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皇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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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明问:“阁下是?”
那人摘下斗笠,“我是他表兄。”
然而不等他说完,支洲看清他的脸,当先愣住,澄明道:“太孙殿下?!”
斗笠客,不,应该说是太孙殿下闻言,睨向兰遇。
兰遇忙举双手:“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支洲仍不敢置信:“你……当真是太孙殿下?”
司照自是不愿明示身份的,既被当场指出,亦不欲盖弥彰,索性稍稍颔首。
在这妖魔横生的年月,改头换面的术法早都司空见惯,按说玄阳派该当场验脸查证。
而斗笠客不过是一身灰衣素袍,更不见半点盛气凌人姿态,只这般轻描淡写点了个头,澄明和支洲竟立马收了兵器,纵始仍有迟疑,心下已不觉信了几分。
司照眉目一凝:“二位之前见过我?”
澄明道:“我是看了符姑娘的画,这才一眼认出。”
“符姑娘?”
澄明:“就是这位……嗯?”
已默默退了两步,想趁机溜走的柳扶微被这么一指,颇感绝望地闭了闭眼。
不等她反应过来,司照已踱两步,至她跟前:“你?”
柳扶微抬眸。
对她来说,神庙一别不过是数日之前,实则那已是八个月前的事了。
眼前的殿下,不再是一身破旧的僧衣,尽管这身灰也朴素至极,但当夜一头半绾的乱发,如今被这样高高拢结再垂落于肩,温雅的气韵平添几分英气——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简直好看到想要当场相认的程度。
她刚一启唇,立时醒神:认什么?承认我就是当初潜入神庙种心种、毁天书那位?太孙殿下又不是傻的,稍稍推敲不就猜到自己和袖罗教有关了么?
司照问:“姑娘认得我?”
欸?
再望向他微黯的眼眸,她才想起他眼神及听觉都不好使这一茬。
对,他原先就不知我生得是何模样,看都看不清,更别提认出来。
“那、辣个……殿下,”她扑通一声先跪下,将自己的语调调低,顺道融入一点儿平仄不分的南方腔,“民女的爹是御史台录事符庸,四年前曾随阿爹赴过一场寒食宫宴,有幸睹过殿下尊容……”
这句货真价实,符家闺秀可没少拿这事炫耀呢。
柳扶微不想让太孙细想,又道:“殿下莫要误解,我给澄明先生画像,是看到有人冒充您……”
她适时看了兰遇一眼,“唯恐他是什么歹人,欲行不轨之事。”
兰遇立马插嘴:“哎!你没听到啊,我可是我表哥的表弟呢!”
“我哪晓得?你长得和殿下南辕北辙的,我看在眼里,总不能装聋作哑吧。”
澄明身边那位附和道:“不错。这位……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走妖人,若阁下当真是太孙殿下,可否先行说清前因后果?”
容九“我自当当面同戈小将军说清。”司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女,不知想到什么,忽尔走向她。
柳扶微一直拿余光观察他,见他临近,心头本能一紧,不料,他只是蹲下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帷帽:“姑娘不必多礼。”
说着,将帷帽递来。
她见司照手腕上悬着一串古朴的木质佛珠串,微微一怔,随即讷讷伸手去接,倒像是手足无措的模样。
“起来吧。”
他声音如清风晓月,待她回过神,人已转身而去。
这时,澄明那厢终于想起来问:“符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昨夜,你不是被袖罗教妖人掳走了么?”
“……这个,等回都护府详说。”容她路上把逻辑捋顺。
这谎倒不太难圆。
顺着之前搭的架子,说他们要抓她施行不知名咒术,后来又趁他们内讧之际逃脱。当然得描摹些细节,譬如橙心的衣着,并格外强调了橙心的样貌:“真的很奇怪,眼睛鼻子嘴巴明明都看见了,但你们现在要我想,我完全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
感同身受的兰遇嗷嗷表示: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另外真话也得说,譬如月坊的方位以及装潢。
虽然此举对袖罗教来说是不近人情了点,也没其他辙了,总不能再用全程蒙眼这种牵强的借口吧?
唔,橙心那鬼灵精在都护府都可来去自如,想必没什么好担心的。
意识到自己还真有些代入袖罗教教主这角色,她忙晃晃脑壳——喂你顾好自己先!
眼下问题的关键,是脱身的办法……尤其这掌心……欸?
掌心的荧光已消失不见。
这世道到底还有多少认知盲区等着她啊。……
这世道到底还有多少认知盲区等着她啊。
早知就不急跑了。
本来一心想着远离妖魔,却忘了自己这身份一旦被坐实……那才是人尽可杀。
她想象力极佳地蹦出一幕被全正道人士击杀的场面,心态更裂:单女侠一生行侠仗义,要是在天有灵得知此事,会不会气得从棺材板蹦回来?
她不觉抚了抚手腕上的彩绳。
不至于不至于。要说自己是个明哲保身、毫无格局的自私鬼,她倒不介意认领,但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事她是万万干不出的。
万一要是真干了……那也必定是被魔物迷惑了心智。
莫非,那枚神戒?
橙心口口声声说,只要一碰戈平的宝刀,就会重归于体的神戒。
这下,她忍不住自问:真到了非死不可的境地,是甘心引颈就戮,还是将错就错的做一个为祸苍生的女魔头呢?
不敢细想。
人心难测,包括自己。
当务之急,瞒得一时算一时吧。
说来,自进都护府,她连戈平的面都没见,就被一个人扣在客厢之内。
显然对戈平他们来说,弄清楚太孙殿下的身份更为紧要。
柳扶微将腕间门彩绳
容九先取下(touwz)?(com),藏于袖兜内▽()_[(touwz.com)]▽『来[头&文字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touwz)?(com),坐于镜前。
司照眼神不好,应该是没有认出她来。安全起见,得先换个发髻——男子对女子的初印象往往容易停留在妆发上,太孙殿下应该也不例外。
为了区别她往日的端庄大方式,她梳了个侧拧,不全聚拢,另编了条辫子侧搭在肩上,再在额头两处剪一两缕碎发——瞬间门给人一种虽区别不大、偏多了点随性灵动的江湖气质。
做妖心虚柳教主捣腾了好半天,仍不见有人找来,忍不住暗忖:他们一聊聊这么久,莫不是商量着怎么对付自己?
她盯着床边的空盆,猛然想起昨夜橙心提到过的:“我所种的‘情丝绕’,本就是教主所赐予的,要不然,您怎么能看到兰遇所见呢?”
柳扶微神色一振,立时令人给自己打点水来。
*****
都护府前厅。
在比对过字迹、逐一答出戈平所询、以及支洲的几个刁钻问题后,众人总算打消疑虑,万万没想到这位当真是传闻中的太孙殿下,偌大厅内跪了一地。
大概是许多年未见这样的阵仗,司照抬袖还礼,见众人仍跪着不动,这才说:“诸位请起。我本是微服,暂以京兆府参军赵楠的名义查案,望诸位帮我隐瞒身份。”
他语调平和,谈吐也是斯文有礼,乍听来是十分舒服。
可诸人此前纵然未见过本尊,谁又没有听过那些耳熟能详的事迹?其傲然意得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再看眼前这位如此这般的……与世无争,难免皆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想不过,昔日名满天下的皇太孙,如今查案却还要借一个小小的参军的身份,实在是……
澄明起身躬礼道:“之后在外,我们便唤殿下赵参军。”
这时,有士兵进来禀报:“月坊已人去楼空。”
戈平挥了挥手示意退下,道:“看来那里确是袖罗教的联络点。”
说着请众人入座,支洲则瞥了一眼边上的兰遇,他人被网着,二郎腿还灵活地翘老高,毫无半点皇室贵族的风范。
支洲道:“现在可说清这位……位兰世子的情况了么?”
司照咳了一声,待兰遇放下二郎腿,方道:“近来,各州府皆有人身中情丝绕,以望族为主,我与兰遇暗中调查此案,期间门,兰遇也中了招。”
“……”
所有人不由自主以一种“酒囊饭袋”的眼神瞟向兰遇。
兰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啊,情丝绕到底是什么,我可是最有发言权的。”
戈平:“不是说中了情丝绕的,会被妖人迷惑利用,那、兰世子他……”
司照道:“‘情丝绕’缠于心脉,我以金针锁其心脉,令他恢复神智,恐他难以自控,将他暂扣灵州府牢内……”说到此处,他稍稍一拢袖,似乎在斟酌如何用词不至将这位表弟贬得太低。
兰遇“嗐”了一声,一口气道:“好啦表哥,后边的由我自己说,这事吧说复杂也不复杂——虽然
(touwz)?(com) 容九金针让我恢复了理智,我那时简直恨不得要将那妖女碎尸万段,但一想到她要是被我表哥逮住,心里又难受得紧……诶,差不多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脑子知道要往东,心里还是想往西。于是我装个疯卖个傻,那知州唯恐担责,就将我放了。……
(touwz)?(com) 容九金针让我恢复了理智,我那时简直恨不得要将那妖女碎尸万段,但一想到她要是被我表哥逮住,心里又难受得紧……诶,差不多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脑子知道要往东,心里还是想往西。于是我装个疯卖个傻,那知州唯恐担责,就将我放了。
之后我就去找太孙表哥,骗他说妖女试图找上我,求他一定要保护我,否则等我被拔了情根一切为时晚矣。我表哥对我并不设防,被我坑了一把,我盗了他的金印,提早至此,本是想擒住那袖罗妖女的,心中又隐隐希望她待我有些真心,总之就是极其纠结,难以自持。”
这番极其不要脸的言论着实把大家都听傻了,太孙殿下虽一脸见怪不怪,仍提醒道:“兰遇,注意措辞。”
兰遇幽幽道:“我知道我说的特别欠揍,但我现在根都被拔了,随时都有可能不是我自己了,难得这会儿脑子还清醒,得把所有感受如实说出来,才有助于你帮我把根寻回来啊。”
支洲注意到了关键处:“如你所言,情根一旦被夺,情/欲意志被控制的程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焉知你所说是真话还是谎话?”
澄明点头道:“兰世子昨夜助那妖女逃脱,分明是受其迷惑……”
“你们自己分辨吧。总之拔根后的事我也记不太清了。”兰遇嫌自己身子僵得难受,蹬了蹬腿道:“我现在就希望你们能帮我把情根找回来,哎,男人没了情根留着根也没意义啊……”
“……”
戈平仍旧不解:“你扮成殿下时就没考虑过会有这个结果么?”
兰遇叹息:“我本以为设下‘噬笼’,万无一失的嘛。”
支洲身子一倾:“那不是神庙圣物么。”
众人神色微震,神庙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圣地,圣物亦如是。
司照道:“嗯,没想到袖罗教连噬笼都能破。”
兰遇:“不是的哥,我一看到她被灼烧,就心痛难忍,自己把火苗给掐灭了。”
“……”
兰遇又想起来,“哦对了哥,我的八卦盒被他们给没收了,噬笼也放里边呢。”
澄明侧向支洲,支洲人还坐着,从兜内掏出锦盒,并没有即刻归还的动作,道:“听闻八卦盒,能锁万千灵邪,就连戈小将军手中的斩魂刀,也是殿下所赠,这些圣物,从来只得耳闻,难得一见,想不到尽收在殿下囊中,无怪殿下昔日能够盛名天下。”
他这句听着像恭维话,总令人有些不适,尤其是昔日二字。戈平道:“戈大侠,太孙殿下的盛名,又不是靠这些圣物。”
支洲起身将八卦盒送到司照跟前,“那是自然。只是如此宝物殿下切不能再丢了,我们拿着倒无妨,落入妖邪手中就麻烦了。”
他双手捧上,姿态恭谨,但轻视之意难掩眉色间门。
司照心平气和接过,浑然不以为意。
支洲嘴角一撇,澄明步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将支洲挤到一边,恭恭敬敬地问道:“殿下已暗查过‘情丝绕’,也与他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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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洲冷笑了一声:“殿下要是有法子,兰世子又岂会中套?”
司照道:“抵御‘情丝绕’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戈平身子往前一倾:“是什么?”
“不近女色,”司照道:“不要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
戈平:“……”
兰遇乐了:“也不可对男子动心。”
众人:“……”
司照:“不论男女,种下‘情丝绕’首要条件便是动心,只要意志坚定,纵使袖罗教出手,也不会得逞。”
大厅内一时沉默。
袖罗教诡计多端又最擅伪装,真要有绝世美人存心色/诱,哪是人人都抵挡得住的?
“不动心”三个字说来容易,难道袖罗教一日不灭,他们就得多打一日光棍么?皇太孙殿下你都办不到吧?
当然,这种话大家也就是暗自腹诽,不敢直说。
戈平干笑了一声:“如何坚定心志,殿下可有具体的法门?”……
戈平干笑了一声:“如何坚定心志,殿下可有具体的法门?”
司照略一思忖,拾起身后包袱,取出一卷书册,众人不觉上前围观,想着拥有噬笼的太孙不知又要拿出什么宝贝,结果接书的澄明先是一愣,戈平更是瞪大了眼:“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司照:“令识字的将士誊录几份,晨醒睡时诵读数遍,有助稳定心神。”
他神情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虽然不知太孙殿下为何会随身携带这种经书,但太孙之命不敢有违,戈平讪讪接过:“多、多谢殿下。呃,还有一事……”
“嗯?”
戈平看向澄明,澄明替他道:“是这样,我们本是要送渤海国的王子上玄阳派治疗的,可他发作起来状若疯狂,六亲不认,既然您能以金针压制‘情丝绕’,可否为王子施针……”
兰遇抢了白:“当然不行。”
戈平:“我们是问殿下,又不是问世子。”
司照似另有顾忌,并未立即应承。
适才太孙殿下对众人皆谦和有礼,总给人一种他很好说话的感觉,而当他垂眸之际,戈平又莫名嗅到一丝冷意,非是刻意摆出的架子,是发自骨子里的清贵之气。
一个恍惚间门,戈平甚至分不清,温雅从容的太孙殿下,清冷疏离的太孙殿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片刻,司照方始抬头,平和道:“施过针后,我和你们一道上玄阳派,救戈老将军。”
兰遇:“嗳,哥!”
支洲没想到他会提出上山,显然不大情愿:“殿下金尊玉体,玄阳派若招呼不周,也……”
戈平抢声应承:“那敢情好!”
他始终忧心仙门中人能否为父亲聊伤,难得太孙殿下愿亲往,众人纵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支洲还待阻挠,澄明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首。
戈平恨不得立即上路,又想起一人,问澄明:“符姐姐那边……”
澄明道:“我同师兄都仔细给她号过脉,她浑身上下既无妖根、亦没有半点内息,与我们随行,应当无碍。”
戈平松了一口气,司照忽问:“那位符姑娘,被困于袖罗岛有多久了?”
这一问算得上突兀了。
戈平愣了愣:“应有半年多了。”
澄明听司照问起了那姑娘,即问:“殿下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司照摇头道:“她年纪轻轻,被困于妖道如此久,既已得救,何不早些送她回到长安家中?”
澄明道:“此女毕竟是袖罗岛中唯一的活人,总有万一的可能,待上玄阳门让我师父看过之后,自会派人送她回去。”
司照思忖一瞬,道:“那你们有否想过,若她当真是袖罗妖人,带她入山,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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