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这么老了

 在两人注视下，秦子安最后还是没有法子，从储物戒中将收回的丹药瓶又拿了出来，一一摆在柜台上。既然拿了出来，这丹药，总归是要卖掉的。


 叶明成看着那丹药瓶，就觉得有些眼熟，虽然只是普通的青白瓷瓶，可做工如此粗略的，他也只见过一回，便是那一日在凤初的小摊子上。


 拿起一瓶丹药，开了瓶塞，倒出一颗来仔细察看——同样的丹劲，就连丹息也别无二致，和那日他所见，没有半分差别。


 “你——”他看着面前几乎胖成球儿的女子，有些不确定地道：“凤初？”


 秦子安无语，她何苦来把自己弄成这样？上一回被苍凛认了出来，这次又被叶明成认出。


 “你倒是厉害，她都这个样子了，都能认出来！”秋韶在一旁啧啧称奇，若换了她，是万万认不出来的。不过，这人倒是奇怪，却是先认出了丹，才认出了人。


 “那个——这药，你还收不收？”


 到了这个时候，若要说自己不是，那就是把别人当傻瓜了。再说这丹药不是她炼制的，这叶明成定然也不会信。


 “这丹药实属上品，自然是要收的。”叶明成见她皱着眉头，连五官都挤在了一起，难得面不改色，半点儿不受影响，“凤初你也不必担心，我早就知道这丹药是你所炼制。放心吧，明成断然不会说出来。”


 “多谢！”


 秦子安未料到他会如此说，觉得他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倒是放下心来。


 “今日再见也算有缘，咱们做个朋友如何？”


 叶明成将丹药瓶收了，又查了灵石给她，笑微微地道。至于秦子安如今是何等样貌，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觉得，这姑娘在炼丹一道上颇有几分能耐，既为炼丹同好，便起了认识之心。


 “好。”


 秦子安接了灵石，见他一张漂亮的脸孔带着几分笑，实在是漂亮的很，便不太忍心拒绝。再说了，她与叶家并没有什么过节，这叶明成又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只当多个朋友。反正，他只是暂时来青龙城几日，想必很快就会回去。


 “咱们吃饭去吧！”


 秋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生怕曹乐安再做了饭送到城外，若是走岔就不好了。


 “走吧！”秦子安点点头，又看向柜台后的叶明成，“告辞！”


 “那个——”眼见两人便要离开，看着秦子安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不若，便由明成来请了这一顿，也算庆贺认得一个新朋友。”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也是一怔。不过，既然话已经出口，也就做出坦然从容的样子来，让人觉得他这番开口邀请再寻常不过。


 “那就一起走吧！”


 秋韶在一旁看了，颇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竟然也就同意了。


 秦子安与她走在前面，悄悄用眼神交流——“秋姐，为何要让他跟着来？”


 秋韶却直接同她传音道：“你不觉得，这人很有趣么？”


 倘若此时的凤初长得倾城容色，这叶明成一见倾心还好说，可如今她却是这般模样，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会看得上。


 “……”


 秦子安无语，她可不觉得叶明成哪里有趣，转念一想，吃饭的时候能有个人付灵石也不错，更何况他还是心甘情愿的。


 这万药阁离曹乐安所在的酒楼并不远，只一盏茶时候也就到了。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外面已经排了长队。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飘出，就算秦子安并不饿，此时也被勾起了食欲。


 秋韶领着人，直接越过这些排队的食客，有新来的不识，不满地道：“没看到我们都在排队么？你们三个，到后面去！”


 秦子安闻言，不由失笑，这情形，倒是似曾相识。那一次，在白马酒楼，也是这般。


 “你可别再说了，以后还想不想吃曹灵厨做的饭菜了，居然连他的道侣都敢得罪？”


 有排在后面的熟客小声提醒道，曹灵厨除了做菜一绝，最为出名的，还是他宠妻的名声啊！就算得罪了他本人，也比得罪他这道侣强。


 “啊——”


 那人闻言，立刻起了好奇之心，见她罩着面纱，下意识便以神识探了过去。却不料，突然被一股更强大的神识反弹了回来，连带着他整个神魂都荡了一荡。虽然不至于受伤，可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你呀，胆子倒是不小……”那做解说之人见了，见怪不怪地摇摇头，“你今天还是运气好，若是遇到曹娘子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这般做，至少也要昏迷个两三天。”


 有了这一番插曲，秦子安再看秋韶时，心情又有些不同——“我什么时候，能像秋姐这般厉害就好了！”


 三人这时已经入了酒楼，秋韶闻言一笑道：“你才多大一点儿年纪，等过个三五百年，自然能同我一样，说不得还更厉害！”


 “三五百年啊……”


 秦子安叹了口气，她还是务实一点儿吧，得不到神石，什么都白搭。


 “前辈说的不错，凤初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叶明成走在最后，听她话语中透着失落，连忙安慰道。在他看来，以凤初在炼丹一道上的天资，将来的修为未必比秋韶差。


 “行了，既然你与凤初以朋友相称，也别前辈前辈的了，跟着唤我一声秋姐吧！”


 秋韶领着两人到了自己惯常用饭的雅间，推开窗子，看着外面姹紫嫣红的花海道。这花海，正是连通着她家后花园，这一片繁花，也是曹乐安亲手为她栽种。


 秋韶一来，便有人回报了曹乐安，不一会儿便有几道菜先送了过来。那招待的女修笑着道：“曹灵厨交待了，让您先喝点儿汤，这一盘乌冬笋您少吃些，后面还有几道菜，很快就上来。”


 既然没了旁人，秋韶索性将面纱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与甜美声音不符的苍老容颜来。


 “我从前听师父说，世上有一种复颜丹，吃了便可以让人恢复到容颜最佳的时候。”


 饶是秦子安见了几次，而今看了，还是忍不住叹惋。以秋韶这般风姿，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复颜丹我也听说过，只可惜就连万药阁也没有卖的。”


 秋韶径自夹了一筷乌冬笋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合她口味，正适合做开胃菜。她初有孕的时候胃口不好，曹乐安便专门研制了这么一道菜。


 “这复颜丹乃是高级上品丹药，炼制过程十分繁琐，而且材料十分稀有。不过，也不至于没有丹师能炼吧？”


 秦子安有些疑惑，就算万药阁没有，可瀚天大世界丹师如此之多，难道就没有一个丹师能够炼制复颜丹么？


 “你所说不错，正是因为复颜丹对丹师要求太高，而且必须以丹火炼制，现今能够炼制此丹药的，唯有一人——便是我四叔。”


 叶明成意外地看了秦子安一眼，没想到她连复颜丹都知道，不过明显对炼制程序不十分清楚。


 “你四叔，是叶正阳大师吧？”


 秋韶稍一思索，便得出了结论，这叶明成乃是出自炼丹世家最有名的叶家，虽不知道叶正阳在家中排第几，但瀚天大世界最厉害的，能够炼制复颜丹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炼制复颜丹需要丹火？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秦子安的注意力，却在丹药的炼制上，她曾经听闻师父说过各种丹火，自然知道其得来不易。


 这丹火，便如同剑灵与之剑修，乃是一种梦寐以求的存在。


 “四叔年轻时，四处历练，有幸收服了赤焰火精，也因此得以炼制出高级神品丹药，成为地级炼丹师。”


 说到叶正阳，叶明成一脸的崇敬，他自幼便跟着这位四叔学习炼丹，对他的敬仰，说的夸张些——便如同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神品丹药，我听说但凡炼制成功的时候，都要渡丹劫……”秦子安无限向往，她先前只是炼出几道浅显的丹纹便觉得此种玄奥难言，高级神品丹药啊，却是想都不敢想。


 “我那时候虽小，却也有幸见识了，当时那情形，实在是毕生难忘。那十几道水桶粗的紫雷，一下下打在四叔的身上，我那是骇怕的很，生怕他抗不过去。”


 说到这个，叶明成仍旧心有余悸，只是四叔迎着天雷傲然站立的无畏气度，却从此烙印在他心里。他那时就想，以后也要做一个如同四叔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儿。


 “你同你四叔，感情应当很好。”秦子安见他说起叶正阳时一脸的孺慕之情，不由想起华南风来，“我以前在乾元中世界，也有一个待我很好的师父，还有师兄……”


 “有丹火固然不错，不过四叔说了，炼丹最重要的却是用心，并非只是把材料放进去不出差错就好……我观你炼制的丹药，便很不错，每一炉丹药的差异都不大，这便说明你在灵液融合与控火上，已经熟练的掌握……”


 叶明成也是个丹痴，说到炼丹便很是忘形。再加之，他鲜少与人这般讨论——他从小在炼丹上就有天才之名，堂兄弟们排挤他，同龄的孩子敬畏他，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日这般畅快过。


 秋韶在一边已经喝了两碗汤，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很是无奈。这叶明成说起炼丹就没完没了的，偏偏凤初又听的兴致勃勃，时不时还插上两句，发表一下见解。


 这聊着聊着，居然连吃饭都顾不上了，简直到了忘我的境界。


 百无聊赖地扒了两小碗饭，见这两人还在热烈的讨论中，她又实在插不上话，也不感兴趣，索性悄悄的离开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一桌菜已经凉透，秦子安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过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看向窗外，星辰满天，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


 “这些菜凉了，不如换些热的上来。”


 叶明成笑着道，这一下午聊下来，只觉与凤初之间又亲近了不少。


 “不用，这些就挺好。”


 秦子安连忙阻止道，只捡了些凉菜吃了。这一桌子饭菜，不知道要多少灵石，就这么扔了，岂不是浪费？


 “族里都说我是炼丹天才，往日里我自己也颇为自得，如今遇到你，深感自愧不如。”


 叶明成不明所以，倒也没有坚持，学着她随便吃了一些，由衷地感慨道。


 “要说炼丹天才，不该是你四叔么？再说了，你也很厉害啊，年纪轻轻已经是黄级炼丹师了。”


 秦子安失笑，这一下午，叶明成提起他四叔的次数不知凡几，连带着就连她也起了好奇心，倘若有机会，定然要见一见。只可惜，听叶明成说，他这位四叔早年还四处游历，回来之后便鲜少出门，近些年更是常常闭关。


 “凤初，你以为我多大了？”


 叶明成不以为然，若说年纪轻轻，在炼丹师中确实可以这么说。但若是和凤初比起来——


 “二十三亦或二十四？”


 秦子安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烛火下这张脸更是漂亮的不像话，眼眸带笑，一挑眉一勾唇，便自成一道风景。可若要猜测年纪，还真是难。


 “哈哈，我今年，已经快一百岁了。”


 叶明成笑的开心，冲着秦子安眨眨眼睛，难得有种俏皮之感，实在不敢想象，他已经这么“老”了。


 “……”


 秦子安回想前世的百岁老人，无不鸡皮鹤发，便愈发显得眼前之人妖孽。不过，想想也是，元婴修士寿数便有千岁，叶明成而今还不到一百岁，以后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供他消耗。


 “若不是修真之人向来子嗣艰难，说不得我的子嗣都比你还要大了。”


 叶明成抚掌大笑，他自然看得出凤初的真实年纪，与他而言，凤初便是名副其实的小丫头。


 “什么样的女修，居然有勇气嫁给你！”


 秦子安看着这一张雌雄莫辩的漂亮脸孔，哪怕现在笑的毫无形象，也无损半分风情。


 “我，我还没有成亲！”叶明成听了，如玉面庞居然红了一红，又忍不住询问，“为何嫁我还需要勇气？”


 他自认为，自己这相貌还是不错的，性情也还好，爱慕他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


 “有哪个女子，能够容忍道侣比自己还漂亮？”


 秦子安煞有介事地道，就算再漂亮的女子，到了叶明成面前，也都瞬间红花变绿叶。


 “说起来，能够扮丑扮的这样毫无压力，你也是我平生所见头一个。”


 叶明成一愣，接着打趣道，不过是短短一个下午，两人逗起嘴来，已经像是认识了几十年。


 “我关你面相，以后喜欢的女子，定然比我还丑。”


 烛火下，圆滚滚的胖子笑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哪怕是违心，也让人说不出一个顺眼来。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光。


 叶明成呆了一下，有些好奇她本来面目如何，但她既然如此坦然的扮丑，想来对容貌并不在意，也就放心调侃道：“这世上，只怕再找不出比你更丑的。”


 待两人离开雅间，便有修士同曹乐安回报，等下了楼来，他已经等在门口。


 “韶儿见你们聊的投契，便先行回去了。不过，凤初一个人回去她到底不放心——”


 曹乐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一美一丑实在是鲜明的对比，居然还能聊得这么投机……


 “还请秋姐放心，一会儿我送凤初回去。”


 叶明成闻弦歌知雅意，曹乐安的意思，他自然明白。本来，自己也正有此意。


 “今日是我疏忽了，改日我再去看她。”


 秦子安一脸歉意，秋韶好心好意陪她一上午，结果她刚刚同叶明成聊的太专注，居然把人给忘了。至于叶明成要送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这个点儿，她一个人回去还真有些担忧。


 虽不必担心被劫色，可万一有人见她长得太丑，看不顺眼呢？这虽然是玩笑话，可还是谨慎些好。


 “行，我家很好认，就在你们刚刚吃饭的雅间后面，那外面就是我家的后花园。”


 曹乐安笑着道，他对凤初也很有好感，能有个人去给韶儿解解闷，自然是好的。


 就这说话的功夫，外面又排了不少人，秦子安见状，也不再耽误他的时间，连同叶明成一起告辞离去。


 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商铺也关了大半，平时人来人往的街道，立刻显得开阔了许多。秦子安与叶明成并肩而行，时不时说到炼丹上，见解一致时便不自觉相视而笑，气氛居然也有些诡异的和暖融洽。


 叶荣默默地跟在后面，数着自家公子开怀畅笑的次数，居然比之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要知道，自从公子成为黄级炼丹师，四少爷闭关的时间又越来越长，他便很少这么开心了。哪怕是笑，也是温温淡淡，从未到过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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