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团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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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在团团过了半岁以后,惊叹好奇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总是哭,嗓门大,眼泪多,奶娘哄不好,一定要爹爹抱。
她不懂,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认人。
直到有一次,她正好撞上了团团哭,爹爹还没来,她被洪亮哭声吓了一跳,看他那么小一团,嘴巴大张着,哭得小脸都涨红,心疼得很,所以她生疏的去拍弟弟的小肚子,也摸摸他手。
这是圆圆平时抚摸兔子跟狗的动作,她没想到团团也挺喜欢的,不一会儿就吐着口水泡泡,想跟她玩。
云爹爹来时,她已经把团团哄好了,得了一连串的夸。
对圆圆来说,夸奖不是稀奇事,她就是在夸赞声里长大的。
可这次好像不一样,即使她没想明白是哪里不一样,也开心了好一阵。
弟弟认识她。
团团的到来,还让她得到了另一样好处。
两位爹爹总怕分给团团的注意力太多,让她感到被忽视,所以会在别的方面补偿她。
她才不会,她是大孩子,大气得很。
而且她到五岁半时,终于拖不下去,被送去了学堂。
每日有功课,又结识了新“同窗”,爹爹每天来接她下学。
有时是叶爹爹,有时是云爹爹。谁有空谁来,偶尔还会一起来。
路上她能买些吃喝小玩意儿,最最最重要的是,她进家门时,总能看见团团眼巴巴、急呼呼的望着她伸长了胳膊腿。
他还不会走路时,就只能在学步车的束缚下,展示他想要什么了。
这种急切,让圆圆又心疼又高兴,心里一片暖。
到团团再大一些的时候,他就会在固定时间在前院、在大门口等,老远看见圆圆,就迈着小短腿朝她跑去。
这孩子打小就闹腾,一身的劲儿,直直往人怀里撞去时,准备好了,都会被他得胸口疼。
有次圆圆在跟冬桃说话,没留神,还被团团撞倒了。就着蹲姿,一个后仰就坐到了地上。
她有点懵,迟缓的感觉到了疼,但团团笑得很大声,眼睛都眯起来了,所以圆圆也没忍住笑。
这次是她的转折点。
她一向喜静,最多是跟爹爹做基础的晨练,再要加量,她总能笑眯眯不搭理的避开。
因接不住团团,她开始思考加练的事。
她是个慢性子,一件事在心里记下了,也不着急,有空就想想,没急着做决定。
等到团团又大一些,到了两岁半时,爹爹们说可以带他出门,从接她下学开始后,圆圆就彻底下了决心。
还是练练吧,不然在学堂门口被弟弟撞到地上,要被人笑话好多年的。
初期的加练,爹爹就能教她。
这事儿让团团感觉到了有趣,他那一身无处安放的精力总算是找到了发泄处,初时总跟着一起练。
人小,胳膊腿都短,动作十分可爱,圆墩墩一只,配着他粉雕玉琢的样貌,怎么看都看不腻。
爹爹们说,她小时候也是这样。
后面又讲,从前叶爹爹出远门时,她平时不显不闹,但眼泪到了点儿,就会吧嗒掉。
也跟现在的团团一样,在日积月累里养成了习惯,差不多到时辰,就眼巴巴望着门外。
小时候的事,圆圆已经忘了很多,听爹爹们讲起时,感到陌生,好在云爹爹给她画了很多画册做记录,在她识字后,就都给她了,她翻看时,会捡起许多回忆和快乐。
现在这份记录里,又多了团团。
团团是一个很有精力的宝宝,来往多的亲戚都知道。
五岁前,跟着家人晨练比划学的动作,慢慢成了型,有了样子。
五岁后,自家的小院已经困不住他的好动,那点基础拳法他早早熟悉后,还显出了别样的蛮横。
所以在银叔叔又一次回家后,一并把团团接走了。
陆家有一片很大的习武场,圆圆去陆家玩的时候看过。
可能是银叔叔嫁人时,她太不舍,哭得太凶。京都的陆家比府城的陆家小院好,有大刀阔斧的美感,但她喜欢不起来。
团团倒是很喜欢,自从去了陆家以后,他都很少来接她下学了。
不过她是姐姐,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团团不来接她,她去接团团就好了。
第一回去,就扑了个空。
说是去武学玩了。
圆圆这就不懂了,怎么两位爹爹都拿的笔杆子,团团却尚武。
等到团团七岁跟人打了架,被硬关在家里“闭门思过”时,圆圆就发现了,团团也是能文的。
叫他背的文章,听个几次就会了。
大了以后,他性子里的霸道慢慢被养成了独有的傲气,这么点大,已经有了松竹之姿,稚嫩又挺拔,背起书来抑扬顿挫,和谐悦耳。
但他不喜欢读,他觉得无聊。
他七岁时,圆圆快十二岁,两位爹爹说话,她能旁听。
云爹爹说之前看过一个说法,锻炼过后,再去高强度学习,很锻炼脑子。
这例子嘛,当然是叶爹爹了。
这身板体型,出去转转,谁能想到他是状元?
而以前,团团确实没有这么好的记忆力,或者说他那时好动,静不下,天生的叛逆使然,越要他做什么,他越不做,加上坐不住,就显得没读书天分。
到了这个会炫耀、想要支棱孔雀尾巴的年纪,也有顶撞大人的勇气后,能力就都突显了。
所以两位爹爹决定,给他一个不无聊的学习法。
——让他练武后就开始读书。
读书内容和强度,是有弹性的。
鉴于团团很机灵,他们决定一开始难度大一些,看他受不住,再“心软”降低。
一开始低,后面就加不上去了。
圆圆在家里千宠百宠的长大,还没有被爹爹们坑过,所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听他们商量完了,她还能一边心疼团团将要面临的“暴风雨”,一边发出幸灾乐祸的笑。
她拿起茶壶,给两位爹爹倒茶,自己也捧起一杯喝,想要再听一点。
她当然不会给团团递纸条传消息。
她身边已经有小姐妹开始对认识的、听说过的男孩子偷偷议论,谈及了一个令她印象深刻,于她自己而言,又十分陌生的词——亲事。
京都这地方,用她云爹爹的话来说,还是很“卷”的。
官家的公子千金们尤其如此,要相得一门好亲事,男男女女都要努力“修炼”。
不过她家里的教育,不是为了以后亲事而努力,是为自己以后有立足之地。
圆圆觉得,男孩子不管习文还是习武,或者是其他,总要有一样能学出个名堂来,不能样样都是半瓶水晃荡,说起来没一个出挑的点。
女孩子十二岁都悄悄凑一起聊这等令人害羞的事,男孩子又能等几年?
回顾从前,圆圆觉得五年也不过眨眼间。
她还记得团团窝在襁褓里只会张着嘴巴嚎哭的样子呢。
这么想着,她又笑了一声。
回神时,听见云爹爹疑惑的声音:“她不是被吓傻了吧?”
叶爹爹比较了解她,但她不想要这份了解。
“走神了。”
然后圆圆听见了一个令她险些裂开的消息:“你总不能比弟弟笨吧?以后还怎么保持姐姐的威严?所以你偷偷卷吧。”
偷偷,卷。
字面意思。
在团团不知道的时候,她在偷偷学习。
在团团知道的时候,她在明目张胆的玩。
为了弟弟的上进……不,为了她变得更聪明,圆圆要也开始没空去接团团下学了。
锻炼是一个很令人害怕的词,对喜静不好动的她来说,更是如此。
但她是个明事理的姑娘,许多事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懂。
锻炼这事儿,说明白点,不是为了她有个多聪明的脑子,主要是希望她能有个好身体。
嫁人后多一分保障。
生孩子时少一分危险。
这两件事,于她而言,都为之过早。
一来,两位爹爹为了避嫌,不怎么跟她说这种偏私房的话。
二来,她不会跟其他家里的哥儿姐儿一样,到岁数就出嫁,她会在家里多留两年。
因为跟爹爹们达成了共识,她苦了累了,会撒撒娇。
她的锻炼是贴合她的体力精力来,榨干她又不会累坏她。
姐弟俩一同受“折磨”,圆圆却表现得云淡风轻。明明胳膊腿都酸疼得打颤,只想躺平,但在团团来找她时,她都撑起长姐的风范,摆出个端庄恬静的样子,耐心的听团团诉苦。
很给面子、很配合的,一直点头“嗯嗯,太过分了”。
姿态是硬凹出来的,态度却是实打实的。
团团耐力没她好,主要是到了“人嫌狗憎”的年纪,越发坐不住,显叛逆,忍不住跟别人比。
叶爹爹有独特的教育方式,他压根儿不理团团的控诉,“那你去给别人当儿子。”
团团当然不去,他去同窗家里玩过,目前就觉得陆家跟自家最好,程家都不太行,规矩太多了!
他说姐姐就没这样。
圆圆忍不住支棱——指立刻端正了坐姿。
心想着,我偷偷卷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我露一手了吧。
在叶爹爹一声轻蔑的低笑里,圆圆冲团团招招手,“你说什么?”
团团莫名抖了一下,看看姐姐细长窈窕的个子,把比划拳脚的话憋了回去,说文比。
小孩子们各有各的圈子,但无一例外,都喜欢跟更大的孩子比。
团团去武学时,就忍不住跟大孩子比武。
读书时,又免不了听同窗讲诗会的热闹,幻想自己才压全场的威风。但文比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拿来用。
想到是跟姐姐比,还有些尴尬——听说哥儿姐儿们的课本,跟他们的不同,会比较浅显。
他决定让着点。
结果越比越较劲,比到后面都有些急眼了。
怎么姐姐什么都会!他从外面听来的打油诗,姐姐都会对!
圆圆性格使然,不喜欢跟人争,旁人找到她头上,不是实在躲不开、气不过,她都一笑置之。
不过自家人总是特别的。而且她有不好跟人提起的怪异心态,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喜欢欺负团团了。
看他着急,觉得很有意思。
她慢悠悠摇起团扇,神色俏皮得意,“也不看看咱爹爹都是什么人,他们都拿笔杆子,我还能给他们丢脸不成?”
团团的小脑袋瓜,第一次接触这种观念。
他在外面知道要脸,不然哪里会争第一、想出风头?
不过从未想过不给爹爹丢脸。
此时听了这一句,他脑内讯息快速聚集,想到了很多东西。
什么“虎父无犬子”“你爹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再常接触的,都是谁家爹娘兄弟姐妹都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小辈是这样的。
他眼睛一亮,突然找到了新方向。
跟小孩子比,实在没意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最有意思的。
家庭氛围好,他虽不会将各类小心思都拿出来讲,但大的会说。
比如这个,他跟姐姐文比,比输了还一脸骄傲,说他以后要比叶爹爹厉害。
叶存山一听就笑了。
他清楚团团的性格,所以故意再激了他一回。
团团要立字据。
圆圆拿扇子捂住下半张脸,藏着笑意——这个傻子!
字据趁着热乎写下,云程看他傻气,忍不住提醒,“目标不是说出来的,要看你的行动。”
团团挺挺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当两个爹爹都小看他,手印摁得十分用力。
学□□是痛苦的,特别是他并非主动学习,又正是好动的年纪。
别人一段操练结束,都能歇会儿玩会儿,他还要抓紧再去背书。
按照上午休息两轮,下午休息两轮的情况来,一天背四篇文章,晚上还得练字写文章,整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期间有想要放弃的时候,比如他看见姐姐能出去玩。
大家都能玩,就他一个“学无止境”,看不到头。
差不多耐心告罄,全靠咬牙硬撑一口气的时候,叶存山说带他去模拟考场玩。
模拟考场名声大,团团这个年岁进不去。
得知消息后,他就支棱了。
晚饭时还焉哒哒的,饭后就提前把明天的文章与练字功课完成,次日一早生龙活虎。
去一回,出来就能吹牛了!
圆圆看他兴冲冲的,不由想到了写过游记的自己,摇头叹气。
傻弟弟,又跳进了另一个坑底。
今天圆圆要跟云爹爹出去玩,说她最近也辛苦了,去放松放松。
地方是圆圆自己挑的,她近日经常听说京都的“相看”名园。
这些园子她都去过,但没见过几回热闹。好友们常在耳边念叨,她被勾起了点兴趣。
不过她不会主动往热闹的地方凑,就随缘看看能不能碰到热闹。
云爹爹说今天要给她画画做纪念,所以她早饭后,又回屋仔细打扮了一番,看看季节天气,选了一身天青色的裙装,首饰佩戴少,主要在妆容下了功夫,清爽灵动为主。
在马车内,还跟云爹爹说商量画画的动作姿势。
云程让圆圆到时随意点,就走走看看正常玩。
他不一定会在园子里画,有特别好的景另说,其他可能是先起个草稿,回家再细化。
圆圆说她可能不怎么动,“累坏了。”
云程就答应下来,说找个地方,照着她画。
到地方后,他们是找了一个临湖的大台子坐。
屋檐有鸟雀飞,紧挨着的还有树枝垂落的一片绿荫。
这一处是偏后院的景色,与前面的热闹相隔甚远。
偏偏坐定不久之后,对面的亭子来了一群组诗会的书生。
想看热闹,就来了热闹,这个距离也刚刚好,圆圆唇角弯弯,侧过头看去。
透过树影,看见斑驳的光照在那些年轻的脸上,并且很快找到了最俊美的一张。
都是十几岁的模样,看两眼,听些模糊的议论,就知道这场诗会的主题了。
“胆气”诗会,顾名思义,不为比文采诗才,而是比开口的胆气。
这个年纪,悄悄聚一块儿开诗会,只能是小学生们了。
他们身份略尴尬,童生是最初级的考试,再往下是四书都没读通的人,不好开诗会。
往上就只能蹭别人的,有认识的秀才、举人、出名才子等,可能会得一封帖子。
但帖子只是敲门砖,进场以后的表现才是主要的。
除非运气极差,不然大多数前辈还是会保持谦逊和睦。所以他们只要开口,诗作得不好也没关系,换得两句提点,又是新的交情。
但大多数人,都卡在开口这一步,参加诗会,就给场子添个人气。
热闹是别人的,他们茶水喝多了,只能不停跑茅厕。
一场场下来,毫无记忆点,白费了时间。
所以也有许多小学生们会组童生诗会,类别各异。
圆圆就撞上了他们私下的“练习”。
这么肯定,是因为里面十有八九说话都磕巴发抖,还有人是背诗,不是作诗。
等知道对岸有人时,他们就更紧张了。
两头遥遥看,小书生们见是位千金在这边,顿时慌作两团。一团觉得害羞窘迫,一团有了炫耀意味,背诗也要背得大声。
那个长得最俊的小书生,就有与之相配的胆气,中间卡壳背不出来,他还几首诗串到一处,虽不对,但把场子撑下来了。
圆圆没忍住笑了声,是个有趣的人。
她收回视线,虚虚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打盹儿,耳朵听着隔岸的热闹,旁边有爹爹作陪,身与心都极其放松。
云程看她这样,知道她没避开的心思,就不提,给她画了一副夏日小憩图。
对岸的热闹他听着喜欢,这群孩子现在还没养出沉沉书卷气,有着少年的活泼与天真,三五好友聚一处,尴尬窘迫里,笑一笑,都散了。
离开时,他们先走。
回家后,两边各说热闹。
给圆圆画的画,要找人装裱。
团团也有东西要装裱,是他今日在考场作的诗。
尾句不够押韵,但童趣十足,得了先生两个“一甲”,让他好生出了一回风头。
再说说今天遇见的人和事,团团就有很多可说的,他仗着小,模样好,还有亲爹的面子在,与很多才子说了话。
开口第一句必然是“我听说过你,你的才气很出名”,很机灵的避开了这人出名的是诗还是文章,找人套出了一大堆“学习方法”。
总体就是“我背书不如你们,每日苦兮兮”的去套。
问来问去,不外乎重复和理解,以及多写多看。
所以事后,他有了一番感悟,“原来习文也跟习武一样,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七岁小孩儿说的话。
圆圆逗他,叫他展开说说。
团团今天很有表达欲,他说教官教一套拳法,教人拉弓射箭,看的时候是会的,感觉动作挺简单。可就那么简单的几个动作,一起学习的人,成果都大不一样。
还得好好练习,不然就是纸上谈兵。
圆圆就不接话,看向爹爹们。
她觉着这个弟弟不傻,这不挺聪明的?
叶存山说他今天跟人“论道”去了。
论习武累,还是习文累。
对团团来说,是习文累。
因为他习武一天,都觉得浑身有劲,到了背文章时,几篇下来就让他脑壳疼。
但对大多数书生来说,是习武累。因为他们坐一天啥事儿没有,但要活动筋骨,操练狠了,胳膊都提不动笔。
吵来吵去,不过是熟练度罢了。
团团脑子很活,没人提点时,都立刻想到了武学里每天重复练习的东西。
按他的性子,这种重复性练习做多了,他是会烦的,可是将近两年,他一点不腻。
因为他知道练好以后,他会获得什么。别人还在为十米靶子犯愁,他能百步穿杨。
别人能百步穿杨时,他射移动靶子轻轻松松。
拳法之上,还有刀枪。
能拿到自己的兵器,那多威风。
过后还有马上的操练!
这事儿成了,往那儿一站,比他大的,都要叫他“师兄”。
学文嘛,当然也需要重复练习。
他不喜欢,是因为不知道练习会给他带来什么。
最初模糊的目标是在诗会上出风头,可是他在武学,暂时也不会下场科举,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前阵子又定下要青出于蓝的目标来,要比他爹爹厉害,可是具体怎么个步骤,他又不清楚了。
跟武学里的等级分明完全不同,他进书房看那满满两墙的书,只感觉没有尽头,学个几天就腻了。
今天去模拟考场一回,感觉也不是。
从一个考场换到另一个考场,最后换到圣上的大殿里去考。
一级级上去,步骤比武学的“升级”少。
书嘛,说白了就是十三经。
其他的约等于是武学的“特殊技巧”,前人总结出来的捷径。
他今天这一番辩论,是真的大出风头,叶存山一天都没憋住笑,最后索性就笑开了。
团团看他脸色,知道自己思路对的,越发起劲。
在外说一回,回家路上又缠着爹爹问哪里不对,晚上再在云爹爹好姐姐勉强炫耀一番,他如果有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今天用嗓子多,晚上给他泡了润喉茶。
他喝了又睡不着觉,想问问他是习文好还是习武好。
事实上,即使今天出风头,他对习文也没那么大的兴趣。
真跟他说学文好,他能立刻失去兴致。
所以三人都很一致的反问他:“不可以都要吗?”
团团一想,觉得有理。
他现在也是两个都在学的,武学本身也要上课,教他们识字看兵书。
他没什么问题了。
第二天,圆圆等他一起出门去上学。
团团要姐姐下午来接他,如果可以,每天都要来。
圆圆问他为什么,团团说他下学后不想出去玩。
“主要是不想去他们家里玩,不好玩。”
他昨天出风头了,今天去吹嘘一番,肯定有人要约他。
圆圆答应下来。
下午去接团团时,还遇上了昨天碰见过的俊秀小书生。
看样子也是来接自家弟弟的,两人在门外碰见,没交谈。
一连半个月,基本圆圆来时,都会碰见他。
这次回家时,她就问团团那个是谁。
团团说是“李大头”的哥哥。李大头名叫李遥,脑袋大被人取了外号。
问李遥哥哥叫什么,团团拿出了讲冷笑话的精神:“当然叫李远啊!”
遥远遥远,遥在前,远在后,怎么就有理所应当的顺序了?
团团不懂,还不耐烦,“你不是看见了?你自己问去。”
圆圆哼一声,“跟你说两句话就这态度。”
团团一看,就往她身边凑,傻笑着叫姐姐,“我给你买吃的,糖葫芦你吃吗?”
在他看来,姐姐有一点很奇怪。
糖葫芦又不是什么难买的东西,但姐姐从不主动要吃,买一回又会特别高兴。
他当然不懂“淑女”的优雅,拿了铜板去买了四个,想想,又再添了三个,经过陆家时,叫人送去。
等这阵子过去,团团迎来小考,要去猎场外围团练七天,圆圆就不用再去接他,自然就碰不到李远,谈不上问名字原因。
十三岁时,圆圆从学堂“毕业”,再不用去了。
以前一天都在外面,这会儿闲在家里,她看书做针线都不习惯,感觉日子过得特别慢。
开始还有人邀约,她也会约人出去玩。
但听说各家都在教人规矩、管家,如此练个一年,来年相看时就有了样子。
寻摸亲事到把孩子嫁出去,还有个一到三年的时间,这期间还要学管铺子,至少要会管嫁妆铺子。
这一来,即使她闲着,也不好经常上门递帖子,显得没眼色。
也是这阵,云爹爹看她休息得差不多,也该适应不上学的日子了,就问她要不要去话本铺子里学点东西。
圆圆有点紧张,想到其他好友学东西的目的,不由拿扇子遮脸,“学这个做什么?”
她爹还挺直白,“学会了你去管事,让我歇歇。”
圆圆:“……”
话本铺子的业务很复杂,前台的审核,后台的账目、后勤还有管饭管联络关系的。
对外还有培训与回信,搜罗各类“热点”。对外的“招牌”也一直没闲过,高压之下,来的人多,走的人也多,还有人是故意来溜达,想套出他们家的经营秘诀。
话本铺子里,又分了连环画部,会出画册。长篇短篇以外,还有每日短漫挂门前,每本书的“名场面”短漫做宣传。
这些东西的熟悉,就让圆圆花去了两个月,深入学习时,又是各个地方都待着“实习”,确保她对每个流程都熟悉,通过“实习期”才给她盖章,云程亲自考,考完放她去下一个工位实习。
圆圆觉得这不是淑女做的事,应该交给团团。
团团不喜欢这东西,看个话本都要听书,听别人讲,自己没耐心看。
连环画他倒是喜欢,“姐姐,你是不是能看见最新册?给我也看看呗。”
圆圆看得见。她目前做得最顺手的工作是校对。
这种需要耐得住性子,能忍住无聊和脑子里的熟悉度,一点点去重复翻阅比对的活儿,她做得很好。
这是自家的生意,团团看见最新篇,也没拿出去跟人炫耀,藏得住事,圆圆晚上给他带回来,他就在家里看。
今年后半年,圆圆不用再偷偷卷着去激励团团。他找到合适的方向和学习方法之后,不需要督促也能完成每日功课。
年前,团团出了个岔子。
武学基础的训练他都掌握了,自称闭着眼睛都能做好,所以认真上了两年的课,终于有了松动迹象,练习时走神。
起初教官没在意,后续连着出岔子,就引起注意了。单独叫他出来考验,他又做得很好,这事情瞒不了,家里没几天就知道了。
叶存山从前吃过太多学习的苦,对他这情况清清楚楚。
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样,或者说天下人都一个人,初学一样东西,不熟悉,所以全神贯注,熟悉后,那自然走神想别的,一心多用。
不过圆圆是会表现出来,她不感兴趣就直接换别的,不在那里耗时间。
团团虽然性格比较傲,但在武学里,都是同进同出同练,习惯那种模式后,就当做一个“每日任务”,没想过自己还能不做。
因为考核是有定期的,距离下次考核还有一个月,他实在忍不住。
听他说出缘由,叶存山就问他,“你想过提前考核吗?”
能者先上,规矩是给大部分人定下的,有能力者总能破格。
团团没想过还能这样,次日去武学,跟教官说过后,几位教官凑一块儿简单沟通,就带他去猎场考核。
他做梦都没想到如此简单,路上还有点懵。
考核通过很顺利,也是今天,他知道达标以后可以越级。
其他人看着眼热,也想去,但教官说不是每个人都行的,要每个都行,考核日期定那里不就是个玩笑吗?得看平时表现。
团团记在心里,回家后得意,后续自然更加勤奋刻苦。
到年底时,他在将近半年时间的坚持下,也习惯了训练完就背书。
因为喜欢习武的心思比学文强烈许多,启蒙书籍后,兵书与四书就对半来。
他定了性,与圆圆的见面机会就逐渐变少。
团团放假时会去话本铺子看她,他以前不喜欢这种全是“坐班”的坏境,最近几个月沉下心来,再看这满是书墨香的地儿,也品出了雅致,兜兜转转,处处都看稀奇。
他觉得前头热闹,问圆圆怎么不去前面。
圆圆头也没抬,“爹爹们应该不会让我去前面,不都说哥儿姐儿不抛头露面么?”
而且前面嘈杂,她也不喜欢。
团团翻她校对好的稿子,“不可能,你等后面熟悉了,来惯了,人都认全了,肯定会去前面。”
他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性子,明明有点野,不服管,又意外的讲道理,讲起话来一套套的,不看脸,忽略现在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个小屁孩儿说的话。
圆圆说他还小,他不懂。
团团跟她打赌,“你如果真去前面了,我们大比时,你就来看我。”
圆圆答应得痛快,“行。”
如果她去不了前面,就让团团来校对文稿,对个十本八本的,给他好好磨磨性子。
今年过年前,家里定下了两件大事。
一是圆圆在年底时,会跟云程一块儿去给铺子里的各层管事开会,发年礼,在大家面前有个脸熟。来年还在铺子里。
二是团团明年会暂住陆家,练武时间自由,可以开小灶,免得他又心急,上课走神出岔子。再大一岁,他能上马了,马上出岔子不是开玩笑的。
团团没意见,他挺喜欢去陆家玩的。
圆圆也还成,但她觉得熟悉就好,不太想接手话本铺子,这事儿还要再找爹爹们商量。
开春后,圆圆生辰过,进入十四岁。
她开始接到许多帖子,约她去逛园子。
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爹爹们暂时替她拦了下来,说不急。
团团还不懂,看见那些帖子说可惜,他想去玩,都没人约他。
圆圆往他额头上戳一下,“等你再大一点,这帖子多得你撕都嫌累。”
习武的少年身姿板正,比之书生多了一股“劲”。他模样又生得好,越大越俊俏,身高比同龄人出挑,去接圆圆时,都有人问,可他今年才十岁。
这一年,云爹爹说给他们俩都准备了睡前故事,问他们想怎么听。
圆圆因为爹爹们的避嫌,自幼养出了习惯,就说饭后听。
倒是团团撒娇成自然,因为学两样,精力分出去,平时在家时间少,越大还越黏人,说睡前故事,他就要睡前听。
给他们准备的故事是一样的,是云程以前看过的书,青春期的孩子尤其适合。
圆圆以前因为肤色,在家里养了几年,都没出去过几回,虽比团团大四岁半,但成长速度不如团团这个自幼就往外面跑的人。
而且武学那边,总体要比学堂“开放”。陆瑛表哥来提醒过他们,年长一些的学生“开荤”后爱讲荤段子,他们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少年,越不懂的越好奇,到了岁数,对哥儿姐儿都有向往,要早早给他提个醒。
所以早年陆将军哄陆瑛说的“童子功”,继承到了团团这里。
家庭氛围和教育方式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对大人说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今天的睡前故事,对他而言,其实就是一个青春期启蒙。
对圆圆的作用要更大一些,她喜欢好看的人,在现代被称为“颜狗”,古代又不能深入交往,别在这上面栽跟头。
夫夫俩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放她到铺子前台看看,只做登记也好,见见各色的人,洗洗单纯性子。
这个故事,就给她做些思考和参考,看人别只看皮囊。
故事是选的《怦然心动》,太多年了,云程只记得大概情节和他当时看完以后感觉震撼的东西,以及那首很多年都不会忘记的诗、女主父亲与她的对话、男主外公跟男主的对话。
青春期的萌动突如其来,没有道理,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关注一个人,眼神与情绪都被他的一举一动牵扯。
可能是言行举止里的仪态,也可能与故事女主一样,被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吸引。
但这些都像是远远看一座巍峨的山,千般雄伟百般美,不及亲自攀爬一回。
初始的好感与喜爱,是否经得起“细看”的考验,谁都不知道,但他们至少要有“细看”的决心与勇气。
圆圆不笨,听到中间,就已经明白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不自觉坐正了身子。
团团喜欢听故事,尤其喜欢听爹爹讲,听的时候不老实,会往深了问。
云程忘得多,好在记得主体,本身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再做调整来讲,能深了扩点情节的,就依了他,不能的,就问他还听不听了,团团就给他倒茶。
讲完已经很晚,圆圆听完就能回房洗漱。
团团还想再听一回,收拾完赖在爹爹们的房间,听到一半就打瞌睡,叶存山想把他抱回屋,他还机灵得很,一碰就醒了,要继续听。
黏人样。
炕做得大,叶存山把他抱到里面,免得他掉地上去,叫他睡觉,他就满足的闭上眼睛,也不闹着要听故事了。
这个故事,对团团来说,暂时没用。
他在武学,哥儿姐儿都见不到几个,偶尔出来遇见谁家的兄弟姐妹,也十分不解风情,是个很直的男。
曾经气哭过一个妹妹,追过去送了两串冰糖葫芦赔罪,人家耍个小性说不稀罕,他不知道顺着再哄一句,自己把糖葫芦吃了。
吃就吃,还一手拿一个,吃完这个咬那个,嘴巴鼓着,都堵不住他的嘴,偏要火上浇油:“那你想怎样。”
这个性格,加上他目前的岁数,家里不用给他操心。
恰好他很信童子功,可以扔去武学散养了。
而圆圆就不一样了,不急有不急的相看法。
留孩子在家里,不能藏着养,去前面见见人也好。
至于别人要说没规矩,那正好做了筛选。
他们家规矩不严,真有礼法十分严格的人家,也不适合圆圆。
店前的工作,有人照应,也有给她适应过程,起初是经常前后跑腿,顺便看她对各个管事负责的事的熟悉度。
后来是挑比较安静的“收卷区”做登记。
收卷是配合模拟考场来,每十天,模拟考场会给各书院发题目公开考核,考生答题完成,就近找合作的书铺交卷就行。
不可能每份都得到批改,但每十份卷子会获得一张“考试卡”,可以免费进场考一次。
这是优化过后的免费考试方案,可以照顾一下寒门学子的自尊心。
但后来慢慢变成了,检验书生们有没有好好学习的“□□”。
目前在等待二次优化的方案,暂时还是这么收卷。
收卷处换了个好看的小姐儿,一传十,十传百,离他们话本铺子远的书生,也来这里交卷。
所以圆圆第一天上岗,因忙不过来,光荣失败。
她的工作也进行了二次优化,不长期在前面,换成了轮岗,她自己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本来也不是为了让她干活。
换成这样以后,果然少去了许多麻烦。
圆圆有自己的想法,她喜欢好看的人,这点不容易改。
所以她先看熟悉的人,比如说冬桃。冬桃就不够漂亮,蒙上眼睛以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眼睛十分凌厉,有她在,圆圆少吃很多亏。
她们不是亲姐妹,但自幼一起长大,也胜似亲姐妹。
家里还有平枝姑姑、温故知新、奶娘他们,都算不上好看,圆圆也都喜欢。
所以她是能看到人的优点,不会因为别人样貌不够出挑,就怀有偏见的人。
只是她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抵抗力,见着了总要多瞄两眼。
要说有占有欲,那不至于,就欣赏欣赏。
但如果两个人摆一块儿,让她挑,她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英俊帅气的。
如果那人会装腔作势,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她真会上当。
往后一段时间,她先跟铺子里固定的约稿人接触。
身份使然,又是铺子里唯一的小姑娘,她挺讨喜,目前遇见的所有人都对她很友好和善,且富有耐心。
直到她回家路上,撞见她以为的老好人当街对自家夫郎骂骂咧咧,大意是嫌夫郎给他丢人了。
他两手空空,快步走在前头,把身后拿着食盒跟书篮的夫郎甩得远远的。
这是圆圆第一次理解云爹爹讲的故事是何意。
即使这个人,外表不够出挑。
但她想来,表面的东西,除却第一眼看见的样貌外,还有最能唬人的表层性格。
从这天开始,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别人会在她面前装样子,但文章不会,她要看文章。
往后的日子里,圆圆基本只去铺子里半天。
她会去后面做做校对的工作,帮忙打下手递送东西,空了去做登记,回来时,顺手把收到的文章都拿回家,能看几篇看几篇。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些文章里,竟有半数都是敷衍之作。
文章跟人脸,她暂时对不上。
直到李远来铺子里。
他的样貌很出众,是个外放性格,圆圆以前接团团下学时,碰见过他数次,对他印象深刻。
这回再见,她还没忘——实在是长得好看的人不多。
而上回去看团团的大比,他们也遥遥看见过对方。
一如既往,没打招呼。
李远显然远认出她来了,眼睛亮了亮,看圆圆无意与他交谈,便没多说。
后面几次,依然如此。
两个月后,圆圆发现他文章的质量越来越差。
她稍稍想了想,觉得李远最初可能是冲她来的。
看她只做登记,不看文章内容,又慢慢递减文章质量做试探,最后索性放飞自我。
这质量,圆圆不怀疑。
几年前,他在童生诗会上,背不出来诗,就是生拉硬凑的。
这篇八股文,是她这个学识都能看出来的生硬,几年过去,没长进。
倒是另一个人做的文章,让圆圆很意外。
因为是随机抽查批改,人数多卷子多,大概率不会抽到,所以多数人都会忍不住敷衍。
不说全部,偶尔一次是有的。
但她做登记半年多,这人每一篇都写得十分出彩,从字迹就看得出来是当考试对待。
因为有的卷子不是圆圆收来的,所以至今没把卷子的主人对上号。
这都看缘分,她能做的,就是在她爹跟前嘀咕一句,试试能不能给这个认真的书生讨一个批卷机会。
亲闺女登记这么久,头一次开口,叶存山当然给面子。
看完确实不错,还夸了几句。
从纸墨质量来看,叶存山推断这个叫秦舟的书生家境不是很好,能抓住每一分机会往上争的性子倒是不错。
他想到多年前杜先生对他的提携帮助,批卷后,又在空白处,根据秦舟目前表现出来的短板推荐了几本书。
书籍重新做过整理,十几年前那种换个书名继续卖,能宰一个算一个情况减轻了许多,但增添的合集多,书价没降。
他想了想,决定赠书。
这书可以通过模拟考场送,跟试卷一起发下去就行。
圆圆问他,“能放到铺子里送吗?让他下次交卷的时候凭字据来拿。”
圆圆都不藏心思,“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叶存山不想给她看。
圆圆就跟他说了李远的事,“我不会光看脸的,我有点好奇而已。”
叶存山就同意了,又从赠新书,改成了赠自己批注过的旧书。
说到李远,这人不够老实,因为一个月最多交三次卷,他应付圆圆还算认真。
时隔半年,打过几次照面,自觉“交情”够了,开始搭话。
搭话的源头当然从弟弟身上开始,先夸团团,再说点武学的事,企图跟圆圆找点共同话题。
圆圆有自己的与人相处之道,不喜欢,就不理。
长大以后,改了些,不喜欢,她就敷衍冷淡的处理。
这个态度,反而给人错觉,当她是矜持害羞。
第一回没叫人知难而退,第二回再来,圆圆才感觉到了不对。
这情况不好直说,因为李远表现出来的性格外放,直说了,反而显得圆圆自作多情。
所以圆圆的冷淡再次降级,变成了“嗯嗯哦哦”的敷衍,还会在登记盖章后,直接喊“下一位”,表示自己不想跟他讲话。
也是这天,秦舟过来交卷。
看见里面人多,他脚步顿了顿,就站后面排队。
圆圆一般就在前面待个两刻钟,差不多她就走。
今天去后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人还没踏出铺子,就来小伙计找她,说秦舟来拿书了。
圆圆又回去,把他爹写过批注的书送过去。
送书这事儿,交给金掌柜——现在的金掌柜,是小金掌柜,顶替了他爹的班,干得挺好。
圆圆在屏风后望了一眼,是个年轻书生,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衣,皮白人瘦,看着年岁不大。
模样嘛……挺清秀,说不上丑,也不够惊艳,耐看型。
金掌柜跟他搭话,问出来是去年取中的秀才,还是第三名。
现在是住书院里,平时很少出来走动。
这是圆圆要看的人,金掌柜人精一样,愣是在后面加问了一句:“你家里没媳妇夫郎跟着照料吗?”
圆圆:“……”
但这问题在书生之间还很常见,秦舟没觉得被冒犯,直说家贫,还没娶亲。
这又不对了,排名靠前的秀才公,怎么都有财主抢着送人的。
秦舟就说摇摇头,“不想入赘。”
再往后,就不好多问。
金掌柜客套几句,给他把书拿出来,“书是旧书,但是我家老爷批注过的,你应当用得上。”
秦舟讲话不够大气,要么沉默,要么磕巴,这点圆圆听得直皱眉。
但表达感谢时,情绪又丰富起来,听声音就能感觉到真挚,让圆圆又往外瞄了一眼。
因激动,秦舟脸上有几分红意,看着鲜活,给寡淡的脸平添了几分颜色,瞧着好看了许多。
书送了,就没其他。
金掌柜送人出门,回来找圆圆,问她怎样。
圆圆莫名,“什么怎样?”
金掌柜很懂的点头,“好好好,没事,我知道的,那这卷子你还看吗?”
圆圆对秦舟本人有点幻灭,但卷子还是要看的,写得挺好。
也能留作对比,看他得了新书后有没好好学习,才不算辜负她一番好意。
金掌柜看她脸色,回过味儿来了,说这人看着挺好,可惜是个结巴。
圆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结巴,回想秦舟说话的样子,反问道:“不是紧张吗?”
金掌柜摇头,“不紧张,淡定得很。”
圆圆垂眸,若有所思。
难怪前面的话听着平平淡淡,后面表达感谢时,又明显发颤。
是结巴,不是性格问题,她觉得还成。
当然,这个还成,是说人还不错,不是作为择偶标准来说。
回家后她简单说了下,这事儿就当个小插曲揭过了。
十四岁这年,她是在铺子里度过的。
接近尾声时,李远终于不再来找她,可能是觉得失了面子,也没再来交过试卷。
但秦舟的卷子一份不落,她碰见过秦舟两回,都是登记盖章的点头之交。
没说批阅机会是她帮着要来的,也没说赠书人是她爹硬搭话。
卷子她还会翻阅,没特地找秦舟的看,但看见时,会跟从前的做对比,看一眼有没进步。
直到进入十二月,书院要放假,秦舟来铺子里。
十二月,是模拟考场的“寒假”,这个月不用做卷子。
秦舟过来的目的是给叶存山送年礼,感谢赠书之恩。
年礼不重,按照拜师的束脩来,备了几条熏肉。
附带一封信跟一个厚厚的本子,说如果叶大人没空,可以不看。
圆圆这次听他说话,感觉挺顺溜,略有诧异,但没问,只点头应下。
到年尾,圆圆来铺子里整整一年了。
从后面到前面,从全天到半天。
从会跟管事交流沟通结交情,到见面点个头。
态度已经很明确,到要开年会之前,她就跟云程说,她不想要话本铺子。
云程问她理由,她先说太复杂,自己管不过来,也不合适。再说话本铺子现在还要他帮忙,当顶梁柱,总不能叫亲爹给她干活。
最重要的是,家里样样都是开销,虽然开了别的铺子经营,但话本铺子无疑是其中最挣钱的一间。拿走这间铺子,她家都要跨一半。
而话本铺子是云爹爹的心血,她不能拿走。
云程问她知不知道府城的话本铺子,圆圆点头。
云程说:“当初想把铺子的生意扩大,就是为了你。府城不用我,都能经营,京都也一样。开铺子就是为了挣钱,换别的也行。”
圆圆摇头。
在她这里,什么理由都不管用。
“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我不要。”
云程问她以后是什么时候,圆圆笑起来,“等叶爹爹退休,你们俩养老了,就到时候了。”
这事儿云程也决定再说。
孩子都大了,除夕守岁能一起。
叶存山得了空,拆了秦舟的来信与本子。
信是感谢,本子是他的读书笔记。
书上已经没有空白页可以批注,他也舍不得落笔,笔记是选一段,评一段,有的地方会摘录叶存山的批语,再进行批注,上下有对比。
单看这任务量,就知道送去的书,他是里里外外吃透了的。
叶存山叫团团一起看,“你不是对别人的学习方法很感兴趣吗?学着点。”
团团现在习惯文武结合的学习方式,进度条厚积薄发,许多从前看着拗口不懂的东西,到现在都理解了,能跟他爹深入探讨。
现在多加一个人的笔记,就好像有三方在争一样,听着热闹。
云程靠椅子上,捧着手炉看了会儿,使唤圆圆去拿纸笔来,把父子两人的样子画了进去。
等他俩一轮过,一家出去放烟花时,又补了一张全家福。
他问圆圆明年还去不去铺子里,圆圆想想她长大以后的交际圈,点了头。
早嫁人的话,就跟好友同时变成他人妇,又有共同的话题和圈子。
晚嫁人,又要重新积累,好在与家人一起,她不觉得寂寞。
团团喜欢玩烟花炮竹,叶存山带他玩。
云程懒得动,多数是旁观。
圆圆长大后矜持许多,也喜欢坐着撸狗。
兔子已经相继去世,狗也慢慢老了。
随着长大,身边的一切都要换新。
新的一年,她十五岁。
家里开始有媒人上门,这媒人多数是相熟人家的媳妇夫郎,过来探个话,问问口风。
因看她去年一次帖子没接,误以为她家里管教严,不让她提前跟外男相看,以为家里是长辈定下,她就必须嫁的类型。
来试探的人,都带着十足的信息来,男方分条件列得清清楚楚。
让圆圆感觉很无语的是,这里边竟然还有李远。
原本不想说,但实在忍不住问,“他家怎么也来问?”
这都正常,大家都说“日久生情”,现在不喜欢算什么,成亲后,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
圆圆打了个哆嗦,年过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立刻就跑去铺子里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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