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不是他

 那小童儿青冥奉了茶上来，也不多言，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秦子安看那茶具，便知不是凡品，只因这比南无弦那时所用，还要更好一些。就连这茶，入口也是一股神妙滋味，似乎就连神魂都有所洗涤。


 她悄然环顾这小小院落，只觉得这王真人越发神秘起来。如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会觉得这里住着的，定然是一位隐逸雅士。


 “三千年的云雾茶，寒地冰泉水。”苍凛浅啜一口，看向那站在一旁的小童儿，“只是，这烹茶手法，还欠缺一些火候。”


 “……”


 秦子安在一旁听了有些疑惑，苍凛这般言语，倒好像他喝过似的。别说他一个清苦的剑修，只怕就连御剑门那位玉虚掌门，也喝不上这样的好茶水。


 “你所说不错，主人也说，我这泡茶的手艺还欠缺些。”


 那小童儿黑漆漆如点墨的眼珠儿看着苍凛，听他品评，并未生气，反倒很以为然。这样的举动，反倒让人好奇，他的主人是如何将他教养成这般独特性子。


 一盏茶喝完，远门突然开了，一个青衣男修走了进来，仍旧是胖胖的身材，五官也是肉嘟嘟的，形貌却和王胖子别无二致。只是，这人一眼看过来，眼神清傲孤寒，眼瞳之中带着一点暗金之色，给人一种神秘不可测的感觉。


 “主人，有客人来了。”


 青冥连忙迎上前去，行礼之后，恭恭敬敬地跟在“王胖子”的身后。又以传音，将苍凛认出万年梧桐木和云雾茶的事，一一说了。


 “嗯。”


 这人走到院中桌前，兀自坐了下来，看着秦子安和苍凛，声音透着几分冷淡：“你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只是顺道路过，来拜访一下王真人。”


 秦子安自然不能说，我是来问你，那凝神丹买主还要不要。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却直觉这人并非王真人，单是这通身清华高贵的气质，便于那位截然不同。


 “吾名孟章，尔等既然是那家伙的朋友，吾便提点你二人几句。”


 孟章见秦子安并未将他与那蠢笨的胖子认作一人，心中大悦，这一次蠢胖子所选中之人，还有几分见识。不像以前那些个，将他们两个认错。


 “福祸相依，而今尔道心既明，境界提升，虽是好事，也是祸事。”孟章看了秦子安一眼，便知她刚刚突破到筑基后期，又见她身具红莲业火，“业火未消之前，切忌结丹。”


 秦子安闻言，心中一凛，这人只是一眼，便将她一切看破，见他并无恶意，仗着胆子道：“敢问您到底是何人？”


 “吾之身份，日后尔等自然会知晓，现在知道亦无用。”孟章说完，又转而看向苍凛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苍凛心头震动，不知怎么，便想起他父亲来，却不知孟章为何同他如此言语？


 孟章见他若有所思，也不再多加提点，只是关其身体，又微微皱眉，既是被选中，自然不能由他放任下去——“妖兽林南面三千里，妖兽峰下，有尔需要之物。”


 说完，也不等他两人作出反应，一甩袍袖站了起来，同一旁侍候着的青冥道：“送客。”


 青冥打开远门，忍不住多看了两人一眼，躬身行礼道：“两位，慢走。”


 秦子安站在巷子里，看着那紧闭的远门，总觉得刚刚一番经历太不真实，又想到孟章最后一句话，疑问道：“他说妖兽峰下，有师兄需要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苍凛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心中却已经决定，到那妖兽峰下去看个究竟。


 “王真人和孟章，难道是双生兄弟么？这两个人也差的太多了……”


 秦子安想起孟章刚才的一言一行，无不表明他就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隐逸高人。两人虽然长得一样，可却是天差地远，说的不好听点儿，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气息一样，是一个人。”


 苍凛却并不这么认为，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双生子亦然。


 “难道，是两个人共用一具肉身？有没有可能是夺舍？”


 秦子安想了想，勉强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么这肉身到底是谁的？怎么都觉得与王真人更加贴合，孟章那样的人，合该是个绝世美男子……


 可是，这样一个芝兰玉树，气质卓绝之人，又为何要与王真人功用一具身体？而且听孟章的语气，对王真人显然极为看不惯。


 “应当不是夺舍，此身气息清正浩然，并不驳杂，非险恶之徒。”


 苍凛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无论是王真人还是孟章，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算了，等下次见到王真人，再问问他好了。”秦子安也不再纠结，虽然她不敢问孟章，可同王真人打听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走吧，咱们去买火炎晶。”


 两人走出巷子，到了市集，很快便在一家出售各种晶石的铺子买到了火炎晶。


 “我说怎么有些不对劲儿，那两个家伙居然没有跟来？”


 秦子安这才发现，那两条小尾巴，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大概，还在那里等着，巷子里有幻阵。”


 苍凛淡然道，刚刚进入巷子的时候，他就发现，那里布下了高级幻阵。若非他懂得阵法，也不得其门而入。换句话说，就算有人知道王真人住在哪里，想要找到他，却并不容易。


 等两人买完东西，出了城，离家还有几丈远，便看到一个青衣胖子蹲在自家门前，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他俩走的近了，王胖子立刻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招呼道：“你们两个可总算回来了，让我好等。”


 原来，秦子安和苍凛离开不久，王胖子从屋里出来，看到桌上还未来得及收的茶具，便唤了青冥过来——“刚刚有什么人来过了么？”


 “回主人，刚刚确实有一男一女前来拜访，那女子还戴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


 青冥正在厨房里准备主人每日要喝的甜汤，见他连说话语气都换了，并未奇怪。这甜汤，本来就是给现在这位做的。至于孟章，从来只喝灵茶。


 “说了多少遍了，那家伙才是你的主人，白白活了几千岁，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王胖子，也就是王青，提到这个话题有些焦躁地道。想到苍凛和凤初，又有些懊恼，怎么那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自己不在的时候过来。


 “主人就是主人……”


 青冥执拗地道，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他还是一个蛋的时候，就和主人在一起，又怎么会弄错？


 “算了，我出去一趟。”


 王青拿青冥这死心眼儿完全没有办法，又不能真的同他计较，再度放弃这个话题道。


 “主人，甜汤……”


 青冥看着一阵风一样刮出去的王青，抿了抿嘴，蹲下来继续煮汤。


 三人坐在院中，这回喝的可是普通的灵茶，王青咕咚喝了一大口，这才道：“你们只要记着我是王胖子就行了，至于那个家伙，不用管他。还有那凝神丹，你照旧炼制，过几日我来取。”


 “真人放心，这回绝不会再耽搁了。”


 秦子安同他保证道，这个举止随意，三句不离买卖的人，才是她认识的王胖子。


 “不过，那家伙说的倒也不错，你这一下子到了筑基后期，以后可得压着点儿，暂时还是不要结丹的好。”


 王青也没有想到，秦子安一个顿悟，居然就突破了差不多两个小境界，以她的悟性，这要再来一次，说不得就要开始结丹了。


 “这还要谢谢真人提点，使凤初茅塞顿开。”


 秦子安郑重地道谢，她倒不以为自己一时三刻便能结丹，毕竟这种顿悟的机缘，也不是时时有的。


 “其实，我本来打算以后再告诉你们妖兽峰的事情，没想到孟章那家伙如此心急……那妖兽峰下的灵潭自然是好，却有一只八级妖兽守护着，以苍凛现在的修为，甚是凶险。”


 王青叹了一口气道，先前苍凛能够摘到白果，不过是取了个巧，真要他对上八级蜂王，结果还很难说。


 “若是避过那妖兽呢？师兄有七重纱，可以将气息遮蔽起来。”


 秦子安倒也不瞒着他，不能力敌，不知道是否能巧取？虽然不知道王胖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可见识了孟章那等气度，只怕这七重纱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昔年水镜所制至宝七重纱？没想到居然到了你们手里，只是那灵潭在千年毒蛛网之下，想要避过去却不可能。”


 王青倒是惊讶了一下，水镜渡劫飞升之前，在瀚天大世界，也是个奇女子。想当初，他们还曾有过数面之缘。


 秦子安听了，暗暗称奇，他这语气，倒像是同水镜仙人颇为熟稔。而今，她若是再以为王胖子只是一个金丹真人，那就是缺心眼儿。


 只是，对方既然不肯严明身份，她自当跟着装傻。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存疑问，可有些事情牵连甚广，现在说了对你们并无益处，反而会影响心境。”王青收敛了嬉笑颜色，认认真真地道，“等苍凛什么时候闯过了试炼塔，我便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那一位肯将灵潭之事告知我们，想必也与试炼塔有关。真人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问，想来总有一日，真人有用到我们的地方。”


 到了这一步，秦子安也就明着说了，想来王胖子一直在试炼塔下与人打赌，应当是有意为之。若非苍凛当时拿了绿色牌子，恐怕还入不得他的眼。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可有时候未免无趣……”


 王青颇有些无奈，不过是三言两语，她便能推测出这许多，且不离十，当真是玲珑心窍。


 入夜，月正当空，丹朱与玲珑皆在屋顶修炼，忽然惊觉本体受到了攻击，连忙回到识海查探究竟，却发现花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狂暴起来。


 紫色藤蔓不断狂舞，毫无目的地挥舞着枝条，到处抽动，好几下都抽到了旁边的血参与七彩玲珑宝塔上。


 “花生，你冷静一点。”


 丹朱试图唤醒它，却一下子被抽的滚了两滚，完全无法靠近。


 秦子安正在沉睡中，感受到识海动荡，立刻清醒了过来，內视之下，立刻发现了花生的不正常。


 此时的花生，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完全失去了理智。


 “主人，一定要制止它，再这么下去，识海受损就糟糕了……”


 丹朱试了几次，还是无法阻止花生，上古嗜灵花的攻击力，可不是他与玲珑能比的。


 阻止？怎么阻止？秦子安也束手无策，她与花生虽然订下了主仆契约，但却从未想过要约束它，更不要说伤害它。


 “莫慌，盘膝打坐，放松心神，让我以元神进入你识海之中。”


 苍凛说完，当先盘膝坐下，元神立体，化作光点，倏然钻入秦子安识海。


 秦子安跟着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內视识海，发现苍凛以灵力成网，将狂暴的紫色藤蔓给困了个结实，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很快发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通过內视，识海中一切看的分明，花生受了绑缚，并没有就此消停下来。周身藤蔓却似充气了一般，越来越膨胀，竟是要把苍凛凝聚的灵力网给撑开。


 苍凛离了肉身，以元神之力与它相持，自然十分吃力。更何况，他真元受损，先前只是暂且压制。


 一炷香之后，花生居然渐渐占了上风，而今那灵力网只是险险将它困住，随时有挣开的可能。


 “主人，再这么下去，道君的元神也会受损。”


 丹朱看出，而今苍凛只是勉强支撑，根本就在强行动用元神之力。


 说话间，紫色藤蔓又是一阵疯狂暴动，白色妖丹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朝着苍凛的元神撞去。


 苍凛元神不过拳头大小，哪里能承受这妖丹全力一击？真被击中了，只怕连元神都要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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