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囚唐 > 一六四 石不悔:是不是该有我的戏份了?

一六四 石不悔:是不是该有我的戏份了?



  “你猜。”吴关眨眼道。



  “起码一百五吧。”闫寸胡诌道:“我看你挺像个老小孩儿。”



  吴关翻他一眼道:“我应该只比你大几岁。”



  “比我大?”闫寸拔高了声音:“不可能。”



  也不知是被他吵到了,还是做了噩梦,汤猎户猛然惊醒。



  吴关挑挑眉,继续这个话题已不太合适,他招呼闫寸道:“你去睡吧,后半夜我守着……外面的火堆,需添柴吗?”



  烧着炭火,屋内能暖和些。



  “你行吗?”闫寸不放心道。



  “反正我也睡不着了……我难道是那种让同伴通宵干活儿,自己呼呼大睡的人?”



  “很像。”闫寸故意道。



  吴关踹了他一脚,做为回答。



  “我已添过柴了,火堆旁有树枝,正烤着,烤干就可做为柴禾。每隔约莫半个时辰,往里续点就行了。”



  “好,知道了,快睡吧。”吴关看了一眼天色,他已跟闫寸学会了根据太阳和月亮的位置判断时辰。“睡不了多久了,明日还得早起赶路。”



  第二天清晨。



  吴关怀疑闫寸压根没睡,因为他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



  “你不会是觉得我看不住人犯吧?”上路以后吴关低声问道。



  他们三个人,仅有两匹马,于是吴关和闫寸同乘瘸腿。



  “咳……我没有。”闫寸答道。



  “那你心虚什么?”吴关不依不饶。



  “废话真多。”闫寸驱马跑了起来,马上颠簸,吴关就不方便说话了。



  上津城县衙。



  向县令交接了汤猎户一案,吴关第一次走进县衙牢狱。



  石不悔确如闫寸描述的一般健壮,与档案照片里的斯文样大相径庭。



  吴关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后的样貌改变,就不觉得别扭了。



  “出生于科研世家,十二岁进入帝国理工大学就读,十六岁完成博士学位,并发表世界级的研究成果,同年进入联邦科学院超时空机械与物理研究所,参与末日对抗计划。这是你的履历,我没说错吧?”



  吴关开门见山地报出了对方的底细。



  “你也是2277年过来的?……不,不是也,那家伙是冒牌货。”



  那家伙,自然是指闫寸。



  被他看出端倪,吴关并不诧异。



  后人若想冒充前人,还是比较容易的,毕竟有史料参考,前人冒充后人,可太容易露馅了。



  吴关并不接话,而是继续道:“我刚才所说,都是官方资料,来之前我还打听到了一些传闻,你想听听吗?”



  不待石不悔答话,吴关便继续道:“听说你十六岁时发表的研究成果,是剽窃来的。



  不,确切来说,是巧取豪夺来的。



  被你抢了研究成果的是个做了六十多年科研的老科学家。



  他出身平民,虽也在业内享有赞誉,并桃李满天下,却仍无法与你的父母对抗。



  为何不能对抗呢?因为你的父母不仅是某个科研领域的开拓者、泰斗,还是联邦政府内阁成员,还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精力同时完成这么多丰功伟业呢?普通人当然没有这么多精力,但你的父母不同,他们延伸了生命的长度。



  你的父亲,2019年生人,你的母亲,2024年生人,他们是这世上最长寿的两个人吧?



  他们拥有普通人两倍还要多的寿命,利用科研泰斗的身份,积累人脉资源,掠夺财富,他们还将这项技术用在党羽身上,有了时间的积累,以你父母为核心的一群人,建立起了世界上最牢固的人脉关系,他们在幕后,像皇帝一样统治着那个世界。



  你活在他们的庇护之下……不,确切地说,你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有这样的背景加持,你当然是个‘神童’,如果你愿意,想做神都可以。”



  对吴关的描述,石不悔未置可否。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传闻还说,你根本不是什么科学家,虽然父母智商惊人,可你……”吴关咋舌,毫不掩饰鄙视的神色,“你不过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蹩脚至极。



  你用十数张处女的人皮拼成一张地毯,铺在客厅,并向科研界的‘朋友’介绍,看着他们又窘迫又不敢置信的样子,你很欢乐吧?



  你还喜欢拿人的骨头做子弹,你喜欢一个人的骨头穿入另一个人的皮肤、肌肉、器官,这种‘自相残杀’才够劲儿。



  为了让‘子弹’足够坚硬,你会给饲养的‘子弹原料’喂一些药剂,让他们的骨骼密度远高于常人。但这些被药剂摧残的人往往死于结石导致的并发症。



  那份光鲜亮丽的简历背后,藏着一个魔鬼。”



  吴关停顿了一下,道:“你说,我该相信政府的文档,还是相信小道消息?”



  “哈。”石不悔突然笑了。



  既阴险又坦荡的笑。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粗犷的丑脸上,很是违和。



  阴险是习惯,一个将欺负他人当做家常便饭,无视人命的人,时刻都是阴险的。



  坦荡是因为太过肆无忌惮:老子就这样,你能奈我何?



  “你想怎么样?”石不悔道。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有两个原因。”吴关道:“其一,你该感谢那个冒充我的人……”



  正是闫寸冒充了他。



  “……他说服了我。”吴关道。



  “他是怎么说服你的?”



  “他说,纵然你罪恶滔天——不仅在后世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还在这里害了数条人命,但你现在所用的是董大河的身体,他是无辜的,凭什么杀死他的肉身,来惩罚你的罪行?这对董大河不公平,万一——我也不确定——万一董大河能回来呢?谁也没权利葬送他的机会。”



  “哈……哈哈嘿嘿嘿……”石不悔笑得更放肆了。



  笑了好一阵子,他才停下。



  “你是哪来的怪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你知道为什么好人总是不能取胜吗?



  哈哈哈……哈……因为你们总为了一点小事磨磨唧唧,瞻前顾后。



  董大河……哈哈哈,那个莽夫……他配活着吗?竟然有人……哈哈,为了他那样的人……”



  吴关打断了对方没营养的陈述。



  “好人总是不能取胜,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吴关道:“真是浪费了好基因,你该稍微学一学统计学。”



  石不悔丢出一个“你也配教育我?”的眼神。



  他没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吴关目的已经达到。



  “我还有第二个原因,或许你会更感兴趣。”吴关道:“我要弄清怎么回去。”



  “哈?”



  “向我提供穿越技术的人,他们只能把我送来,却没办法让我回去。



  你却可以回去,对吧?否则你不会来这儿。”



  石不悔绕着吴关转了一圈儿,拍手道:“原来你有求于我。”



  “不错。”



  “那你应该拿出求人的样子来。”



  “你希望我饶了你的命?”吴关问道。



  “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试试?”石不悔道:“你就永远别想回去了。”



  吴关不语,他等待着石不悔提出条件。



  “很简单,”石不悔嘴角那抹玩味的笑一下子咧得十分张扬,“你跪下,把我的鞋舔干净,我就告诉你。”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试过就知道了,不是吗?”石不悔突然伸手,捏住了吴关的下巴,“老天爷待你不薄,穿越还给了你一副好皮囊,不像我。”



  他嫉妒地将吴关的下巴碾得生痛。



  松手后,石不悔又道:“我倒有个问题,你在这儿活得不挺好吗?回去干嘛?继续被我们压榨?”



  吴关指着自己的脸,“我偷了这个人的人生,我活得越好,就越亏欠他。



  哪怕这人生在他手里是一团烂泥,全无翻盘的可能,他这辈子只能像条蛆一样活着,那也是他的人生。



  你看,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你从不为别人考虑。”



  “啧啧啧,真伟大。”石不悔拍手,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鞋子,“闲聊结束了,下面,有请伟大的你做出选择。”



  吴关毫不犹豫地屈膝跪下,低头。



  下一刻,一只手薅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是闫寸。



  他整张脸都是铁青的。



  吴关从没见过他的脸色如此难看。



  “够了。”闫寸道。



  石不悔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拿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呦,这么护着啊?看来你的古代之行收获颇丰,要不考虑一下,别走了。”



  闫寸看向石不悔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确想保全你的身体。”闫寸也笑了,他一笑,吴关只觉得屋子里骤然降了几度。



  “可我有得是办法,既能让你痛苦不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能不伤你分毫。”



  他转向吴关,“你看,有些畜生,你不对他用刑,他就要踩到你头上来。



  我倒想请教一下,在后世,你们如何对付这些畜生?”



  “我们对付不了他们。”吴关道:“世界是他们的。”



  “那你应该庆幸,现在还不是。”



  吴关先回到了住处,闫寸回来已是两个时辰后。



  天已黑了。



  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了很久,又拿帕子擦了很久。



  如果条件允许,在干完拷打罪犯的脏活儿以后,他终要仔细洗手。



  在他将手背上的皮肤擦出红印之前,吴关夺走了他的帕子。



  “县令来请了你几次。”吴关道:“你破了案,抓了汤猎户,他很感激。



  不过,听狱卒讲了几句悄悄话之后——我猜狱卒是将你审人的情形告诉了县令——他就不打算请你了。”



  “你也怕我吗?”闫寸问道。



  “有点儿。”吴关实话实说。



  “你是该怕的。他让你……”闫寸努力忍住了脏话,“他在羞辱你,你难道看不出?”



  “我看得出,可我不在乎,”吴关道:“我若是在乎,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在乎,你是我带出来的人,莫给我丢脸。”闫寸沉声道。



  他不擅长安慰和关心别人,只能这样别扭地表达。



  “我知道了。”吴关领了他的好意,并转移话题道:“不好审吧?这么长时间,要是别的犯人,早就交代了。”



  “他简直是个疯子,不过也与我的方法有关,毕竟不想伤到肉身,能用的手段就少了许多。”



  “也少了血淋淋的视觉冲击,难为你了。”吴关道。



  闫寸捏了捏拳头,又追问道:“你今日所说,就是石不悔,还有他爹娘……在那边做的事,是真的吗?”



  “你听懂了?”



  “有些东西没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



  吴关点点头,“我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相信?”



  “他们只手遮天,自然能掩盖许多罪行,我只能凭借已知的蛛丝马迹做出判断,我的判断自然有可能是错的。”



  “我却相信你的判断。”闫寸道。



  “呦,多谢捧场。”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遇到那么糟心的人,再不找点乐子,还怎么活?”



  “好像有点儿道理。”闫寸道:“在对付石不悔这件事上,我们是一条心了吧?”



  “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什么真实想法?”



  “你要回去?”闫寸道。



  “呦,”吴关故意大惊小怪道:“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闫丞你这样子弄得我很难办啊。”



  闫寸:滚吧你,我就多余一问。



  “要是可以,我还是回去吧,”吴关道:“我说的是认真的,虽然这感觉挺神奇,但我不喜欢抢占别人的人生。”



  闫寸点点头,“知道了。”



  吴关看不出他的情绪。



  两人有意识地绕开这个话题。



  闫寸道:“石不悔不方便押回长安,若回了长安,说不定尉迟将军会插上一脚,横生变数。”



  “那就……”吴关问道:“今天什么日子?”



  闫寸掰着手指算了算,道:“庚辰日。”



  “哈,尉迟将军可顾不上这个,他现在正打仗呢。”



  “什么仗?”



  “与突厥战于泾阳,自是保卫长安之战,这几日长安附近可要热闹了,咱们就暂且躲在上津城吧,除非……”



  “除非?”



  “除非你想火中取栗,占些功劳,把官再升一升。”



  闫寸没答话。



  “机不可失,趁我这个先知还在,可别错过机会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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