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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清官难断家务事



  傍晚,刘府附近。



  吴关雇佣的马车刚一启程,闫寸便悄悄跟了上来。



  他掀开车厢前的盖帘往里瞧了一眼,发现吴关已喝得不省人事,躺在车厢内,鼓着鼻涕泡,也不知做着什么美梦,咧嘴直乐。



  车夫看闫寸脸上阴晴不定,打消了打招呼的念头,只管埋头赶车。



  马车在县衙门口停妥,车夫以马鞭柄在车厢上敲了两下,吴关悠悠醒来,一看到闫寸,兴奋道:“我打听到好些消息。”



  “先回去擦把脸,一身酒气。”闫寸皱眉道。



  两人回到屋舍,吴关打来一盆水,趁着撩水洗脸的间隙,问道:“你不喝酒?”



  “喝。”



  “那还嫌酒气?”



  “酒自然是香的,可喝进人肚子里,再反出来的气味,简直臭不可闻。所以,人都是臭的。我倒想问问你……”闫寸道:“刚才在马车上,你做梦了,口中喊着‘别跑’,叫谁别跑呢?”



  吴关将浸了水的凉凉的布帕蒙在脸上,打着哈哈道:“我哪儿知道,春梦了无痕。”



  闫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吴关如此遮脸此处无银三百两。



  但梦是人家人,人家说忘了,还能严刑拷打一番不成?



  已到了散衙的时辰,公差们开始换班,值夜之人打着哈欠游逛,商量着等下出门巡街去哪里弄点好吃的。



  安固又来了,他惦记着那两坛竹叶酒。



  一进门,他便嚷道:“我菜都备好了,你俩可莫说酒全送出去了,一滴没剩。”



  “送?呵,”闫寸指着歪在榻上目光涣散的吴关:“咱们这儿来了个比你还会过日子的,酒没送出去,倒是装了人家两坛回来。”



  安固笑呵呵地拍了拍吴关后背,一句“孺子可教”尚未出口,吴关偏头呕出一口酸水,正吐在安固鞋上。



  这胖子的鞋也比正常人宽大一些,一滴没撒全接住了,吴关倒省得收拾地板。



  跳开时,安固表情扭曲,嘴唇抖了抖,看吴关年少,终究没将问候祖宗的话说出来。



  “对不住啊安大哥。”吴关道。



  “我……你……哎惹不起惹不起,走了,回家换鞋去。”



  闫寸有心调侃他,追在后面道:“安兄,吃了酒再走啊,好酒。”



  “吃粪吧你。”安固骂了一句,艰难弯腰,脱了鞋袜,光脚往外走,地面的青砖暴晒一天,烫极了,胖子不得不蹦蹦跳跳。一边蹦一边喊道:“再笑我就趁你睡着了,将鞋袜丢你床上……”



  闫寸不理他的口头威胁,转身回屋。



  吴关吐完,精神振奋了些,此刻他已漱完了口,无奈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看出来。”



  “安大哥下手太重,我是被他拍吐的。”



  “他不会信的。”



  “那……我多赚些钱弥补他?”



  “他会原谅你的。”



  吴关:我要控诉封建社会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毫无人性!



  闫寸又道:“你不是说打听到许多消息吗?说来听听。”



  “消息不少,但还没什么头绪,大致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从哪儿说起呢?”



  “管家如何?上次他们去环彩阁敛尸,我与那管家有一面之缘,好像刘家所有事都由他把持,小刘员外就是个没主意的傀儡。”



  “傀儡身边倒有个主意很大的婢女,俩人已搅和到一起了,郎情妾意。”



  “哦?”



  “不仅如此,那婢女和管家还暗地里较劲,相互拆台,婢女说管家贪墨主人钱财,管家说婢女勾搭小刘员外是别有用心,日后刘家万贯家财必落入这女子手中,刘家必家破人亡。”



  “这么邪乎?”闫寸咋舌,“又是个半仙儿。”



  他思索片刻,追问道:“听你这意思,婢女把小刘员外迷得神魂颠倒了?”



  “那也未必。”



  “哦?”



  “我邀他一同去院阁玩乐,他迫不及待,这像是被迷住了?分明就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你这……”闫寸神色复杂地看着吴关。



  “怎么?”



  “没,就是这说法挺形象的,没想到,你是老手啊。”



  “啊?”吴关意识到,闫寸的关注点好像跑偏了。



  “小小年纪,带人出入院阁之地,连说辞都是一套一套的……”



  “你要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吴关果断甩锅给去世的老爹。



  卢府灵堂内,卢员外:给我打开棺材盖!



  吴关继续道:“他当然不能身穿孝服出入院阁之地,就求我明日带一个院阁女子去刘府,供他……玩乐。我答应了,这是个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对了,你有没有相熟的院阁女子,有合适的推荐一下啊。”



  “你忘了环彩阁阁主?明日我去找他问问。”



  “好。”



  吴关酒劲儿上涌,口干舌燥,捞起矮几上的水翁。



  水翁送到嘴边时,吴关问了一句:“这水烧了吗?”



  “烧它作甚?你不嫌热?”



  吴关抱起水翁向外走去,边走边嘀咕:“厨房在哪儿?有没有火?我来点火……”



  闫寸只当他是撒酒疯,本不想理会,但是听到“点火”二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跃起,一把抢过水翁,塞给典吏衙门口值守的皂吏道:“去烧一翁水来。”



  “啊?”



  “让你烧一翁水。”



  皂吏满脸疑惑地抱着水翁走向了灶间,吴关在他身后喊道:“要烧开啊!大开!冒泡!谢谢啊!”



  回屋,吴关舔舔嘴唇,“刚说到哪儿来着?”



  闫寸想了想,发现也忘了。



  闫寸:好想问候卢员外。



  吴关:您随意,我的良心不会痛,我是个莫得感情的小儿子。



  “院阁女子!”闫寸想起来了,“你帮小刘员外找院阁女子,那婢女不好受吧?”



  吴关耸肩,“她不好受,并非因为小刘员外与别的女子如何,而是因为错误估计了自己的掌控力。”



  “看来你已将接近的重点放在了小刘员外身上,而放弃了那个婢女。”



  “你觉得这样不对?”



  “若你想查明真相,从外围入手往往事半功倍,盯住中心那一点,容易一叶障目,这是经验。”



  “好,我记下了……”吴关又舔舔嘴唇,觉得等不到水了,便翻了个身道:“不行了,我睡了。”



  “小小年纪,跟酒较什么劲。”闫寸闷声道。



  “我以前酒量可好了,闷倒驴知道吗……喝半瓶……这身体不行啊,你……”



  絮絮叨叨见间,吴关已睡熟了。



  这天临睡前,闫寸思考了一系列深刻的问题:啥是闷倒驴?为啥要闷倒驴?驴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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