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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杂技


 芸娘见吴夜醒来,就让他敲门去找阿布。阿布看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已近傍晚,于是又点了些饭菜,哄着吴夜填饱肚子,二人也随便吃些。阿布便问芸娘是否想出去走走,芸娘便应了。吴夜自然更是高兴,爱动是小孩子的天性。


 于是三人整理一番便准备出门,鉴于上午的经历,总是被人瞩目的感觉不是很好,芸娘便换了一个帷帽戴着,这是一种四周垂纱,长到脖子的斗笠状帽子,可作遮蔽风沙使用。


 虽然现在大唐女子的着装习气逐渐向更薄更露发展,女子出行一般都露髻露面。但在风沙遍地的西域,帷帽仍是女子的必备品。


 戴上帷帽后,整个脸就像是蒙了一层纱,看不清楚了。看芸娘戴上这么个奇怪的帽子,吴夜笑嘻嘻的围着芸娘打转,从下面往上看芸娘的脸,芸娘也笑着朝下和他打招呼。


 来到街上,三人便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走。临近中秋,这里的店铺、商贩也都忙着准备过节的食品和气氛,这都是从汉朝以来,长期的文化习俗的影响,遍及到了西域各国的角落。


 忽然听到前面敲锣打鼓,叫好声不断。喜欢热闹的吴夜拉着芸娘就往前走,阿布也只得跟上。走到近前,发现很多人围成了一个圈子,里面鼓锣声震耳,显然是有人在临街卖艺。吴夜就想从人缝里往里面钻,可惜围观人群太密,他只能向阿布求救。


 阿布问他想不想看个清楚,吴夜一个劲儿的点头。阿布哈哈一笑,将他举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他抓着自己的帽子扶好,并在身前抓紧吴夜的双腿。吴夜觉得自己一下子变高了,兴奋异常。坐高望远,果然里面的把戏杂耍看得清清楚楚。


 阿布驮着吴夜,找了一个人群较稀的地方,芸娘怕和他们走散,便很自然的挽着阿布的胳膊。宛若一对带着孩子出游的夫妇。


 里面的人正在表演古老的把戏:胸口碎大石。


 一个精壮赤背的汉子躺在扎满了铁钉的木板上,胸口放着一块长条的石头。


 另一个汉子拎着一个大锤围着他游走。


 旁边一个赤膊精瘦的男子敲着锣,伶牙俐齿的游说着围观的观众给赏钱。


 后面一个女子头扎红头巾,脸呈圆形,肤色浅褐,上身穿一个开襟短袖,下身着一条束腿长裤,正在擂鼓,虽然身材较小,但鼓声雷动,显然十分卖力。


 阿布见地上已有了些赏钱,便掏出了几个铜板扔了过去,敲锣的男子连忙道谢,其余一些人也随着扔出了赏钱,而后起哄声迭起。


 “砸呀,赶快砸。爷爷都等的心焦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快点下锤啊。”


 “给完钱了,快点动手吧。”


 ……


 男子看地上的钱差不多了,便示意了拎锤的汉子一下。只见这个汉子吐气开声,高高举起了大锤,周围的呼声一下子高了起来,“砸,砸,快点砸。”


 有些等不及的爽快汉子甚至又扔了些铜钱进来。


 高举的铁锤呼啸着落下,向着下面的石板砸去。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叫,芸娘也吓得将脸扭在阿布一边,不敢再看。而吴夜这个小家伙却看得津津有味,嗷嗷的叫唤着。


 阿布其实是知道的,这种把戏一般都用一个形状规整的条形石块,加上力的传导和分摊,其实单位面积的受力并没有多少。


 但这是人家吃饭的生计,如果说破,那和直接砸场子没有什么区别,断人活路的事情不能做,同时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生活氛围,倒也是不错的体验。


 石块四溅,碎成几块,地上躺着的汉子起身,向周围的观众转圈抱拳行礼,同时展示背部有无受伤,众人又发出阵阵的惊叹声。又有人带头往里扔了些铜板,精瘦的男子忙着捡了起来。


 接下来下场表演的竟然是刚才那位敲鼓的女子,那位抡大锤的汉子接替她来敲鼓。


 只见她收拾一下衣服,整理的干净利落,从后面的车厢里拿出一把宝剑,拔出宝剑后,将鞘放回厢内,也不说话,首先练了一趟剑法。


 只见剑随人走,人随剑移,剑光闪闪,如一个闪亮的大雪团般在人们围成的圈子里滚来滚去,红色的剑穗犹如一条游鱼,在雪团中忽隐忽现。


 骇得周围观众纷纷后退,杂耍的场地一下子显得宽敞了许多。阿布也是大开眼界,表演性质的剑法他也算是看过,但像这样的剑法仍然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应该叫做剑术才对,这已经超越了他认知的的范畴。以前看小说什么的也有所谓的泼水不进的描写,他感觉那纯粹是扯淡,怎么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可今天这个女子的表演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位女子舞完这趟剑,就静静的站立一旁。都不用敲锣的男子开口,周围观众的赏钱雪片似的洒了过来,叫好声,喝彩声,再来一个的请求声,如雷般的鼓声此起彼伏,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吴夜更是兴奋的手舞足蹈,说自己以后也要练成这样的剑法。芸娘看的也是过瘾,帷帽的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卷了起来,目不转睛的向里面观看着。


 这时锣声响起,那个精瘦男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老少爷们,刚才的表演不过是盘开胃菜。现在有请我们的女侠为大伙来一个吞剑表演。


 大伙也都知道,吞剑表演极其危险,一不小心就是开膛破肚的下场,但我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为了生计,不得不如此行事。


 出门在外,大伙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各位了,谢谢大爷大娘,谢谢!”


 男子的一席话,声情并茂,极其煽情,很多观众里面的女子都抹起了眼睛,大伙更是抛出了很多赏钱。此时,这位女子双手捧剑,让围观的观众来鉴赏宝剑的真假。


 阿布很好奇,也拿过来观看了一下,除了剑刃不是那么锋利,但这的确是一把长过一尺、地地道道的剑,而非以前阿布猜想的是一把折叠的道具。


 这下阿布便有些迷惑了,拿这把剑和这个小巧的女子相比,如果把剑直直的从喉咙插进肚子,下面都能把这个女子的肚子给穿透了。


 这时观众里面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抹着眼泪,拉着女子的手说:“闺女,别表演这个什么吞剑了,太危险,咱看着心疼。你再表演一次刚才的剑舞就好。”


 而后又转向那位男子:“你们一个个也都是大老爷们,你们咋不去表演这个吞剑,偏偏让我这可怜的闺女来做,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男人。”说完抹起了眼泪。


 所以说人是情绪很容易被感染的动物,这位大娘的一席话,彻底把观众的情绪点燃了,纷纷开始指责这些男人贪生怕死,靠个女人吃软饭,而把更多的同情的眼泪抹给了那位女子。


 那位男子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锣也不敲了,在众人的指责下也无法辩解,站在那里显得既尴尬又委屈。


 那位女子反倒安慰起那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来:“大娘,你不用担心,出门在外,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生死富贵,由天注定。而且我表演过多次,自有分寸。”同时对围观的观众也一一表达了谢意。


 那位大娘见这个女子如此坚持,而且显得十分冷静,也就松开了手说:“好,闺女,大娘信你的,不过你尽力而为,不要太过勉强自己,这可怜见的。”说完向后退了开去。


 女子随后走到车厢边,拿出一块,将宝剑擦拭个干净,又返回到场中央,表演开始了。


 场内外鸦雀无声,吴夜抓紧了阿布的帽子,甚至抓住了阿布的头发,显示了内心的紧张。芸娘也紧紧抱着阿布的胳膊,既想看又有些不敢看。


 只见女子双腿分开,比肩略宽,腰往后仰,开口向天,双手持剑尖,慢慢向口中探去。一些周围的观众也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像是感同身受。


 慢慢的,剑身已经下去了一半,按照剑的长度和女子的身高比例,应该已经下到了她的腹部,但仍不见女子有停手的意思。


 刚才那位老大娘不忍观看,想叫女子停止,又怕打扰了她,低头顿足,焦急之情满布脸上,看来是真的关心那位女子。


 女子的嘴里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剑柄,而后她缓缓转了圈,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个结果。


 她又慢慢的将剑抽出,最后站直腰身,倒转剑柄,挽了个剑花,这才算是表演完全结束。


 瞬时欢声雷动,围观的大伙儿不要命的叫好,赏钱也不要命的往里抛。女子手捧宝剑,让围观的群众再次检验宝剑的真伪,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这些细节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叫好。


 这时天已近晚,有些黑了,周围的房屋里已经点上了灯火。那位精瘦男子一边捡赏钱,一边向周围的观众表达谢意。表演已经结束,众人才恋恋不舍的慢慢散去了。


 阿布也将吴夜放下,牵着他的手,另一边是芸娘,慢慢的往客店走去。吴夜一个劲的追问阿布,刚才那位姐姐是如何做到,将那么长的一把剑,塞到嘴里面的,她不怕扎到肚子吗。


 一向是万事通的阿布也不得不尴尬的挠了挠头皮,因为他是亲自检验过那把宝剑的,所以他才无话可说。只能发出一句唯有专一技,方能精一技的感叹了。


 正在行走的芸娘忽然停了下来,好像在倾听些什么,阿布也驻足静听,隐约有断断续续的琵琶声传来。阿布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出什么。而从小就潜心音律的芸娘感觉有些不妥,因为那琵琶声隐隐带有死意,那是一曲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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