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虎狼之心

 这日辰时，真辽最后的力量，浩浩荡荡的开出京城，奔赴最后的战场。


 真辽的百姓扶老携幼，沿途送行。这已经是真辽最后的力量了，自从几个月前，对白沐宣战，这些百姓们饱尝了战乱之苦。


 经历了溃败和允王爷的变节，但是在这最后的关头。


 他们没有怨天尤人，他们把自己的郎君，儿子再次送入战场。此时，他们目送着最后的士兵远去，真辽生死再此一举。


 百里之外的白沐国都城，一座看似普通的道观里。


 一个青衣布鞋的人正在手持扫帚清扫着庭院。


 当顾连璧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有些花白的头发，稍显伛偻的身形。他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英雄易老，美人迟暮。


 苏将军一声戎马，像一杆遮天蔽日的老树，撑起真辽的一片天空。


 可最终，他留下的也只有一身伤痛，在这寒风瑟瑟的冬天里，扫那些凋零的枯叶。


 苏沪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顾连璧，他还是旧日里的模样。眼中虽然多了一丝沧桑，但却还是玩世不恭的神态。


 只是这样的人，却不知在他身后站着，等待了多久。


 苏沪笑了，却轻轻的咳嗽起来。


 顾连璧轻轻的一扯嘴角，“苏将军，你这是一没有仗打，闲出了一身的毛病。这几日，又要开战了。不如将军收拾收拾，与我战场在厮杀几场，如何？”


 苏沪却“呵呵，”的笑了几声，并不接话。仿佛是扫累了似的。他坐在一旁亭子里的石桌前，顾连璧也走了过去。


 “风起啦。这寒冷的冬天到了最冷的时候，也要过去了。”苏沪望着天色，似乎是在跟顾连璧说，又似乎在喃喃自语。


 他低下头来，又咳嗽了几声。


 顾连璧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苏将军……”他难得声音放缓想要说些什么。


 苏沪却抬起右手，缓缓摇了摇。


 “王爷不必为老朽多费心思。老朽这些日子，日日扫着落叶，读着经文。想起很多事，想起很多人。他们很多人早已不在人间，可我还活了这么久，加官进爵，儿女们也长得这么大。老朽活得不愧。”


 苏沪想起自己的儿子，不由得目光中多了一些痛楚。


 “犬子葬身沙场，让我想起我率领的很多士兵。也让我想起我的曾对战的很多兵勇。他们也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但是他们却死在我的手下。这一生，功多少，过多少。都随风去吧，老朽也如这落叶，该从枝头落下了。”


 苏沪说着站起来，仿佛又伛偻了几分。


 他静静的拿起扫帚，又向庭院中走去。


 顾连璧站起身形，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目送他走远。


 但是，苏沪却又在厢房门口站定了脚跟，“王爷，下官其实还有一件事一直瞒着您，说来，也是老臣对不起王爷。其实那洛石……”


 苏沪顿了顿又说“那洛石，当时老王是留给王爷您的。是我自作主张，献给了王上。老臣早已写好一封密信，如果王爷用得着。就在老朽书架上的那本藏书里。”


 片刻之后，一个封密信被呈到白沐大汗的眼前。上面透露了几个简单的信息，安乐侯顾连璧去道观拜访了降臣，苏沪。一盏茶的时候离开，苏沪暴毙。


 顾连璧取了首级，正在来的路上。


 白沐的大汗有些黝黑的脸上，精光一闪，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倒真是破釜沉舟。”


 门外脚步声动，士卒进来通报，来的却不是顾连璧。


 而是自己的儿子，世子侯卓鹤一行人。


 “父汗。”卓鹤拱手道。大汗点了点头，示意他上前。


 卓鹤压低声音，将他在真辽的所见所闻禀告了一通。当然，自动忽略了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卓鹤刚刚禀告完之后，外面正好传来传令兵的声音。“安乐侯到。”


 顾连璧也不等里面通传，用手一掀帘帐，就走了进来。看到卓鹤，他之前远远的见过，知道他是大汗的长子，也是最有机会继承王位的世子侯。


 出于职位上的尊卑，他向他点了点头，算是行过了礼节。


 但是卓鹤的眼睛却倏然眯起来，身上气息皱紧。让顾连璧也倏然提防起来。身上也凛然放出冷冷的气息。白沐大汗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古怪，眼中划过一道不已察觉的神色，却什么也没有做。


 “你就是真辽曾经的王爷，如今我们白沐的安乐侯。”


 顾连璧轻轻笑道。“正是我，怎么，侯爷找连璧是要给那些身死的白沐兵勇报仇？”


 卓鹤，却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顾王爷已弃暗投明，报仇自不必再讲。但是听闻顾王爷武功超群，兵法如神。天下无两，卓鹤却遗憾没有机会讨教讨教。”


 白沐大汗静静打量着顾连璧，看他作何反应。


 顾连璧却倏然一身手，一把搭在了卓鹤的左肩。卓鹤猛然一惊，刚要施展格斗之术，顾连璧已经往后一退，站立在大汗身边。


 卓鹤背上猛然冒出冷汗，如果刚才他不单单是搭在左肩，而是有意攻击他的要害。如果他现在就势一退不是立在旁边，而是反手止住大汗。


 不论武功还是心机，他都没有可比拟的地方。


 卓鹤心服口服。拱了拱手到“名不虚传。卓鹤领教了。”然后就向外走去，他领教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手。


 “大汗，这里是真辽降将苏沪的首级。”


 顾连璧把苏将军的人头放在桌上，眼中无悲无喜，不动声色。


 “哈哈，安乐侯幸苦了。”大汗笑笑说。“不知道，这真辽的防御图……”


 顾连璧说“大汗，你若是了解苏将军，你就会明白，他是不会画这份防御图的。就如同当时如果不是为了保那数千将士的性命，他就不会投降一样。”


 “是啊，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保下来。”


 大汗说着，眼中望着顾连璧，看见他的瞳眸闪过震惊与恼怒，最后又释然和怅然若失。他答应苏将军，只要他自解盔甲投降，他就留那数千真辽士兵的性命。


 可是，他还是杀了他们。


 如果是任何一个真辽人，应该都会愤怒的吧。所以顾连璧也会愤怒，但是他也已经是叛国之贼，所以他若是稍加思索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愤怒的资格。


 所以他便又释然而怅然若失。


 大汗，轻轻在木桌上敲着手指。他的眼睛也从顾连璧的手指上扫过。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如果顾连璧在思索什么，或者在遮掩什么，会下意识的转动手指上的翠玉扳指。


 大汗开口问道“苏将军临死之前，可说过什么。”


 “无非是些壮士暮年的话罢了。倒是没有多么唾骂，毕竟也是各为其主。其他就没有说什么了。”


 大汗满意的看到顾连璧下意识的摸了一下玉扳指，却并没有转动它。他抬头又问，“你可知，真辽的王上，你的胞兄御驾亲征，不日就可抵达边塞。”


 顾连璧的目光黯了黯。“不知大汗可有差遣。”


 大汗说道“你去与我先行可好。”


 “敢不尽命。”


 “如此甚好，退下吧。”


 顾连璧行了一个白沐的礼节，便要转身离去。


 在伸手掀开帐帘的时候，大汗突然又叫住了他。“我听说，洛石出现在你们真辽。在哪里？”


 顾连璧说道“在王兄的御书房。”然后便放下帐帘离开了。


 少顷，有负责打探消息的暗卫禀告道。“王上，放在苏沪书房的那封密信不见了，应该已被顾连璧取走。”


 另有一个看似谋士模样的人道“大汗，我们得到的来自真象的消息说过，顾连璧应该已经知道御书房的洛石被换走一事。而且他刚才刻意隐瞒苏沪临死时说得传承王位的话。可见他对我们白沐有所隐瞒，未必是真心投诚。”


 “不错，大汗，我们应该防之再防之，最好现在就差人，打散他的归降兵勇。然后慢慢将他们控制起来，然后……”那人做了一个格杀的手势。


 没想到白沐的大汗却哈哈大笑。


 “有所隐瞒？没有隐瞒的话，他就不是顾连璧了。他不过是想借助白沐的力量取得真辽的王位。他的算盘打得很好，用我们的手覆灭顾连城的支持者。然后一路杀入京城的时候，向天下公布苏沪留下的信札，然后再临阵倒戈。再以真辽王的身份，将我们击退。”


 “既然大汗早已看透，又何须养虎为患？”


 “哼，养虎？养虎是因为他能帮我咬人。”大汗的眼睛眯起来。“不论如何，让这只揣着野心的虎狼先去消耗一下真辽的有生力量也好，至于后来的打虎之事，早在我计算之中。”


 雁阵蛇形，顾连城的军队，终于到达阵前。这只军队，是真辽王御驾亲征。顾连城为主帅，穆云歌为军机，李修冶为参赞，薛钧入列收编为先锋。当白沐的王爷准达尔看到主将的名字时，却微微皱起眉头。


 “云篱？姓云的将领？不是说武状元是一个霍姓之人吗？”


 “禀告王爷，最新的消息刚刚送到。这个云篱战胜了新晋武状元霍星白，令霍星白十分佩服，因此自降为副将。”


 “哼，管他什么云篱，霍篱，只要来一个，本王就叫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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