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 章 行者落难

 这时，他们站在楼顶上，海风扑面而来，海涛声声入耳。只要下了楼，东面就是海滩。沿海滩而进，不用走六七里路，使可进入上海市区。玉田正要与那二人说话，突突然阵海风刮过，雷声滚滚而来。心想：“不好，要下雨！”他忙向那二人叫了句：“快快快走！”


 三人人先二后，飞快地下了这座三层小楼，刚踏上海滩道闪电，划破夜空，烬灭在黑浪翻滚的东海里，“轰”的声巨雷，大雨倾盆而至。


 “快，快到小屋里去！”高玉田对这带十分熟悉，知道渔汛过后，小屋就空无人了。至到了小屋前，身上已湿透，树手推，“嘎”声，破门被推开了，股鱼腥气扑面而来。棚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玉田低头看，那二人站在他身后，浑身水淋淋，但却动不动。


 “你们等什么！”高玉田伸手去拉左边的那位，他却下闪开了。其时道闪电划过，把周围映得雪白。哦，原来此人正是在饭馆相遇的年轻人。


 “唉，你又不是个小丫头，快进来！”高玉田喊了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个能手刃小鬼子的好汉竟如此腼腆。那人不再犹豫了，随高玉田进了小屋。


 高玉田摸黑脱去上衣，边摸索着往庄棚壁上挂，边说：“喂，你们也把衣服脱了，不脱会着凉的。黑洞洞的屋子，看不清人，只听其位回答：“我们不用你管，你只管照顾好你自己吧！”


 高玉田又摸着件破草衣，便铺在地上，又说：“喂，这有铺的，躺会儿，雨停了再走。”


 那二人又有位回答道：“我们这里也有，俺们真是太累了，有事明天再谈。”


 听是赣榆地方土话，高玉田本想攀谈番，但确实也十分疲乏，便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朦朦胧胧睁开眼，突然感到似乎有人抚摸自己的脸，猛挺身，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不待双脚落地，便急骤转身，弓步出掌。但刚出手，他却蓦地收住。这里并非自己人，这百十斤力量的掌，可别误击了“朋友”。


 玉田站定看，小屋的缝隙里射进道道晨光，天已大亮，眼前却空无人，精神松懈，才感到丝丝海风乘隙而入，吹到脸上凉嗖嗖的。啊，原来是它作怪！


 这两位朋友上哪去了呢？玉田转身想走出小屋，却才自己睡过的地方，遗落两件破草衣，自己蹦跳起来的时候，仿佛从身上落下了什么。看来准是那二位“朋友”的位，给自己盖上的吧！他弯身拾起草衣，抖抖尘土，却从里面掉出了张小纸，他拾起看，纸上用铅笔写着：


 英雄好汉，后会有期。


 后面还署了名：徐子侠。


 徐子侠？他是干什么的？他是刚刚走的两位的哪位？这二人真是神龙见尾不见呀！高玉田懊悔极了。自己素来喜爱结交。从这二人刀杀小鬼子，搭救同胞，到金钩倒悬，救自己脱险来看，无疑是位正直勇敢，身怀绝技的好汉。而自己竟然失之交臂！


 高玉田但转念，徐子侠等二人既然来到了上海，这个地方，总会有碰头的日子，何必急于时呢？想到这里，高玉田将纸片叠好揣了起来。后披起那件还是润湿的衣衫，出了小屋，沿着海边，大步流星地向市内走去。


 上海——这有“东方明珠”称号的大都市，被日本帝国主义占领几年之后，成了名符其实的“冒险家乐园！”。随之而派生的必然是“穷困者地狱”。声色犬马和饥寒交迫共存。最能显示这“天堂”里的“地狱”景象的是早晚。


 现在正是早晨。徐子侠挎着他那个小包袱行走在这陌生的街道里，内心充满着惆怅。自己来上海的目的是寻亲，可是到了这个大上海，同另位夜行人——宋继柳分手后，连个地址都没有，真是如同“海里捞针”，希望渺茫。况且怀里揣着的只有五块银元，又能维持几天的生计呢？因而租界带并不乏异国情趣，他也无必欣赏。


 在举目无亲的状况下，徐子侠有点后悔没跟那位起夜过封锁线的汉子结识下，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帮点忙。但人心隔肚皮，不知道这汉子倒底是什么来路，倒地不能不防，何况自己……


 正在他思绪翻滚，从—条横街里涌出了好些人。大都是老人和孩子，而且每个人手都拎着个小饭煲或是提盒，匆匆地向前奔去，这是干什么？徐子侠有些纳闷，忙向他身边的位老人询问。那老人打量了他眼，见是外地人，又是副老实相，便边走边说：“你大概是刚来的吧？”


 “是的……”徐子侠点点头。


 老人急急地道：“难怪你不知道，我们上海的房地产大王克拉克老板施粥救穷人，人家家财百万、乐善好施，真是个大好人啊！”他停了停又说：“人家水姑娘也最能体恤我们穷人，大家都说她是个‘女菩萨！  ’”


 徐子侠心想：“施粥济贫，以前只是听说，得去亲眼看看才好。再说自己在这大上海举目无亲，万寻亲不到，没法生活，说不定这还是个救急的去处。”


 于是，子侠随老人向前走去。走了二百多步，拐了个弯，只见前不远处有个广场上，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熙熙攘攮，前拥后挤。


 走近看，只见人群的前面，摆着排齐胸高的大木桶，有十五六个之多。桶盛着热气腾腾的米粥。每个桶旁都站着两个拿手握长勺的大汉，身址系着印有“克拉克公司”字样的白围裙。


 这时，边钟楼上的钟声响了，声声，缓慢而深沉。偌大个空场上成百成千的人，顿时静了下来。


 突然，人们的视线都集射向公司的大门口。从公司里并排走出了三个人。左边的是穿身长袍的管家朱。他身材修长，瘦削而苍白的脸上流露出副善良的样子；右边走着的是个西装革履的年外国人，微微向前突出的腹部，圆圆的脸庞上两撇对称的字胡，戴在手指上的两枚熠熠光的钻石戒指，都在显示出他显赫的地在位和巨大的财富。


 此大款就是大名鼎鼎的克拉克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克拉克。他不仅是本市妇孺皆知的亿万富翁，而且以大慈善家的美名为人所尊崇。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二位间，走着的位美丽的年轻女人。她既没有涂脂搽粉，也没有烫头卷。双眸子如同蓝蓝的大海，深沉而动人。乌黑而有光泽的长，自然地披落肩头。衣著也毫不花俏，—件黑丝绒的长旗袍，勾画出她窈窕的体形。她就是被人们赞誉为“女菩萨”的女子，姓水名仙花。


 施粥开始了。只见水仙花走到正的个大木桶前，接过个大汉手的长勺，舀起了第勺。接着所有长勺都在挥动，勺勺的热粥，倾倒在那些小锅、提盒、大汤碗里……


 徐子侠突然看见人群的四五岁的小女孩，可能是由于饥饿，匆匆地跑了两步，脚下滑，栽倒下去，“哇”地声哭起来。却见水仙花将手大勺子往身旁的大汉手塞，上前两步，俯身就将小女抱起来。


 小女孩身后个年妇女，忙走上前，慌慌张张地说：“太太，太太，别弄脏了你的衣服！”看来她可能是小女孩的妈妈。


 水仙花向这位惶恐不安的女人点点头，然后将小女孩子还给了她。随即从身上掏出个精巧的小包，从里取出几张钞票递给那女人。


 那女人惊呆了，泪水下涌了出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水仙花亲切地拉着这个小女孩的手，将钞票放在小女孩的手心里。


 “快，快给太太磕头！”那女人边叫，边拉着小女孩，跪倒在地上。


 水仙花忙把她俩拉了起来，对她们小声说了几句，然后转身向站在不远处的外国人克拉克和朱走去。


 在她转身间，由于阳光的反射，徐子侠清楚地看见她的眼里的眼里照闪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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