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中邪
大叔这才醒转过来,露出一副惊愕的神情,在熠熠生辉的烛火闪耀下,脸上的血浆和皱纹排布在一起,看上去竟有些阴森。
他先是艰难地挪动着被紧紧绑住的身体,冷双给他上的结扣很紧,双手还被捆在腰后,两条腿也挂住了绳子,几乎没法动弹。
这男人蓄了一口密密麻麻的唇上胡,这时候沾着血。紧张的时候,胡须都跟着他整张脸一起颤抖起来,他张开嘴,连嘴里都是血。
“出什么事了?这这,这是怎么了”
这是他第一句话,声音怯懦,浑身打颤。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恐怕真的要把他当成无辜的受害者。
男人左顾右盼,视线闪动,最后停在了冷双的脸上。
“为什么要绑着我。”男人饶了几句疼,呻吟着抱怨起来。“倒了血霉了这是……”
不过不管他怎么挣扎折腾,从头到尾也没人搭理他。只有陆不鸣仔细盯着这男人的一言一行,看上去兴致满满。他收紧大腿,使尽力气蠕动到了这大叔的跟前。
“小伙子,你过来。”这大叔也注意到陆不鸣,两人几分钟前才在那狭小的房间里面对面,这时候,男人的口气听来简直像是第一次打照面。
陆不鸣倒也听话,真的就凑到中年人的面前,瞪着眼。
“你知道这里怎么回事么?这,这,报警了没有。”他有意无意又看了一眼冷双,冷双的视线冰冷,不发一言,她的手里捏着一把通体透黑的手枪,全身散发出的气场和武器一样。
不仅是冷双,四周全没人搭理他,也没有半点声音,只是睁着双眼,眼里盯着男人。这种视线,尤其是围坐在男人周围一圈的这种视线,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惧。
“怎么不说话?啊?”男人显得焦急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有没有吭个声的!”
陆不鸣摇摇头,叹了口气。
“大叔,没必要演戏了吧,随着性子杀人,杀完人之后再装作精神失常,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这种想法可不现实。”陆不鸣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男人的图谋,然而后者还不死心。
“说什么胡话。”他对陆不鸣的指认嗤之以鼻,挣扎着想要起身,没想到冷双的绑缚十分结实,腿脚裹缠在一起,连身体平衡都保持不了。他越是想要站起来,越是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最终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支支吾吾地埋怨起来。
“这是死扣结,死都解不开。放弃吧。”冷双看着男人来来回回挣扎了半天,才悠悠说道。
男人当然不会因为冷双的一句话就放弃挣扎。他咬着牙,猛吸了口气,胸口像个气囊似的鼓了起来,手握成拳,尽管横卧在地面上实在谈不上雅观。
不过终究是无用功,冷双系成的死结,男人始终挣脱不开。
最终男人放弃了抵抗,拼命的折腾让他直喘粗气,满头大汗。“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
听了男人无厘头一样的抱怨,陆不鸣哭笑不得,他一脚踹在男人的屁股上。“谁要害你了?”
男人斜着眼瞪了瞪陆不鸣,索性不再说话。陆不鸣艰难地挪过身子,转向另一面,这次冲着冷双和黄子锡等
三人。
黄子锡刚吐完,肚子里空空如也,精神好像也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恍恍惚惚,丢了魂儿一样。但瞧了男人一眼,火气就冒了上来。
“你丫装什么蒜!刚才就是你!他妈的拿着个斧头到处砍,这里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怎么回事,看到这些没有!”
黄子锡站起身,指了指身边躺了一地的尸体,激动地张牙舞爪:“都他妈是你干的?你现在装什么无辜?”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来,他看了看黄子锡,仿佛头一回见这个人一样。
“你在说什么?”他问。
黄子锡被男人这无辜的质问问得有些发懵,难不成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他退后几步,男人挣扎着坐正,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我想想。”男人说道:“我从城西来,我叫程耀华。”
说着,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份证明身份的东西,借着烛火闪耀,陆不鸣认识这东西,这是蛇六送他的邀请函,封面长得一样。
男人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打开内函。名字上果然写着“程耀华”。陆不鸣留意地多看了一眼,蛇六这家伙原来不止顺走了白金别针,信函里原本还有一纸股权债书,看样子被邀请的这些有钱人也不是随机挑选的。
陆不鸣正疑惑他们之间的联系,程耀华已经收起了信函。
“我在城西开了一家制药厂,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能说是衣食无忧。”程耀华的脸上凸显出疲惫的神情,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光有些微微发怵。
第十二章 中邪冷双这时候竟然冷不丁地插了句嘴。
“有钱人都是一样的台词。”她阴冷的语气,听不出究竟是责难还是吐槽,男人的脸上也露出惭愧的神色来。
“小姑娘说的很有见地。谁祖上三代还不是个农民,哪时哪刻也不该忘了苦日子。我自己也是白手起家,靠年轻时候打拼出来的事业,怎么人到中年,啥都忘了?”
陆不鸣只觉得好笑,他从不信这样的临时忏悔,比三流演员的自白还要不如。但他没有打断“三流演员”的自白,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不得不说,还津津有味。
“你忘了什么?”时不时,陆不鸣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提两句嘴,不给这可怜的大叔搭上两句话,他是不会尽兴说下去的,自己也看不成什么好戏了。
“忘本。”程耀华的眼睛睁的滚圆,他说:“有了钱,事业到了这一步,每天除了赶场子喝局子,除了这些还剩什么?唉,忘本。”
“唉。”他每说一句,总要哀怨似的感叹很久,时不时的还要博取两分同情。“要不是这样,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我今天收到这封信函,原以为是老朋友叙旧。我看上面特地嘱咐亲身来,就推了两个会才过来——早知是这个结果……唉。”
程耀华说的很是真切,但陆不鸣却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不过他不急着戳穿,反倒是看向冷双,他知道肯定有人会坐不住好奇心的。
“后面?”冷双果然追问。
程耀华的嘴角微微咧起,摆出一张苦涩的颜神,说道:“这附近我正好有房子,顺道也就来了,我记得参会人不
多,也就十几人不是?进来之后的事,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个梦,梦里的事我不清楚,听说不记得是正常的。”
但信口开河可不是正常。陆不鸣眯着眼冲着程耀华一个劲的笑,仍旧没有戳破。
“只记得满地都是血……就跟现在一样,其他的,我就连这些人是谁,我这是怎么弄的。”程耀华说着,抖了抖自己的衣领,鲜血顺着脖子滑下,他身上的伤口还赫然冒着红。
“我真的一点头绪没有……各位,我看你们面相很善,行行方便,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也好让我给家里,给警方有个交代。”
冷双皱了皱鼻子,问道:“警方?”
“中邪?”黄子锡傻眼了,他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亲身经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下场。他愣了愣,不久前在赵老五的卧房里提出这个“推理”的,不就是自己吗?
“肯定是中邪。”程耀华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他自己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更确信,与其说是在说服别人,倒不如说是在骗自己。
陆不鸣看了看程耀华,问道:“你说的中邪,是个什么意思?”
“我请道士算过。”程耀华咽了咽口水,说道:“今年逆运,大吉要化凶,必须见血。你看,我这不见血了?”
陆不鸣却笑了:“没想到这话说的不错。”
“什么话?”程耀华奇怪的问道。
“越有钱的人,往往越迷信。”陆不鸣偷笑。“有钱倒不见得是守财奴,但是囤了财又没有什么真本事的人不一样,他们不相信自己的钱财是自己的能力得来的,有人说是运气,有人就说这叫神助。越有钱就越有病。”
程耀华听了陆不鸣的话,脑袋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不不,这叫宁可信其有。”程耀华说的诚恳,陆不鸣却笑着不再说话。两人这话说的正上头,冷双那冰冷的语气又冒了出来。
她收起手机,说道:“半个钟头。”
这句话很是没来由,既不是对谁说,也不是接了哪句话,凭空出现,也完全不让人搭话。搭话的是孟婉,她小心翼翼举起手,看来跟冷双搭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冷双点了点头,孟婉才敢出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陆不鸣颇有一种回到课堂上,老师和学生的既视感。
“半个钟头……什么?”孟婉细声细气地问。
冷双看了一眼孟婉,说道:“从市局的警队出发,联系到最近的幺二零,大概需要半个钟头赶过来,我们原地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嚯。”孟婉点点头,难得露出了微笑。陆不鸣视线扫过来,两人的对话听在他的耳朵里总有种奇诡的恍惚感。
既然等就行了,几人又陷入了难得的沉默。但是这个状况下沉默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地下室里不知哪来的风,风声轻轻摇摆,在烛火上来回闪动着,看起来有些妖艳。
耐不住性子的程耀华时不时抱怨,哀求冷双给他松松绑,不全送,至少让他那老腰好受些也行。
“你得了吧。”陆不鸣出言讽刺。“我好好一个四化五美好青年,不也跟你一样被绑成粽子捆在这里?你还想要啥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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