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八章 修士如刀(一)
那些受伤的男孩很快就得到了救治。解热丹、生肌化肤散、回春术、春霖术、生机丹,云席上的两位筑基修士只是拿出了一些基本的手段,就把底下的男孩子恢复成了健康的模样。除了两个领头的男孩不幸被火系妖兽咬断了胳膊,断裂处缺失的肌肉骨骼太多,根本没有办法立刻连接上,其他所有的男孩不过是亏损了一些气血精神。就是那两个重伤的,等回到了家族驻地,也会有那些专门的修士医师为他们诊治,很容易就可以把被咬断碎裂的骨骼补全,让撕裂的肌肉重新复原回本来的样子。
陈观水稳坐在云席上,静静看着下面的场景。
时间稍稍长些,陈观水也看出了一些眉目。下面的这些参加的出仕试炼的男孩子,身上的武士服都很精致,而且在重要的位置都有着严谨的纹饰。刚才还看不出来什么,但是现在试炼结束,他们走出猎场、走进猎场外等候的人群,立刻就显露了出来。猎场外早就有连绵成片的营地,一个个白色帐篷精细的树立在谷地中间,也早就有大群的人静立在营地里等待。
陈观水眼睛落在一个少年身上,跟着他转到了一个站在帐篷前的魁梧男子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那个男子身后一个伶俐的小厮准准的在那个少年走到魁梧男子身前时打出来的一面树立长条白旗上。
“秋月国木叶藩下从六品河内守护马”。
再看周围的其他地方,也是纷纷树立起了写有不同字样的白旗。“秋月国木叶藩下从四品山阳太守刘”、“秋月国木叶藩下正八品东鹤县胡”、“秋月国木叶藩上正六品散骑常侍魏”,不一而足。陈观水晒然而笑,果然儒门九品宗正分列家族品流的风气深入人心。尤其是在这个武力为尊的世界,更是如此。想来那些官位品级,说的都是那些少年身后家族的地位和占据的地盘。
陈观水淡定,可是其他的修士却找上了他。
刚刚坐在天上还是形单影只的十几个修士,落到地上立刻就以他们为中心聚集成了一个个的山头。哪怕其中修为最弱小的一个女修,已经七十多岁还是炼气第三层的修为,已经没有丝毫再进可能的落寞修士,身边也有着数十个精悍的武士穿着满身铠甲、举着各色兵刃“护卫”着。而修为最高的,也是作为地主的那两个筑基修士落到地上,瞬间就是大半的营地里站立的武士跪伏下来。层层如浪,涛涛威势,权柄直撼人心。只是抬脚走了第一步,立刻就有三十多位地位最高的武士首领挤开人群,冲到他们前进的路边,恭敬的拄刀参拜。第二步,营地中心刚才还在谈笑中的三四十个女武士就已经整肃起妆容,打点起核心大帐内外的一切。第三步,刚才参加入仕试炼的五十个少年就已经跪在核心大帐前的泥土地上,满怀着崇敬,带着塞满整颗心脏的爱戴等着未来主人的到来。大帐前的旗杆上,一条巨幅的白色长旗顿时被展开,迎风飘荡。
“秋月国木叶藩谢”。
相形之下,依然还是孤身一人的陈观水就非常另类了。所以那些修士里的一个女孩,一个应该是最容易和陈观水这个陌生筑基修士说上话的很可爱的女孩子,就随性的走到了陈观水的身边,开口问道:“这位道友,敢问仙乡何处?”
女孩子很漂亮,也很可爱。虽然修为对于陈观水来说是很低的炼气刚刚入门的阶段,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明明很稚嫩,但是在装成熟的样子,还是很可爱。轻轻浅浅的淡绿色的裙子,一头浓浓黑色的长发,只用了一件小巧的金色发簪束着。粉红色的唇上有着青春的水泽,淡褐色的眼瞳里没有陈观水想要看到的警惕和心机。
陈观水愣神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对面的女孩子发了脾气,一跺脚就走回了自己大人的身边。
陈观水再抬头,就看见了刚才观礼时还是笑盈盈的那两位筑基修士,现在已经停在核心大帐的门口,面色迟疑的望向自己这边。既没有开口邀请,也没有开口驱逐,只是在等待。旁边的那些刚才还是跪着的武士们,现在随着主人变冷的目光,也站了起来,拔出了刀。
骤然刀锋如林,白旗如海,可陈观水却是想笑。
陈观水右手轻轻在自己身上的那件“道袍”上抚过,前一刻还是按在第四百四十四的“无间剑城”,下一刻就按在了三百七十一的“乱龙海”,最后就一路而下,落在了袖口上的最后一个得到的核心---第十八的“白骨神魔”。一件“千一妄境法衣”,现在已经接近完成。就是抽出其中威能最弱的那一个,也仅仅是只用把里面的那粒“种子”扔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只会变成血肉污泥。
千幻宗秋月城,看上去是好大的名气,可是自己身上的这件法衣却已经吞掉了太多和这个名字差不多的存在。秋月城的风卷红旗谢红妆,眼前这些人的天空,也是眼前这些人有别于他人的仪轨的源头,对于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不过陈观水现在不想冲动。所以陈观水很随意的就从梦境空间里拿出了一件信物,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虚月剑派北山一脉定明峰正利真人座下第二十七徒陈尤可”。
第两百零八章 修士如刀(一)一本落有虚月剑派掌派宝印的谱牒,一套只有虚月剑派核心弟子才能有拥有的三十六天罡剑符法阵,一柄出自虚月剑派内山铸剑堂、由金丹真人祭炼出来的上品法剑,更关键的是完整一套的虚月剑派门下弟子行走云游时的暗语。前前后后,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细节,都是非常的完美。那两个筑基修士也就放下了戒备,一挥手,散去了那些武士,请着陈观水继续入帐上座观礼。
那五十个男孩陆续被引进大帐,接受着上座的修士们的评定。从他们的出身家世,到父母血脉,再到师承流派,到他们过去闯出的名声,再到今日的表现。上座的修士混不当这些男孩就跪在眼前,该是刻薄就刁难到底,该是赞诩就随意吹捧。时不时的还会为下面的男孩提些建议,说是哪一个流派的武功其实更适合他的特点,哪一家的女儿其实更适合他去联姻,哪一家的修士更适合他去侍奉。或者就是反过来,针对男孩刚刚的怯懦贬斥大骂,或是他的长辈的冒犯而迁怒过去,又或者不知名的利益纠葛了。
上座的两位谢家的筑基修士一直从容坐在上首,静静听着旁边的修士胡言乱语一样的评定。除了接见那十四个男孩、和后面围杀饿虎的七个男孩的首领时,开口赞许几句,其他时间都是在看着陈观水。
陈观水却是反常的很认真的看着场地下的男孩子们。
梦境神通随着那种虚无缥缈的“空”之力的增长,也在不断的变化。虽然还是只能看见半径五十里以内的“猎场”,也只能看见“目标”在猎场里停留过的痕迹,同样还是依然看不透那些大能金丹修士的底细,但依然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比如现在,陈观水就可以把下面跪着的男孩放在梦境神通的最核心处。只是用眼睛看着,就从他身上的痕迹里看到了很多的东西。残存至微,哪怕是很幼小时留下的一个伤口,心性不定时留下的习惯带来的身体上细微的偏差,几天前走过酒巷留下的香气,和某一个女孩缠绵后留下的轨迹。细细密密,如同一张团起来的纸,慢慢被展了开来。
然后在陈观水的眼睛里,眼前的这个男孩就因为这些被“看”出来的痕迹拖曳出了一个个的幻影。一个个被掩饰住的心性所演化出来的真实的自我,一个个在虚像之后的真实,最后浓缩成了一个具体而真实的评定。
一个个男孩进来,一个个男孩出去。那十四个结阵围杀妖兽的男孩得到了最高的赏赐,被那两位谢姓筑基修士收为家臣,成为谢家的嫡系武士。虽然暂时只是从九品下的廊下执刀,但前景却是可观。那个后来带着六个男孩围杀饿虎的少年,被旁边的一个修士收下,做了他的家臣。
剩下的三十个男孩子,除了三个实在不堪的,其他都被批准在各自的本家出仕,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
消息宣布,营地顿时沸腾。等到那两个谢家修士招呼大帐里的众人去木叶城做客,驾云飞去,营地里立刻开始布置灯火歌舞,设置酒水宴席。站在空中,陈观水看那营地,已经是欢声一片。
这时那领头的谢家修士随意开口问了陈观水一句:“陈道友云游在外,为什么不在此地招揽几个武士充当身边的行走呢?”
见陈观水面色有疑问,他就当陈观水是被困在深山里面苦修的行者,只是一心都留在修行上,才会看上去仅仅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就已经走到了比自己更高的位置。所以他开口说道:“我辈修士如刀,本性固然是要唯精唯纯,以求参破天地道机,执掌天地权柄。但是刀总有鞘,不然总是伤人,何不稍稍松懈,留意红尘俗世,方才能真的砸破道、法之间的天地桥?”
陈观水很是惊讶的“哦”了一声。
没想到眼前这个几乎看不到成就金丹可能的老修士,已经开始沉迷在世俗权力名誉里的老头,竟然还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一番话来。
修士如刀,真正是修士如刀。裁割天地,一味锋芒,永进无回。
却也是真的刀要有鞘,不然就是疯魔,就是迷失。不能收束本心,从外法转为内心,以道、心二字重论天地,才能真的知道“道在法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件事情。
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早就应该金丹一品,威名显赫,怎么可能是眼前的老头子?
还是那个谢家修士主动开口,“这句话是我谢家红妆老祖所言,小友可有所得?下月我家老祖要开山宣**会,不知小友可有兴趣在我木叶城做客盘桓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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