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梦忆

 东境城内一处客栈。


 客房内，墨夜星已被安置在床上安睡。文谦在另一边打坐练功。独臂老者安逸地躺在摇椅上，沉入了梦乡：


 热闹的小集镇。


 一老一小两个衣衫破烂，挎着破布袋的乞丐，一番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两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老者约莫六十岁，微微佝偻着背，拄着根布满磨痕的拐杖。少者只有十岁，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甚是活泼。


 “师父，快点，前面好热闹的。”


 “阿尘，慢点，师父老了，走不快。”


 “师父，我要吃糖葫芦。”


 “好好。”老者从破布袋里面口袋摸出两个铜板，向小贩递去。


 小贩接过钱，摘下一串糖葫芦给老者，便催促两人赶紧离去，莫碍着他做生意。


 老者小心翼翼将糖葫芦交到小孩手里，带着小孩来到一处人流稀疏的小巷。


 两人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老者看着小孩美滋滋地吃着糖葫芦，会心一笑，随后仰望着深邃的蓝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你不喜欢吃糖葫芦吗？还剩三颗，给你。”小孩看着正在发呆的老者，低声问道。


 老者微笑着摇摇头：“这些玩意又酸又甜只适合小孩子，我老了，牙口受不了。你自己吃吧。吃完了，跟我一起去买些路上的补给品，好继续赶路。”


 “师父，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这场旅途没有终点。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我倒下的那一天。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字，更没有去过学院学武，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但我又不甘平庸，厌恶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暗淡日子，日出日落，春去秋来，无限轮回，生命飞速逝去，却未绽放一丝色彩，这种重复灰白的时光使我窒息。终有一天，我决定踏上新的旅途，我立志走遍这个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将这个世界的大好河山都绘制下来。十年前，我途径落月帝国，在东部边境的一个荒僻村子里遇见了你。那时你还是个婴儿，被丢弃在路边，整个人被快被尘土掩埋了，我不忍心见死不救，就收留了你。那个时候根本找不到奶水给你，只能喂给你一些稀米粥，本还害怕你挺不过去，没想到你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一晃十年，你倒是长得越来越壮实了呢。”


 “我的故乡在落月帝国?”


 “嗯，等你有能力自力更生的时候，你可以回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身世……“


 “师父呢？”


 “我会继续自己的旅途，直至生命的尽头。”


 “那我也要一直跟着师父，跟着师父还有糖葫芦吃。”


 “呵呵呵，如果你真离去了，我还真舍不得。希望你能陪我度过剩下的几年。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最多还能坚持五年，到时候还需要你帮我处理后事。”


 “不会的，师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者摇摇头：“我死后，你就将我火葬掉，把骨灰装在盒子里，你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在那里洒下一些骨灰……”


 在师徒谈话间，一个老婆婆捧着几个馒头，慢步走了过来，一脸怜惜地望着少年：“可怜的娃，这么小就无家可归了，婆婆这有几个馒头，拿去吃吧。”


 少者一脸欣喜地接过馒头。老者望着这一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向着老婆婆抱拳道谢。


 老婆婆临走时对着两人悄声道：“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镇子外面驻扎着一帮土匪，经常来镇上抢夺妇女小孩，尤其是你们这些无依无靠的，更是危险。”


 话才说完，街头忽然一阵混乱，有人大呼：“土匪来了！”转瞬间，集市上惊慌的人群如同鸟兽般四散而去，连街边的摊子都来不及收拾，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老婆婆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脸焦急地赶紧离去。


 老者也赶忙带着少者躲在巷子里面的一个柴草堆里。


 果然，不一会儿，土匪们肆意的喧哗声便响彻整个小镇，镇子里房屋都仿佛因此而害怕的颤抖。一股莫名的恶寒蓦然侵袭少年全身，不由得让少年战战发抖。老者紧抱着少年安慰道：“不要怕，冷静！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不要让胆怯占据内心。”


 土匪们肆虐的笑声萦绕徘徊在街道中。


 “求求你们，放了我孙女吧，什么条件老朽都答应。”刚刚那个老婆婆的声音传来，话语中尽是绝望与哀求。


 “哈哈哈，没问题啊，我们最讲究的就是尊重长辈了，五天后，带着五百两银子来我们寨子赎人吧。老东西，你可以滚了，还不抓紧时间去筹钱！”


 ……


 老者钻出柴草堆，毅然决然低声对少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


 “师父你去哪？”


 “我要去帮那个老婆婆。”


 “师父，你打不赢那些土匪的……”


 “那又如何，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对我们有恩之人遭遇不幸？一餐之恩有时也需竭力相报。在这场旅途中，时时会遭遇一些意料之事，让我难以抉择，一旦做出错误的决定，会让我愧疚一生。倘若每到一地，内心便装载一分愧疚，这沉重的内心包袱会严重拖累我前进的步伐。这场旅途，是游历天下的旅途，更是感悟自己的旅途。与其被愧疚拖累一声，那我宁愿选择坦荡一死。虽然师父没有学过武，是个没有本领的废物，但内心软弱，遇事只会胆怯退缩的人连废物都不如。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勇敢坚定的男子汉。”


 不顾少年的拉扯，老者头也不回，一步步毅然走出巷子。只留下泪流满面，陷入恍惚的少年。


 一阵喧哗吵闹，外面传来更加肆意恶心的嘲笑声。


 “这老不死的叫花子笑死我了，一把年纪还想耍帅，当大侠！哈哈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简直不堪一击。还想和我们讲大道理？哈哈哈，在这个世界，实力就是道理。把那老叫花子的脑袋砍下来，挂在集市中心，告诫镇上的人，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手起刀落，鲜血染红街道。至死，老者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一丝胆怯畏惧，只有一种坦荡释怀，一切都解脱了？


 “师父……”


 ……


 “陈老？陈老？”文谦轻轻摇着独臂老者的肩膀。


 独臂老者缓缓醒来，打了哈欠，拭去眼角因没睡醒留下的泪珠。伸了个懒腰：“怎么了？”


 文谦悄声解释道：“刚刚陈老您周身的灵力波动的厉害……莫非做噩梦了？不是，我开玩笑的，当我没说。”


 陈老轻呼一口气，随口道：“没啥，梦到我第一次杀人罢了，在我十岁的时候，把一个土匪窝剿灭了，一共一百四三个人，一个不剩，把他们的人头全都砍了下来，挂在他们寨门上。”


 文谦哑口无言。


 独臂老者挖了挖鼻子：“那是我竟然没有一丝胆怯，杀起人来内心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可能我就是个天生的侩子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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