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就掐死我

 人天生便能产生各种瑰丽的情感，但如果是被规训的人呢？


 当然也会产生情感，但是这种情感会无限地趋近于单一。人是无法体会到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的，没见过高山便不知何为广博，没见过海洋便不知何为静水流深。


 同样的道理，真正的人类被关在地底下，他们学习到的历史是被砍了一半的历史，他们学到的知识是被筛选过的知识，他们终日生活在地底，甚至没见过太阳。


 人的一生就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从头到尾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没有意外没有自由，也就没有怦然心动。


 而质人，就连真正的情感都没见识过，又怎么可能诞生自己的感情呢？


 “是么？”至高ai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他倒完完全全是个人的样子，上位者阴晴不定那一套玩得溜溜的，非要养猪还奢求一些没用的东西。


 “不就是感情么，我有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不等他回答，琥珀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现在就让地下的人类知道自己是被养的猪，质人踩在他们头顶，蛆虫一样把他们关在地底。然后再给他们放点水，让他们能够私下里结合起来。”


 “最多三年五载，只要他们形成了势力雏形就灭掉一部分，给留下的一部分一点发展的时间。循环两次，人类之中就能诞生真正的领袖，你退居幕后，让壹号他们带人跟人类对抗。双方你来我往，你死同伴我死队友，不出十年，什么光辉的阴暗的感情，遍地都是。”


 “还是你懂养蛊啊。”


 “一般一般。”琥珀顶着至高ai杀人一样的眼光毫不畏惧，她笑得灿烂，仿佛对他的打算毫不知情。


 “说正事吧，只要你自愿上脑机，我就帮你摆脱神冥直播间对你灵魂的钳制。你不用怀疑，我既然敢说，就有这个能力。同样是科技的极致，他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只要你同意，自由唾手可得。”


 “脑机啊。你要我所有的记忆，要窥探我所有的情感，你要复制一个我出来么？”琥珀微微歪头，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是的，会有人代替你回到神冥直播间。你以后想干什么都可以了。我们的技术能够绕过神冥直播间的检测，怎么样？”


 这说辞和壹号不一样，比他更坦诚。但被骗的也不一定是琥珀，更有可能是某个高智商傻白甜。


 这座建筑的四周全是遮光材料，内部看不到一盏灯，却出奇得亮。包括这间透明房间，无处不在的白光穿透玻璃折射出一道光条，正好洒在至高ai的身上。


 琥珀怀疑这是什么新式充电方法，不过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他的脸上。


 流丽的光影洒在他脸上，更显得人英俊精致。同样的脸因为芯子的不同，总是呈现完全完全不同的气质。虎子阳光沙雕，壹号平静拘谨，至高唉看着就不是好人。


 然而两面宿傩，眼角眉梢都是滔天的暴戾，就差把不好惹三个字贴在脑门上了。属于是十米之内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琥珀脑子里不期然地出现他在骨堆上的随意一瞥，和他手腕上那两条合围的黑色纹身。他抱她时，浑身都是滚烫的，只有手串冰冰凉凉，带着冥河的阴气，像是她体温的延伸。


 啊，想男人想回家。感受到脖子上湿滑的触感，琥珀心中微微一动，对着那个好像笃定她一定会同意的至高ai挑挑眉：“干了。”


 “不就是把我身上的信息数据化，然后剥离直播系统么。我等这一天可太久了。”


 琥珀深觉自己骨子里就带着一点赌徒习性，哪怕知道眼前是个万丈深渊的局，只要有高额的回报，那么便值得冒一次险。


 年收益率百分之四万六，这谁能拒绝得了。


 “当然，在此之前，我要先跟我男人汇合一下。”琥珀仰起头，这里的白光太过明亮，直视时眼睛都会感到刺痛，但她完全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很久没见两面宿傩了，她很想他，想第一时间见到他。


 以琥珀对两面宿傩的了解，他肯定是从天上飞过来，指不定还会有一个超级英雄式的落地姿势。


 一、二、三，琥珀在心中读秒，直到数到二十一，这里终于有了动静。


 漆黑的天花板中间受到巨大力量的击打，往下一沉，又弹回去。


 材料很好，兼顾韧性与牢固，但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琥珀对同样抬头望天并且跃跃欲试的至高ai道：“您是慷慨的人，一定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等之后咱们携手瓦解了神冥直播间，整个神冥驿站都是您的。”


 画饼和胡言乱语最为致命。这位至高ai显见得有跟人类一样的毛病，被恭维之后就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他只是瞪了琥珀一眼，便不再说什么。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天花板终于抵挡不住持续地攻击，迎来了宿命般的破碎，呈放射状裂开。眼见最后一下使了大力气，制作顶棚的材料崩碎成片状，螺旋着飞出去，明明只是被殃及的池鱼，反而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温暖的日光从缺口漏了一点进来，琥珀看到上面隐约的影子站起来，一脚踹在那，于是小缺口就变成了大漏洞。


 率先进来的不是两面宿傩，而是一个以抛物线落下的娇小身影。


 她是被人扔进来的，以扔沙包的手法，一点都没留手，摔在透明房子的顶上，那个脸着地的惨样看着就疼，更别说还跟自己长着同样的一张脸了，琥珀下意识嘶了一声。


 得亏自己武力值爆表，不然这就也是她的下场。别说跟两面宿傩谈恋爱了，骨头渣子不被他熬汤都得算他今天吃得少。


 “您看咱都谈妥了，把这个玻璃罩子打开吧。我男人来了。”


 至高ai难得给了点面子，玻璃房顶应声收缩，不是挪开，而是水一样蒸发在了空气里。


 于是那个和琥珀长得一模一样的质人，就piaji一下拍在了地上。


 两面宿傩紧随其后，不是超级英雄似的落地姿势，但一样A到人腿软。


 终于见到他了，确定关系以后两个人还没分开这么久过，琥珀觉得想念这种情绪几乎就要将她淹没了，眼前的光有点模糊，琥珀不顾在场的两个赝品，飞奔过去，直奔两面宿傩的怀里。


 她一定要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琥珀已经很久没有防备过两面宿傩了，或者可以说她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过敌人。


 他是她心心念念的纸片人，是她每天挂在嘴边的老公，夜里不抱着他的棉花娃娃，她都睡不踏实。


 于是等她被捏着脖子提起来的时候，琥珀整个人就是大写的迷茫。


 大手铁钳一般箍着她的脖子，漆黑手指在毛茸茸的发丝间合拢，拽得她头发生疼。


 因为身高的差距，琥珀根本够不到地，她踮着脚尖划拉了两下，反而窒息地更严重了。


 她挣扎着去掰他的手。这很难，强烈的窒息感让大脑越来越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毫无疑问，他是真的想杀死她。


 但这是为什么？琥珀摸不清头脑，刚刚明明还很担心她，结果没过多久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男人心海底针，因为过度的震惊，琥珀没顾得上还手，只是嘴里断断续续无意识地说着话，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这是因为被掐着脖子，气管被压扁了。


 “宿傩……你…放开、、疯，你疯了？”


 两面宿傩冷眼看她挣扎，手上的力气丝毫不放松。拥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将她烹煮成喜爱的食物，一口口地吃下去。这样她便能真正的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力量的一半。


 她是他的半.身。


 永永远远地属于他。


 他看到她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长春花蓝的精致眼珠黯淡下去，不可一世的神采逐渐走向涣散，那里面曾含着的爱意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走向虚无。


 冒牌货·琥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情景，这个男人有病一样，让她吃够了裤头，她还以为他对自己喜欢的人会有什么特别，原来也没什么两样。


 她用数据洪流向自家至高首领f发出询问：“首领，要不要救她？她要是死了，这次入侵直播间的计划就又要搁浅了。”


 然而至高ai有不同的想法，他示意她别管闲事一起看热闹。


 琥珀感觉自己就像案板上的肉，被人拎起来浇热水，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鼻腔的翕动越来越慢了，输入到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


 稀少到无法支撑一次正常的呼吸，她难以自制地咳嗦起来，抽拉地像个破风箱。然而被扼住的气管根本不允许她达成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咳嗦只能被憋回去。


 琥珀嗅到了冥河气息，那条蓝紫色的长河亮闪闪的，在她的眼前，在她的身后，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灵魂中。恍惚间琥珀已经看到了赢钩的曼妙裙摆，还有她身边影影绰绰看不见脸的众鬼。


 她知道，那是她的归处。


 如果她死了，她便会站在她们中间，掬一捧冥河的水，好好洗洗自己那颗猪油被蒙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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