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德妃浑然不知皇后跟云风篁的想法，见她们看向自己，还道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忙又补充道：“不然怎么会连个陪嫁都不指到二皇子身边去？早先宣昭仪就被烟兰宫提拔上来的宫人坑过，淑妃跟宣昭仪情同姐妹，会不长记性吗？她才入宫初封就是瑞妃，陪嫁可不是一个两个。那许多人呢，不可能说一个都是离不开面前的，这样都不打发一个可靠的去看着点儿二皇子，可见八成就是巴不得二皇子没了，往后亲生娘儿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没有外人在跟前打扰。”


 比如五皇子抱给皇后虽然不甘心吧，但从此怡嘉宫里被围着转的小主子只自己亲生的三皇女一个，德妃心里舒坦多了……


 在这之前，虽然底下人还是对三皇女更殷勤的，德妃总觉得，陈氏先生了皇子，自己这主位反而生了女儿，被压了一头。


 故此每次看到五皇子就很纠结。


 一方面觉得自己目前没有亲生皇子，有个宫嫔生的养在跟前总能保个底；另外一方面就想这低阶宫嫔所出的骨血，有什么资格跟自己女儿分享她的关心爱护？


 “二皇子也是陛下的骨血，怎么能说是外人？”顾箴心头酸涩，这自己还能生的年轻妃子就是底气足，如她这样的，别说有着继承大统可能的五皇子了，就算是母族犯了忌讳的三皇子，她也是真心疼爱的。


 压下翻腾的情绪，皇后干咳一声，“行了，这话无凭无据的不要乱说，且等其他人来了再议。”


 片刻后孟幽漪跟洛寒衣匆匆而来，顾箴看了眼云风篁，云风篁旁敲侧击的问了问，两人当然是都不承认谋害二皇子的，而且表示淑妃也不是这样的人：“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明鉴！淑妃兴许自己未曾生养过，又不如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这样心细如发，故此叫歹人趁虚而入，但蓄意对二皇子不利的心思是绝对没有的！”


 云风篁淡淡说道：“之前兴许没有，但这会儿她自己怀孕了，不定就觉得二皇子碍眼了呢？”


 “淑妃怀孕了？”孟幽漪跟洛寒衣一怔，脸色都有点复杂，不过旋即说道，“那淑妃就更不肯能对二皇子不利了。恕妾身直言：虽然陛下如今膝下已经有着好些皇嗣，但宫中主位，膝下空虚的大有人在。淑妃就算不喜二皇子在跟前，却何必害他？只管设法为其另寻母妃，如此非但毋须承担谋害皇嗣的罪名，还能得到无子妃子的感激不是么？”


 比如说崔怜夜贾蘋叶这种失宠已久还为三尸虫所害的，非但自己亲自生儿育女的指望不大，连从宫里人处得子嗣的可能性也不高了。


 就算二皇子的生母是罪臣之后，受到淳嘉的忌讳与疏远，她们也绝对不会嫌弃的。


 毕竟她们现在这个处境，哪里还指望膝下子嗣有什么大出息？


 能有个一子半女的解解闷，老来有靠，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淑妃要将二皇子交给她们，她们肯定是欣喜若狂，对淑妃感激不尽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人心难测。”云风篁听着，不置可否，又问了几句见没什么收获，也就将人打发了，复同皇后还有德妃讲，“本宫听说有些人不要的物件，宁可毁了扔了也不爱送人的。”


 言外之意淑妃的嫌疑仍旧未必洗清。


 德妃点着头，她之前将五皇子抱给皇后就是这种心态……不喜欢五皇子，但是，要不是淳嘉的意思，她也打从心眼里不想便宜了皇后。


 要是她自己能做主的话，五皇子死了废了跟送给旁人之间，她其实比较倾向于前者。


 尤其是知道五皇子去了皇后跟前是要做嫡子的，这简直太虐心了。


 毕竟这可是摇身一变将自己女儿甚至未来的儿女都比下去了！


 想想那陈氏从前在自己面前的恭敬谦卑样儿，再想想往后自己跟子女在五皇子跟前需要摆出来的态度……心酸，心酸难捺啊！！！


 而顾箴眼神就很复杂了，心道这种想法也就是贵妃这样的人才有。


 正常人哪里想得出来？


 “但淑妃如今有孕在身，她不承认，总不能逼问。”皇后沉吟了下，说道，“接下来却怎么好？”


 云风篁说道：“下手的宫人虽然死了，但他生前就没个关系好的？当真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问出来么？”


 还真没问出来……


 皇后解释：“淑妃虽然没派陪嫁心腹照顾二皇子，但当初也是在宫人里头精挑细选的。这宫人显得老实本分，跟同僚的关系谈不上特别好特别坏，总体风评都是忠厚不善言辞的那种。淑妃所以觉得让他看着点儿皇子不会有什么大碍……刚刚平素同他起照料皇嗣的人都被拿下分开问过口供了，都说从来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要不然的话，早就禀告上去了，哪里还会拖到此刻？”


 “有没有可能。”云风篁问，“有人发现了却怕担责不敢说？毕竟要是他们没发现端倪的话，大头罪责在于淑妃识人不明。若是发现了当时或者偷懒或者没往心里去，总之任何缘故没禀告，今日酿成这样的结局，那奴才岂能有好下场？”


 皇后皱眉道：“本宫也有这样的猜测，问题是那起子奴才如今铁了心众口一词，也不好判断真假。”


 “其实这事儿如今真相如何还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给太皇太后交代。”云风篁想了想，说道，“今儿个善渊观那边才来消息，二皇子就遭遇了这样的对待，太皇太后岂能不怒？到时候叫摄政王知道了，不定又要趁机作祟，叫陛下跟着头疼。”


 “你想让谁做罪魁祸首？”顾皇后狐疑道，“该不会是淑妃罢？她好歹有孕在身。”


 就算淳嘉现在儿女不少了，但明面上谁敢说皇嗣多个少个就无所谓了呢？


 尤其淑妃位份不低，背后还有权臣撑腰。


 云风篁摇头道：“怎么可能？”


 欧阳家这半年来跟她合作挺好的，她就算过河拆桥如今也还没到好时机。


 “淑妃是去岁年初时候进宫的，这碎竹馆她自己都是才第二次过来住，也不过住上两个来月也就回去了，怕还不怎么熟悉。”她平静道，“那有没有可能，伺候二皇子的人，对这地儿更加陌生些。以至于带二皇子去水池边玩耍时，不慎踩着绊着了什么，才失手让二皇子掉下水池？”


 顾箴忍不住道：“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是扔是掉大家看的清清楚楚好吧？


 你就这么空口白牙的颠倒黑白真的好么？


 “是，众目睽睽之下，但事发突然大家无暇分辨事情的真相，就急着去救二皇子了。”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当时是一群人陪着二皇子的，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以至于二皇子至今都没能醒过来。这么点大的孩子受这么大的罪，接下来会如何也未可知！咱们这些做母后、贵母妃、德母妃的，听着都心疼，何况是亲自养着他的淑妃？想也知道，淑妃知道此事后定然不会轻饶！这么着，几个胆大的奴才一串通，索性众口一词将责任推卸到一个人身上！”


 “如此他们纵有小过，好歹救援皇子有功。”


 “不然的话，淑妃还能不扒了他们所有人的皮？”


 皇后有点瞠目结舌：“可……可是那宫人已经畏罪自尽了？若是被栽赃的，为什么不寻淑妃揭发？”


 “那人既然是淑妃专门挑出来伺候二皇子的，可见是个老实厚道的人。”这压根难不倒云风篁，她立刻说道，“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二皇子毕竟是从他手里掉下水池的，这不心里愧疚，觉得对不住二皇子对不住淑妃的信任，再被那几个奸猾奴才七嘴八舌的一顿恐吓埋怨，一个想不开以死谢罪了？”


 ……这样也行？？？


 顾皇后张了张嘴想挽救一下后宫的平均良心，但云风篁跟着轻飘飘道：“不这么说，回头太皇太后责问起来，前朝质疑起来，皇后娘娘您去平息？”


 “……你说的很有道理。”顾箴犹豫了下，二皇子被伺候的奴才当众扔下水池，跟奴才不当心摔倒以至于二皇子掉下水池，虽然结果都是二皇子昏迷不醒生死难料，但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非但太皇太后不会善罢甘休，纪氏余孽愈发仇恨淳嘉，前朝也会引起议论，淑妃倒霉之余，她这个皇后多少也要承担点儿治宫不力的责任。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都是意外，惹事的奴才都用性命谢罪了，回头让淑妃将其他在场的下人处置了对外宣称是心疼二皇子……再意思意思请个罪也就算了。


 见皇后妥协，德妃眨了眨眼睛，帮腔道：“皇后娘娘，其实贵妃姐姐这也是为二皇子三皇子好！您想陛下日理万机，本来就无暇亲近两位皇子。如今淑妃自己有喜，您呢膝下又养了五皇子，都不可能将全部精力放在二皇子三皇子身上。这时候落实了二皇子被下人扔下水池，如今两位皇子年纪还小也还罢了。等成大了知道此事，哪怕是有惊无险呢，岂能不心生怨怼？如此母子乃至于父子之间生出罅隙，对天家有什么好处？”


 “还不如照着贵妃姐姐的意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反正经此一事，淑妃断然不敢再疏忽了对二皇子的照顾。”


 “以后他们娘儿俩和和乐乐的，权当这事情没发生过，这不就过去了？”


 “贵妃姐姐这都是为了天家的和睦考虑、也是为了皇后娘娘不让人诟病、陛下不操心啊！”


 顾箴心情沉重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德妃常跟贵妃来往，如今也是越发的聪慧了。”


 皇后记得魏横烟才进宫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跟了贵妃才一两年吧心肝就黑成这个样子了。


 但皇后也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照云风篁说的做，是最有利的。


 至于说真相，私下里也不是不能查。


 至不济，实在查不出来，从这件事情看，也是冲着淑妃跟二皇子去的，又不是冲着她们跟她们膝下的子嗣。


 到时候留下来隐患，倒霉的也是淑妃跟二皇子。


 想到这里顾皇后忍不住后背一凉：难道贵妃早就知道了淑妃有喜的事情？


 那这回的事情最可疑的就是贵妃啊！


 毕竟，这几个月来，欧阳燕然对贵妃的支持是明摆着的。


 她私下里跟顾家都商量过两三次了，就是等皇子们再长大点，可以考虑立储了，以云风篁的盛宠、大皇子的排行以及欧阳燕然在朝中的地位手腕……五皇子这个名份上的嫡子真的能够顺利入主东宫吗？


 可淑妃有喜，若是生下皇女也还罢了。


 如果生下来皇子，欧阳燕然跟欧阳家，会放着嫡亲孙女儿的骨血不扶持，胳膊肘朝外拐？


 人家大皇子名份上的外家翼国公府都对绚晴宫不闻不问的。


 而云风篁自己的娘家谢氏底蕴浅薄，她怎么舍得放弃欧阳燕然这个盟友？


 所以对云风篁来说，最好就是淑妃一直没有亲生骨肉，至少不能有亲生的皇子。


 这样欧阳燕然才会一直大力支持绚晴宫。


 可云风篁凶名在外，欧阳燕然同她合作的条件里肯定有让她在宫中照顾淑妃的章程，如果淑妃怀孕了，却在云风篁眼皮底下出了岔子，欧阳家能不怀疑云风篁不尽力或者干脆就是她干的？


 所以就算下手，也得先想清楚脱身的理由，免得失去庙堂臂助不是？


 今日这事儿，先是淑妃亲自挑的人将二皇子扔下水池……凭此淑妃要不是有喜，被直接贬成宫嫔都不无可能！


 就算她有孕在身，母以子贵不会被怎么样，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于前朝她是个对皇子不上心的不贤惠的妃子；于后宫她自私自利对非亲生的皇嗣毫无怜悯。


 等二皇子长大后知道了这件事情，能对她真心实意？


 而且因为这么件事情，她以后还不好拿二皇子怎么样。


 不然就有持续苛刻皇子的嫌疑。


 只有像云风篁这样混淆是非，将事情定性成意外，淑妃才能体面了结，也免除往后被二皇子乃至于三皇子怀恨的可能。


 因着此举，淑妃也好欧阳家也罢，少不得要对云风篁感激万分。


 ……这样，日后淑妃再出事儿，欧阳家就算心里怀疑贵妃，没有证据之前，又怎么说得出口？


 哪怕硬着头皮说了，贵妃一句：“本宫若是没有诚意，当初淑妃身陷危局时何必绞尽脑汁，助其从容脱身？”


 欧阳家还有什么话好说？


 想到这儿顾箴一阵头皮发麻，深深看了眼贵妃，说道：“那么这个事情就这样罢，本宫那边还有点事儿，你且同淑妃说去。”


 贵妃好可怕！


 本宫得赶紧回去喝点热茶压压惊！


 “是，妾身恭送娘娘。”云风篁对皇后此举很是满意，这份人情是她独立为淑妃争取的，皇后不在场正好方便她一个人独揽淑妃的感激。


 而且，她也想知道，这事儿……谁干的？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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