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

 “菜菜子，山口是突然……消失了吗？”


 虽然还是生疏地叫着山口星的姓氏，但美美子早已把同她们一样因为是“怪物”就被关到这里的山口星认作是同类了。


 山口星原来坐着的地方，只留下一支孤零零手机，在彰显着这并不是一场无稽的幻觉。


 “菜菜子，她会不会被怪物吃了……”


 那下一个会不会是她们？


 菜菜子只能苍白地安慰：“不会的，山口肯定会好好的。”


 突然房间猛烈地震动，墙面裂开细小的裂缝，甚至连铁笼也地上挪动了一段距离。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美美子愈发确定山口星已经遭遇不测，她甚至隐约可以听到黑色怪物的嚎叫，这可能是怪物在吞噬着山口星。


 雪白的墙壁上突然破出一扇和整间屋子风格不同的腐朽大门，仅仅是开门的动作，上面的斑驳木屑就已经承受不住地落下。


 满脸横肉的大人又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过来送饭了，他混浊的眼睛里全是仇恨。送的团也是极小的，不过是每天能维持生命的最低营养罢了。


 是怕她们跑掉吗，只有没有力气的孩子才是最好控制的。


 但今天可能连小饭团也没法吃上。


 横肉脸今天特别暴躁，他穿着粗气就像一只暴怒的野兽一样。尤其是他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他完全就不加掩盖地对两个女孩的恶意。


 他凶狠地踢着笼子，把饭团丢在地上用鞋底碾着：“怪物，还有一个祭品呢？”


 “……”


 见两人不回答，他又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我问你们，还有个祭品呢？”


 他脸上的横肉随着说话抖动，像这样皮褶很多的脸，应该是可以夹死苍蝇吧。


 美美子被男人吓到，紧紧抓着抓着同胞姐妹的手臂，反驳的话语就像是胶水，黏住了声道，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明明是你们先把山口抓走的！”


 横肉脸被菜菜子激怒，把铁笼踢得哐啷作响：“你们这群怪物，要不是我们给你提供了衣食住行，还不知道感恩，早知道早就把你们处理掉。”


 他瞄到了山口星遗留的手机，甚至都懒得弯腰，直接踩着用力碾：“你们就是用这个和外界通信吧。”


 小巧的手机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外壳只清脆地响了一下，就轻易被男人踩成了两半。


 “像你们这样的怪物就应该像这样毁掉！”


 远处怪物的嘶鸣，和面前男人的辱骂声交织在一起，是一场疯狂的协奏曲。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即使是能够看到希望的曙光了，也会像这样被拉入泥潭，狠狠地践踏到连渣也不剩，那个破碎的手机不就是对她们的警告吗。


 “轰——”


 第二次震荡开始了，这次的更为剧烈，四面墙壁都发出了无法承受的爆裂声。有门的那一面墙壁随着令人牙酸的摇晃声，整个坍塌。


 “你是谁！村里可没有像你一样留着刘海的人！”横肉脸颐指气使：“哪来的小鬼，这里也是你可以乱闯的吗？”


 美美子从来都没有听过横肉脸如此外强中干的语气，虽然他还在言辞上极力想显出他的长辈气势，但是他的语气却不像面对她们时的咄咄逼人。这个平时总是不给她们好脸色的、甚至要在言语、在饮食方面虐待她们的男人，竟然也会这样说话吗？


 她偷偷拽了下菜菜子的手，示意她看向那面坍塌了的墙壁。


 因为是黄昏的原因，再加上背着光。只能看出是一个穿着有着过于宽大裤腿不良风的黑色制服的长刘海的男生，他站在废墟上，身边有浅色的像是神话中的龙一样的生物盘旋舞动。


 美美子从游龙身上感受到了同黑色怪物一般的恐怖气息。


 但与之不同的是，游龙听命于这个男人。


 “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孩子关在笼子里。”


 横肉脸虽然还是粗鲁的措辞，但语气已经平缓了很多，他就想是一位苦口婆心的家长：“像你这样大城市来的人，自然是不懂我们的苦心，这两个孩子是怪物，为了防止她们伤害别人，所以才把她们关在笼子里的。”


 “……”


 “是的，这种怪物只能关在笼子里，才能保障村民的安全。”


 村长领着武装着的村民姗姗来迟，太过匆忙，他们都还没有扮上河童的样子。形形色色的不同衣服的村民汇聚在这个小小的神社里，有扛着农具好像刚从田地里赶来的老头，也有丝毫不遮挡自己恶意，提着菜刀的年轻人。


 他们沉默着站在村长的后面，就像是一面无形的墙。


 美美子可以看到她们的父母，也是这样沉默着站在和蔼微笑的村长后面，他们的眼神甚至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错开眼神，故意不看关在笼子里的女儿们，好像这样就不会愧疚。


 “我和美美子做错了什么！”菜菜子冲动地朝着村民大喊。


 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个校服男生或许是她们人生的转机，又或者像山口星说的那样去借电话报警，也可以逃离这个村子。


 村长还是那幅满脸堆笑的和蔼样子，和之前哄骗山口星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故作姿态地从地上捡起被踩坏的饭团，递给了笼子里的两人：“快吃吧，能让你们这些怪物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他又狡猾地向夏油杰眨了眨眼睛：“像这样的怪物也是我们村子的私事，也就不劳烦你了。”


 所以说，他最讨厌猴子了。


 夏油杰任由虹龙挂在自己的肩上，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出滑稽戏。


 这是多么荒诞啊，猴子竟然说要剥夺人类的生存权利，用他们空空如也的大脑来指挥，甚至还借助着数量，真的成功了。


 盘星教中猴子们欣喜的脸，和现在企图用微笑和阅历来掩盖他们的恶行的猴子的面孔重合了。他们的脸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左右两边的脸颊分属于不同的猴子，又被粘稠的鲜血粘在一块，咒灵从他们的下贱言语中被催生出来，变成了刺向咒术师的一把把利剑。


 “所以我说，应该把猴子杀光啊……”他捂着脸低低笑着。


 脑子里的那一根弦，断了。


 面前是一片血色，原来猴子和人类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啊。


 可能是第一次的原因，夏油杰已经不太记得细节了，等他回过神来，地上、墙上、甚至是他的身上，都遍布了猴子肮脏的血液，粘稠得让人恶心。他甚至只是召唤出了几只二级咒灵，就把在场的猴子全都请扫干净了。


 真是，咒术师用猴子的面容伪装，真的是太傻了。


 他彻底突破了那道临界线。


 直到美美子从笼子里出来，她还是懵懵的。她试探性地摸了一下眼前男人召唤出来的小怪物，它们是青色的皮肤，长着好几对翅膀，像是长着昆虫触角的小精灵。


 “没事，已经结束了。”身上沾满了血迹的男人微笑着摸了摸她俩的脑袋：“伤害你们的猴子已经死掉了。”


 “他们就是猴子吗？”


 “是的，他们没有天赋，不能够成为咒术师，所以他们就是猴子。”夏油杰让虹龙围绕着两个女孩飞舞：“你看，这就是咒灵。”


 菜菜子纠结地抓住了美美子的手：“我们……也是猴子吗？”


 她还是不敢相信，作为怪物被驱逐到这里的她，还有美美子，竟然可以摆脱怪物的头衔。


 “你们是我的同类。”夏油杰温和地回答。


 同类。


 美美子又想起消失的山口星，她紧紧抱住菜菜子的脖子，泪水浸湿了菜菜子的脖颈：“如果山口星能晚点被吃掉，她没准也可以活下来了……”


 *


 美美子和菜菜子，应该没事吧。


 山口星坐在警车后座，随着车子的前进，她愈发感觉到不安，如果今天送饭的村民没有看到她，会不会变本加厉地折磨美美子和菜菜子，她们本来就被虐待到骨瘦如柴，真希望她们能够等到她回去。


 而且神社下的咒灵，就像是一座活火山，指不定什么时候爆发。


 她拍了拍脸，扒上副驾驶的警察：“还可以再开快点吗！我真的好害怕我见不到她们。”


 “小朋友别急，我们已经联系附近的同事过去了。”警察拿起对讲机：“呼叫呼叫一组，你们到了吗，村子里的情况如何？”


 山口星紧张地盯着对讲机，生怕那一边的警察突然来一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她忍不住小声：“我可以去带路……”


 “什么，村民们的尸体？我们马上就到！”


 但警察不可思议的语气让她咬上了舌头，竟然就这一会，就发生了？


 她估计现在的样子非常失魂落魄吧。她已经可以看到两个警察通过后视镜观察她，甚至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一下安慰的话。


 离开前的听到的磅礴心跳声，真的是哪那个咒灵苏醒吗？那她岂不是害了美美子和菜菜子，还有……溯奶奶。


 当她过世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何况除了大事上唉糊弄，其他时刻都很好的溯奶奶呢。


 你就是凶手，她在心里检讨着自己的罪过，身上的擦伤突然就像是浇了盐水，更加的痛了起来。如果她没有临阵脱逃，那是不是还有阻止的机会呢？反正她又成了幸运但又不幸的幸存者。


 “小朋友，不好意思，我们得把你先送到总局。”捂着嘴小声说话的的警察结束了对话。


 “一个都没有了吗？”山口星悲观地想，一定是咒灵撕裂身体造成的伤口过于恐怖，恐怖到会让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以后……”警察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能够安慰这个孩子的话。以后会更好，对于她来说也太无力了，但到最后他也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以后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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