


 ——知道就好!


 渺渺无力地倒在他大哥身上。


 秦老汉起身,叹气道:“走吧。”


 几位少年下意识问:“去哪儿?”


 “二胡和唢呐都在你们家。”


 顾无益眼中一亮,忽然知道该怎么帮两个弟弟:“爷爷,你敢去,大院里的人就敢去厂长那儿告你饶民。”


 秦老汉轻笑一声:“我又不傻。拿回来收拾收拾校正一下音,明早跟我去东边河头上学。”


 顾无益傻眼了。


 周氏想笑:“以为就你聪明?”


 顾无益不敢再卖弄聪明。


 渺渺一见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只能认命。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早睡的少年自然醒来就想跟往常一样,去卫生间方便一下再睡个回笼觉。


 躺下去的那一刻猛然坐起来。


 睡在他两边的傅青云和傅凌云被震醒,齐声问:“怎么了?”


 “苍天啊!大地啊!美少年要吹唢呐啊!”长相精致的少年高高举起双臂往前拍,跟村里哭丧的一般无二。


 哥俩哭笑不得。


 少年见状,气得跳起来,居高临下大喊:“你们还笑?是不是我哥?”


 “我是你爸!”


 “嘎?”


 少年愣住,随即看到两个哥哥朝外看去,不由得扭头,门边多出一个人,“爸?”


 “知道我是你爸就好。再让我听见一个字,我把你从窗口扔下去。”秦峰瞪他一眼,转身走人。


 渺渺张了张口,转向两位兄长,“他,他一大早吃枪药了?”


 傅青云下床换衣服,“显然被你嚎嚎醒的。想想爸平时几点起吧。”


 秦峰平时五点多一点就起了。


 可现在不是平时,而是暑假。他上班时间自由,就把闹铃关了,一觉睡到自然醒,通常六点半厚厚的窗帘也遮不住太阳光的时候。


 秦渺渺抓过闹钟,一看不足五点,吓得不敢大喘气。


 蹑手蹑脚到楼下洗脸刷牙,都没敢凑着压井直接开干,而是去厨房舀水。


 洗漱后,看着天还没大亮,渺渺又忍不住长吁短叹,“真去啊?”


 清晨有点凉,傅青云给他套上外套,“练一个小时回来正好吃早饭。”


 渺渺把手递给他。


 傅青云拉住他,“跑步过去?”


 渺渺思考一秒就点头,“早死早投胎。”


 傅青云忍着笑拉着他朝东跑。


 由于太早,需要早早起来买菜的主妇们还没起,以至于大门都没开。


 不过不用麻烦门卫,窗台就有钥匙。这样一来像秦峰这样的工程师遇到突发状况需要去厂里,就不用等着门卫起来开门。


 哥俩把门打开,钥匙放回原位,出来就把门虚掩上。


 五里墩还没苏醒。


 哥俩走到家门口才有人打开门出来上厕所。


 乍一看到他俩,不甚清醒的人还以为睡糊涂了,“是青云和渺渺吗?”


 渺渺点头:“是不是很意外?想知道为啥吗?问我爷爷!”


 话音落下,秦老汉出来,一手唢呐一手二胡,“走吧。”


 跟秦峰家门对门的邻居又震惊了,“你们这是……?”


 “一招鲜吃遍天。”秦老汉这般说。


 那邻居张了张口,“可他们不是,不是学习挺好的吗?”


 “天有不测风云。”秦老汉说完就朝东走去。


 哥俩唉声叹气地跟上去。


 那邻居不由得揉揉眼睛,确定爷孙三人不是鬼,顿时没了尿意,转身回屋就喊:“快醒醒。”


 他媳妇烦的睁开眼就瞪他。


 “对面,秦叔家,他那几个孙子不是一个比一个学习好吗?”


 他媳妇点头:“没爹没妈的孩子懂事。咋了?”


 “学习那么好,秦叔还教,那个大的应该是老三,教老三和渺渺吹唢呐拉二胡。”


 他媳妇皱眉:“有必要吗?”


 “所以我才问你。”


 他媳妇想想,“回头问问秦峰,是不是上大学的政策又变了。”


 那邻居想到去年全国大学都开始收费,师范类的不收费毕业后只能当老师,也怕又有新政策,因为他家儿子今年高三。


 去年村里出了一个大专生,就是那个找秦峰询问要不要上高中拼一把的。学校也挺好,省内的师范学校,毕业了就能来滨海当初中,甚至高中老师。


 那个去年走掉的大专生以前学习不怎么样,人挺淘气,这家人就觉得他能考上,自家孩子努力努力,指不定能上滨海师范大学。


 然而秦峰还不知道这事。


 中午回来用饭,听他们一说,下意识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老汉从院里出来,“今天的事。”


 秦峰打量他爹。


 “你娘的主意。”


 秦峰了解他娘,那么多年都没想起来,不可能突然想到,“你又干嘛了?”


 “村小放暑假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推着板车去城里收破烂,你娘非不同意,让我教他们。可也不能一天教到晚吧。我不累他们也累。”说白了秦老汉还是没死心。


 这话一出,又把秦家对门邻居惊呆了。


 堂堂一老师收破烂,亏他想得出。


 秦峰头疼:“您就不能踏踏实实享几天福?”


 “在村头从早坐到晚?那跟咱家晒的咸鱼有啥区别?”


 秦峰噎的没话了。


 从早上坐到中午准备回家吃饭的人停下来,转向秦老汉。


 秦老汉:“没说你。”


 那人不是旁人,秦峰远房堂叔,也是跟秦峰家关系最好的那个堂叔,“三哥刚才说,收破烂?”


 “你也看不起收破烂的?”秦老汉瞪眼,大有他敢点头,以后别叫他哥的意味。


 秦峰的堂叔脸上堆满了笑,“哪能啊。我也觉得收破烂挺好。无本的买卖。挣一分钱都是净赚的。比我儿子去南方进货靠谱。”


 秦老汉转向他儿子,很是得意。


 秦峰叹气:“要是有人跟你一起,随便你。不过中午必须拐去大舅的饭店吃饭。敢懒省事,你哪都别去。”


 秦老汉愣住。


 他堂弟忙说:“小峰同意了!”


 秦老汉不敢信,试探问:“不不——不怕我给你丢人?”


 “别见财起意顺手牵羊,丢什么人?”


 秦老汉瞪眼:“你爹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还有什么问题?”秦峰反问。


 秦老汉想想,没有了。


 他家有板车,有一个小秤,他再买一个大秤就行了。


 儿子同意,老伴反对也没用。


 雄心万丈,也怕他儿子反悔,吃过早饭秦老汉就戴着草帽挎着水壶推着板车喊他堂弟进城。


 秦峰的大娘忍不住嗤笑。


 秦老汉嫌弃的瞥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懂个屁!


 钱氏忍不住问:“你啥意思?”


 “啥意思都不懂?”秦老汉摇了摇头,就差没明说,没见过你这么蠢且无知的人。


 钱氏上前。


 秦峰从屋里出来,“怎么了?”


 钱氏怕真敢动手的秦峰,瞪一眼秦老汉就去告诉跟她关系好的人——秦老三堂堂一老师进城收破烂,不是脑子进水,就是想钱想疯了。


 秦峰工资高,他自个也有工资,肯定不是后者。所以知道此事的人都怀疑他脑子进水了。包括他老伴周氏。


 秦峰他妈都没心思做活。


 中午饭还是看着顾无益和顾小二做的。


 吃饭的时候也只吃半个馒头。


 顾无益见状,就说:“要是不放心,回头跟他一块去。”


 “家不要了?”周氏没好气地问。


 顾无益知道她心里有气,不敢接茬,就给他爸使眼色。


 秦峰:“他想去你不让他去,他得天天惦记。你让他去,一天赚两分钱,到大舅店里吃两块,再让他去他都不去。”


 周氏猛然转向儿子:“所以你早上特意提醒他,中午去你大舅那儿吃?”


 秦峰点头:“我爹你了解,不会白吃还只会多给钱。”


 周氏心里踏实了,“早说啊。”


 “谁知道你这么不淡定。”秦峰真没想到,“收破烂又不是抢/银行,大不了白慌慌一天。”


 周氏摇了摇头,“我是怕人家看不起收破烂的。”


 秦峰:“看不起肯定有,但不会欺负他。谁家都有破烂,不可能对他说,滚一边收去。只会叫住,哎,收破烂的,书本多少钱一斤,纸箱多少钱。”


 周氏忍不住打量她儿子,“你咋都懂?”


 秦峰心说,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又不是活在真空中。


 “春晚看过没?前年的春晚本山大叔卖报纸,汉林同志卖十三香,跟我爹收破烂有什么区别?”


 渺渺眼前一亮,“爸,爸,我有个好主意,让爷爷带着二胡去,二胡一出,谁不从家里出来啊。”


 傅青云忙说:“我觉得唢呐也不错。”


 周氏转向他俩,“都带走了,省得你俩学了是不是?信不信回头我让你们跟你爷爷一块去。”


 小哥俩消停了。


 秦峰忍俊不禁:“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渺渺:“我觉得不怎么样。”


 秦峰摇头:“你觉得没用,因为我是你老子。”


 “……不讲理!”


 秦峰:“有问题吗?”


 渺渺说不过他,转向他奶奶,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周氏当然不舍得小孙子去收破烂。尤其这么热的天,路上热的能煎鸡蛋。


 “吃饭吧。”


 渺渺放心了。


 周氏又有新的担忧,“也不知道你爹到你大舅家了没。”


 秦峰:“放心。他了解我,敢把自己折腾中暑,我能把他的秤砸了。”


 秦峰他堂叔原本打算随便找个路边摊吃点得了。


 秦老汉也有此意,可是一想到他儿子,只能老老实实去他大舅哥店里。


 吃过饭,不会收破烂的俩人就想继续上街。


 周大舅整天在城里,见的多了,就让他们在店里歇到四点多再出去,因为大中午的没人出来卖破烂。


 一般情况下那点破烂放家里一天还是十天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今天不是星期天,都在厂里上班,谁有空卖给他。


 俩老头可算找到上午没开张的原因。


 踏踏实实休息到四点半,俩人才戴着草帽出去。


 将将到胡同口就被人叫住。


 那人仔细一看,惊呼:“你你不是秦颖他爹,根宝的老丈人吗?你不是老师吗?”问出口就忍不住打量他,还真是一身破烂王打扮。


 秦老汉笑着说:“学校放假了,整天闲在家里没事,就出来转转,挣一分是一分。”


 然而那人不信。


 忽然想到王根宝先前养的俩孩子给他了。他们这些邻居问起王根宝,王根宝还觍着脸说,老丈人可以帮小舅子养俩,怎么就不能帮秦颖养俩。他们都忍不住同情老两口,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摊上王根宝那个王八蛋女婿。


 活该他仨闺女。


 秦老汉见她一脸的同情,无语又想笑,“真是觉得在家没意思。”


 “别说我,我都懂。”那人摆摆手,“等着,我去拿。”不待他开口,就往屋里去。


 他堂弟秦大山糊涂,“什么她就懂啊?”


 秦老汉指着西边,“走到头往南拐一点就是秦颖家。几年没来,这边有了新房我刚才都没发现。可能知道王根宝干的事,想到我那五个孙子都大了,所以出来收破烂养他们。”


 秦大山微微张口,随即吞口口水,“小峰工资那么高,不算奖金也养得起啊。”


 “他们又不知道具体多高。”秦老汉听到脚步声,连忙给他堂弟使眼色。


 秦大山循声看去,那中年女人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看着称吧。”


 秦老汉实话说:“我们第一次收,也不知道今天的价格。但我们早几天卖过一次,按照早几天的行吗?”


 那人经常卖破烂,也知道除了铜铁那些东西,其他的再贵也没几个钱。


 秦老汉见她好说话,也没分类挑出来,看哪样东西多就按哪种算价格。


 那人没想到秦老汉缺钱还实在,称也很实在,越发同情他,“你们从胡同口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西北角有个大宅子?”


 秦老汉看到了,还跟秦大山讲古,早年谁谁谁的老宅。


 “那儿卖了。还是卖给你女婿,就是王根宝的朋友的。听说那人这两年往毛子那边倒货,老有钱了。你们过去的话,说不定不要钱直接给你们。”


 秦大山看向秦老汉。


 秦老汉:“会不会碰到王根宝那个畜生?自打他把俩孩子扔给我,我就跟他断往了。”


 那人听到此话一点不意外。


 王根宝那么缺德,是个人都会跟他断往。


 “不会。听说他搁市中心买了几间门面。买的时候还说,你们有钱帮秦颖的舅舅买,他不要你的钱也买得起。”


 秦老汉嗤笑。


 那邻居也不信秦老汉出钱了。


 有那个钱谁来出来收破烂。


 “早几天一家人都搬那儿去了。你这时候去他家门口都见不着他。”


 秦老汉放心了,谢过对方就拉车走人。


 到大宅子门口兄弟二人扯开嗓门喊。


 不一会儿,大宅子开门,让两人进去,帮他们把屋里打扫干净,里面的东西都归他们。不过家具不能碰,因为他们还用得着。


 秦老汉很想见识见识早年都不敢从门口过的大宅子,以至于压根没看到那人一脸的鄙视。


 看在秦大山眼中,就觉得他大哥大气,不由得搁心里鄙视瞧不起他们的暴发户。


 这样一想秦大山心里舒坦了,干起活来很起劲。


 大概一个多小时,俩人的板车就堆满了。


 太阳快落山了,废品收购站关门了,老哥俩就拉着车回去。


 秦大山看着车尾的挡板,忍不住说:“幸亏你把这个拿来了,不然这些小东西都得掉。”


 秦老汉:“我也没仔细看,都有啥啊?”


 “铁盒子,铁碗——”秦大山随手拿一个,举给他看,“像不像《西游记》里老和尚烧香的香炉?”


 秦老汉点头。


 秦大山心中忽然一动,“这不会是古董吧?”


 秦老汉轻笑:“你当咱收破烂淘宝呢?有这么新的古董吗?”


 秦大山打量一下,“看样子也就几十年。再放个五十年,说不定能成古董。不过挺好,可以留着过年烧香。”


 “看看有没有烧过香。要是用过就别用了。回头烧也是替人家烧。”


 秦大山仔细闻一下,“还真是那户人家用来烧香的。”


 “那这东西得有半个世纪了。那个房子有那么久了。”


 秦大山算一下,那是建国前啊。


 指不定这东西做好的时候慈禧还活着。


 “三哥,咱还卖吗?”


 秦老汉:“不卖了。”


 “那咋分?”


 秦老汉看向他:“想要?那你留着吧。等你老了说不定真能成古董。现在卖掉不合算,铜的价格。”


 秦大山试探道:“那要真是清朝,或者明朝的古董呢?”


 “说明跟我没缘。就是给我也留不住。”


 秦大山觉得挺扯,可又觉得有道理。他们从破箱子里,角落里收拾了不少东西,可他一眼就看中这个小香炉。


 “那别的小东西都归你。”


 秦老汉点点头。


 他收破烂又不是为了赚大钱,也不在乎少一块破铜钱。


 由于帮人收拾宅子,等到家快七点了。


 周氏以为他俩没收到东西不好意思回来。


 一看俩人蓬头垢面,满车东西,惊得扭头就朝屋里喊,“秦峰,秦峰,快出来!”


 秦峰和五个儿子慌忙出来。


 顾无益看到他爷爷拉来一车乱七八糟的东西,张了张口,“您,您老还真把自己当捡破烂的了?”


 秦老汉瞪眼:“我这些东西都是收的。”


 秦峰注意到有破布,点了点头:“确实是收的。”


 顾无益指着破布,提醒他想好了再说。


 秦峰:“如果是捡的,你爷爷不可能捡破衣服破布。只有一股脑儿全卖给他的,才会夹着这东西。”停顿一下,叹了口气,“看样子您明天还打算继续?”


 还没退休的秦老汉只有两个月时间,还包括刮风下雨。可以说过一天就少一天,必须继续。


 秦峰让开路,“搁屋里还是搁外面?”


 秦老汉不想被人围观,“进院。我大概归置一下就吃饭。你们都帮忙。”


 五兄弟同时翻白眼。


 秦老汉瞪眼,“看不起我?”


 五兄弟不敢再有别的表情,但等他把车拉进去,就把上衣塞到裤子里面,帮他分拣东西。


 秦老汉跟他堂弟秦大山压点水洗洗手和脸,就各摘一根黄瓜边吃边指挥。


 周氏忍不住说:“我们收破烂还是你收破烂?”


 “那你别动,我自己收拾。”


 周氏都怕他中暑,哪敢让他干啊。


 可她心疼他,她就只能替他。


 秦峰知道这堆东西纸箱最值钱,就让几个孩子先收拾纸箱,他找根绳子把纸箱捆起来。随后收拾书本。至于破布,跟书本一起,能卖就卖,没人收的话,他爹拉去卖的时候顺手就扔垃圾桶里了。


 几个孩子听他的话,手脚又麻利,不过一会儿,车里只剩一些破铜烂铁小东西。


 周氏发现还有木头块,忍不住皱眉,“你咋啥都往家里拉?”


 秦老汉勾头看一眼,“应该是夹在里面的。”


 周氏拿起来就想扔厨房里烧火,从里面掉出俩东西。


 秦大山听到动静看过去,惊呼一声:“琥珀?”


 秦峰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秦大山搁衣服上擦擦手上的黄瓜汁,拿起那俩小东西,“琥珀都不知道?听说咱们北边有个地方这东西多得很,挖煤都能掏出来。估计这俩也是那边的。可惜里面有虫子,还有乱七八糟的黑点点不值钱。”


 秦峰看过去,除了黑点点和里面的虫子,颜色金黄无杂色,“应该值点钱吧?”


 顾无益听人说过琥珀值钱,但他前世不爱这些烧钱又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的东西,只在别人家里见过,一个纯血色,一个大海的颜色,里面的东西像星空。好像还是外国的。


 这俩要是国产的,卖上天也顶多卖个银的价。


 “银子贵还是这东西贵?”顾无益好奇地问。


 秦大山:“应该差不多。不过也得有人买。”


 周氏嫌弃:“不能戴也不能融了打戒指手镯,谁买它干啥。”


 秦大山点头:“是呀。所以这东西就图个新奇。”说着又拿起那个小香炉,“小峰,我跟你爹说好了,这个东西不卖归我。这俩给你们吧。”随手递给顾无益和渺渺,“拿着玩儿去。”


 渺渺一看上面都是灰尘,“这么脏?”


 顾无益:“我帮你洗洗,放你存钱罐里。哪天没钱了拿了换糖吃。”


 渺渺嫌弃:“我早就不吃糖了。”


 “换别的东西。”顾无益怕他乱扔,“就当这是两块银子。”


 小孩上学早,五岁上一年级,今年八岁,再开学就上四年级了,知道金银,“好吧。”


 顾无益洗干净又用毛巾擦擦就递给渺渺。


 小孩随手往兜里一塞,注意到几个哥哥,转向他们,“你们要不要啊?”


 傅青云连忙摆手:“不要。”


 可不敢说一看到那里面跟活着一样的虫子,就忍不住想到前世听圈内人说的古曼童,他就瘆得慌。


 随后想到渺渺最近跟他们睡,他的存钱罐就在他们床头,“回头放你房间里。


 渺渺的房间窗户朝西,一边是他爸的书房,一边就是楼梯。两边都没人,他不爱住,以至于里面除了床和柜子,没有一样他的东西。所以也不想把这东西放进去。


 秦峰总觉得这俩琥珀值钱。


 可他前世不爱摆弄这些,怕打了眼,也就没关注过。


 “给我吧。我给你收起来。”秦峰决定放他柜子里,哪天遇到个懂行的,连同老和尚给的那些金银玉器一起让人给看看。


 小孩立马塞他手里。


 秦老汉气笑了:“看把你嫌弃的。”


 秦峰塞兜里,找个破盆,把里面的破铜烂铁收拾出来,就推着车出去。


 随后把车翻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拍地上。


 因为太脏,他用脚跺两下车背面,顿时尘土飞扬。


 东边门打开,人还没出来就吼,“还让不让人吃饭?”


 秦峰睨了他一眼,正是他大堂哥,“我塞你嘴里了?”


 他堂哥噎的说不出话,又不甘心,“你这要是搁城里,都,就叫没公德心!”


 “城里人有公德心,你不搬城里住?”秦峰淡淡地瞥他一眼,翻过板车放好。


 他堂哥惊呆了:“你爹都收破烂了,还好意思瞧不起我?”


 秦峰:“我家穷的吃不上,跟我瞧不起你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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