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虚虚实实
卢象升知道,驻扎京师的三大营至少十几万人,皇帝才率区区五千骑兵御驾亲征,这也太儿戏了,历代帝王亲征的,哪个不是率兵几十万浩浩汤汤战旗密布,兵马盛况,给人以大军压境和宏大的精神压力。然而,五千人也算亲征?真是不可思议。
卢象升无奈,只得遵旨行事,下令整装待发的八千马步军回城继续休整。
朱由校在宣化休息了一夜加半日,消去了疲困鞍马劳顿,精神飒爽,在总督府别院里刚刚用过午膳就得到了大同前线的消息:努尔哈赤围攻一日毫无进展,死伤数百人而大同守军毫发未损一兵一卒,金人只得重兵围困城池。
朱由校看完战报将其放到一边,会心的笑了。
宣化总兵陈霈和三千营都统阿巴亥正好进来请安参拜,见到皇帝哑然自笑,顿时不明,看到案几上的战报,两人猜测是大同的战况,他们早就知道了大同被围的消息,个个都心急如焚,皇帝还怎么能笑的出来呢?
两人不明,陈霈不敢问,阿巴亥没有这个顾及,拱手问道:“陛下,大同被围,危在旦夕,臣愿意率兵与卢总督会合解大同之围。请陛下恩准!”
陈霈也附和道:“微臣也愿随阿巴亥将军一同前往。”
朱由校笑着摇了摇手,“不!你们不必担心,大同有一人在,朕十日内便可高枕无忧,率兵驰援之事不必着急。”
“陛下说的可是石砫土司秦良玉么?”陈霈小心翼翼的俯首恭敬的问道。
朱由校瞅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秦良玉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是当世名将,不过朕说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陈霈心一惊,不知皇帝说的是谁,宣大虽然是西北两大边镇但向来是一体,彼此都熟悉,大同的参将以上官员他基本都认识,皇帝说的“另有其人”会是谁呢?难不成是皇帝暗『插』的眼线?这想起来都感到后怕,他在宣化任职数年,不会身边也有皇帝的眼线吧?大明朝可是一直都有在各地重要官员身边安『插』锦衣卫的“优良传统”。
这一想不要紧,惊骇的身上的汗水直冒,额头上明显渗出水珠。
朱由校看到他忽然冒出冷汗,便知他多想了,哼笑道:“爱卿不必多虑,朕说的是新式火炮,卢象升留在大同的二十门火炮威力巨大,足以守城之用。”
陈霈惭愧,脸『色』由红变白,弯腰低垂,躬拜道:“陛下深谋远虑,微臣仰目难窥一二,宣化也有朝廷新进三十门大炮,若金兵至此,微臣定将贼酋首级献与陛下。”
朱由校“呵呵”笑了几声,忽的嘎然而止,目光深邃起来,肃穆的说:“朕是不会去救援大同的!”
两人大吃一惊。
大同是京师屏障,一旦有失,京师震动。皇帝竟然说出这话,实在令人愕然。
阿巴亥不明白,惊讶的问道:“陛下,这是为何?咱们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救援大同,解除京畿之危吗?”
“是啊!鞑靼数次破大同而兵临京师,其战略之重不言而喻,陛下为何不救?”陈霈也随声问道。
只要咱们不去救,大同城平安无事,若去救,大同才危在旦夕呀!”
阿巴亥和陈霈听的莫名其妙,两人面面相觑,不懂他的意思。
看着他们俩一片茫然惊讶的神『色』,朱由校淡淡的说道:“你们以后会明白的。朕要去天成卫,阿巴亥,你速速准备去吧!”
“臣遵旨,臣这就去集结大军。”
“不,军队继续在这休整,朕先行一步,待到天成卫后,你打着朕的旗号再率兵而行。”
“啊!”阿巴亥大惊失『色』,不敢相信道:“陛下,您…怎么去?带多少人?为何留我?陛下是天子,臣怎敢僭越您的名号!”
朱由校要摇摇头,“非常时期,自当要用非常之法,朕只带几个贴身护卫即可,此事不可声张,你们要保密。”
“什么?”
阿巴亥和陈霈异口同声的哑然失声。
他们不敢相信,皇帝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这是战争!不是儿戏!皇帝只带着几个贴身侍卫前去却留五千精锐骑兵在此不能陪王伴驾,路上万一遇到强人或金人刺探如何是好?这兵荒马『乱』地地方可不是安全的。
“恕臣不能奉旨!”阿巴亥跪地叩首,违命道。
朱由校脸『色』骤然紧起,不悦的说:“朕心中自有乾坤,你不必担心朕的安危,快去照旨行事!”
“陛下身系大明安危,臣有护驾之责,恕臣不能奉旨!”说着,阿巴亥又深深的叩首,不肯起身领命。
阿巴亥是他为皇太孙时的心腹,对他忠心耿耿,无可挑剔,但他此时有一计策,即可解大同之围,又可破敌,因此想秘密行事,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以防泄密。
面对阿巴亥执意要抗旨不准的劲头,他无奈的轻叹,想发火却又发不起来,毕竟他是一片忠心,不能埋没。
朱由校让陈霈退下,又将院中的侍卫屏疏远一点,数十步之内仅留下阿巴亥一人在他跟前。他扶起阿巴亥,小声的对他说:“努尔哈赤之所以围困大同而不强攻,一是担心强攻损失太大,二是想以大同为诱饵,钓各路援军救援大同之际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
阿巴亥似有所悟的重复道。
朱由校点点头,“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努尔哈赤用兵之谋,深谙此道,朕想他也一定得到了卢象升率兵驰救大同的消息了,是才只围城而不强攻。卢象升仅率八千兵马驰援,虽然有四千火枪兵,但骑兵不足,恐难以发挥效力,若与金人交战必然是一场恶战,何况敌众我寡,金人擅长野战,非我所长。大同有熊廷弼在,他最擅守城,想必暂时不会有大碍…”
“谁?熊廷弼?”
不等朱由校把话说完,阿巴亥一听“熊廷弼”三个字,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禁瞪大了眼睛失声起来。
朱由校深情的点了一下头,“没错,是熊廷弼!”
“这…怎么可能!一年前不是被枭首了吗?”
朱由校的点头认同,不禁让他大为惊骇,他不敢相信一个已经死的人怎么又复活了,而且熊廷弼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首的,世人早以为他死了,现在皇帝却说他还活着,看来这其中必然有天大的秘闻,这要是传出去,绝对是能震动天下的奇闻!
事已至此,朱由校不在隐瞒他了,将熊廷弼忍辱负重,隐姓埋名的事全盘说了出来,惊的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阿巴亥万万没想到,曾经轰动一时的“媾和金人,弃守辽东”的幕后之人竟然是当今的圣上,而熊廷弼不过是替罪羊!
“陛下为何要这样做?”阿巴亥不满的反问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朕知道,若要与金人议和,别说是满朝的文武,就是天下人也不会同意,但你们谁又理解朕的良苦用心?”朱由校愤慨起来,激扬的说道:“朕是皇帝,朕要的是大明的江山,不会因一时成败而不顾全局!当时财政困难,国库无银无饷,努尔哈赤和察哈尔联盟抗明,西南奢崇明叛『乱』祸害一方,我大明是内忧外患,急需休养生息。然辽东却成了我大明的鸡肋,弃之可惜,留之不得安宁,俨然成了最为沉重的包裹,倒不如先弃之,将精力集中内政发愤图强,日后再图谋辽东!现在你也看到了,弃守辽东给我大明带来了一年多的平安,朕才有精力剿灭奢崇明叛『乱』,整治江南税收。这一年多来已初见成效,现国库税银也可支撑一阵子的兵饷了,努尔哈赤和察哈尔反目成仇,已不可能再有联盟抗明。这就是弃守辽东后的政治红利!”
听到皇帝慷慨激昂的一番话,阿巴亥不满的神『色』慢慢的褪去,继而是羞惭之『色』,又跪地请罪,“臣愚昧无知,目光短浅,冒犯天威,罪该万死!”
“你的想法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想法,朕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这僵化的思想。人是要有骨气,但骨气不是硬气,而是志气,现在有太多的人把硬气看的比生命都重要,却往往疏忽了志气,以至于文人雅士们只知道‘威武不能屈’而不懂‘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这是时代的可悲啊!”
朱由校昂首长叹。
“微臣愚钝…”阿巴亥惭『色』的弱声赔罪。
“说远了,”朱由校叹完,将他扶起,说:“朕此时的目标不是大同,而是得胜堡和宏赐堡。朕之所以让你打着朕的旗号,就是掩金人耳目,让他们误以为大明天子在宣化,他们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宣化上来,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关切,你再打着朕的旗号虚张声势救援大同,那朕带着卢象升的兵马暗中沿长城向西,进攻得胜堡和宏赐堡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只要收复这两个地方,便可切断金人的退路,必然引起他们的恐慌,不戕自『乱』。朕已命川军进驻太原,祖大寿、李如柏进军怀来、保定,形成四面之围关门打狗之势!不出一月,金人自灭!”
说到这里,朱由校已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即带兵出击。
阿巴亥明白了,原来皇帝胸中竟有这等妙计。
虽然有些冒险,但不失为良策,他不由衷的佩服皇帝的谋略。
“臣遵命,臣这就去准备!”
“嗯,一定要将朕亲征的消息传出去,让努尔哈赤知道朕来了。”
“遵旨!”
阿巴亥出去后,就派人将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播开来。
傍晚时分,朱由校身着便衣,在十几个护卫陪同下,在夜幕的掩护下离开了宣化城,向天成卫驰骋而去,阿巴亥和陈霈站在城门上远眺皇帝的身影,火光所及之处不过百十步远,很快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陈霈望着不见皇帝踪影的方向,幽幽道:“圣上真是天威神胆啊!”
阿巴亥瞥了他一眼,道:“圣上自幼便是如此!”
“听说圣上再为皇太孙时只带几名侍从到辽东,是真是假?”陈霈问道。
阿巴亥点头应道:“是真的,当时我也随驾……”
他将当时的情况像是讲故事一样说给了他听,陈霈听的入『迷』,不知不觉像是亲身跟随经历了一般。
阿巴亥讲了足足一个时辰,陈霈听完,不禁感慨,“圣上真乃天纵英主,是我等大幸啊!”
“是啊,今生有幸遇明主,做臣子的能建功立业,流芳千古。”
陈霈调皮的看了一眼深情感慨的阿巴亥,嬉笑道:“现在你是‘圣上’了,微臣听您指挥。“说着,还装模作样的要给他行礼。
阿巴亥急忙伸出手来拦住他要弯下的上身,不悦的斥责道:“陈总兵,这玩笑开不得!哼!”
一气之下,转身而走。
“不就是开个玩笑嘛,至于生气?”陈霈挠挠头,看着走下陈城楼的阿巴亥自言自语的说。
……………………………
努尔哈赤得到明朝皇帝率兵到达宣化的消息,不禁而坐而起身,怔愣了起来,他不知道是喜是忧,是急是躁,总之,心情很复杂,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诸位,你们怎么看?”面对帐前的众将,询问道。
众人也是又惊又忧,惊的是大明皇帝前来,那不等于直接攻到北京城下了吗?与明朝皇帝对阵可谓是一战定乾坤,要是俘虏了他,什么城池还不是不攻自破!忧的是几次和明朝皇帝对阵都没讨过便宜,吃亏太多。
“大汗,臣愿意率兵奔袭宣化!”请命的是济尔哈朗。
努尔哈赤盯看了他几眼,摇摇头否定道:“不可,明朝皇帝御驾亲征,兵精粮足,不可轻视。”
“属下听闻明朝皇帝只带了五千精骑。”跪在下面的斥候『插』一句话禀道。
“什么?”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哗然了,努尔哈赤也愕然了。明朝皇帝也太看不起人了,竟然只带了五千骑兵就敢出京城?
努尔哈赤又气又恼,又惊又喜。
众多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可探清楚了?”皇太极质问斥候。
斥候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大贝勒爷的话,探清楚了,是五千骑兵。”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皇太极喃喃的说。
努尔哈赤注意到了他,指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皇太极拱手回道:“儿臣以为,目前尚不明确,应静观其变,看明朝皇帝有什么动作再加以应对。”
努尔哈赤深思了片刻,“嗯”了一声,“说得对!”接着又指着斥候严命道:“再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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