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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田昌意微微一笑,也不恼,她接着说了下去:“及后来,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天下宗室皆四分五裂,宋国也不例外,桓公为旁支戴氏剔成君所杀。至于康王偃杀其兄剔成君,说不得是传统作祟,宋国自此后便一直不太安稳,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在前,宋太子又怎敢安心,田不礼仕赵前,在康王偃面前又多加挑拨康王与太子的关系,由此,齐灭宋前,太子虽出走他国,康王与太子之臣就有过一番争斗,齐灭宋时,争斗再起,这才是宋国为齐所灭的主因。”

“剔成君居齐而死,康王偃自国灭后奔逃至魏,两君各有所好,你大可猜想一番,宋太子,又是哪一方的人物?”

“哦?你这圈子兜的弯弯绕绕的,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太子的人。谁都知道,太子至齐的路上,因为水土不服,康王二十五年已然病逝。”

“那宋太子公子戴昌意呢?”

“便更是无稽之谈了,公子他在去年的商丘防守战中,久战失利,已为齐人所杀。”

“你可亲眼所见?”

“还需要我说清楚么?城门枭首,宋国为天子亲封之国,昔年微子启在时,与天子为客,与其神明之后也,千年来未曾如此受辱过。”

田昌意瞧着眼前有些怒气冲冲的男子,先看他喷涌着火焰的眼睛,再看他不时滚动的咽喉,接着是他抬起又放下的双手,似乎自己再不能立即给个说法出来,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田昌意轻描淡写道:“我为田昌意,是齐国安平君田章之后,现任齐国武胜军都虞侯一职。”

“这种消息还用你再说一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管你是哪个封君的后代,不借就是不借,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不然就此斩杀了我,好过你两手空空地回去,不过,你敢么?乳臭未干的小子。”

“亦是康王太子之后,公子戴昌意。”

短暂的沉默后。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无盐朗咬着嘴唇说道,“你为齐国王族宗室子,这是我所确认的事实,你要说你是太子之后,公子戴昌意,未免太过于无稽之谈了。”

“我也不是空口无凭的。子罕弗受玉的故事你应该有听说过,平公时有名的贤臣,君子以不贪为宝,其后一直为宋王室的身份象征。”田昌意捏着领口,从中牵出一条用红线穿戴的玉玺印。

若是寻常时候,这枚玉玺印应当是挂在腰带上的。

“”无盐朗凝望着田昌意,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信,还是,不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盐朗,你害怕我这枚玉玺印是从戴昌意的尸体上劫下来的,毕竟一个封君要对一具尸体做些什么,还是很简单的。但是,我不会骗你,你也不会被我骗。天子死于诸侯之手后,这江山改姓,或为旁支取代,都是常事。莫要说你们无盐氏于宋国有多少忠诚可言。主卖官爵,臣卖智力。商人重利我给你的是选择,选择的也是你。”

田昌意将玉玺印塞回领口里:“扶植一个亡国公子成为一国之君,掌管一国钱财,无盐朗,你觉得你们无盐氏能够从中获利多少呢?”

“奇货可居的故事我也有听说过,但明人不说暗话,我怎知你这一说就能成真?我不知你是怎么当的这个安平君,又是怎么领这一军为齐国作战,但据我所知,你在齐国毫无根基,除了你跟齐国公主有点关系一个公主,有什么用?”

无盐朗本想在一句话的末尾就那齐国公主狠狠嘲讽一番,但是话到半途,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七月,天正热,相对窗外铺天盖地的热浪,这内书房该是极为阴凉的,但是他还是汗流浃背了起来,却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冷。

田昌意笑了,有些微的不自然,但是那笑容极为轻松,也,极为愉悦:“因为公主殿下的话总会成真。”

“难道齐国的那些市井传言是真的?”

田昌意不答他:“你要是不同意也无事,我不会”

“除了将这楚丘的粮食都收购下来,你还需要我做什么?”感觉这机会百年难得一遇,无盐朗口舌生津,他是无盐氏的二公子,如若没有大的功劳,终此一生,也只能为兄长臂膀,处处受限,还不如在父亲尚在时,搏他一搏,“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现在我只能以我个人身份帮你,若是你兵败身死,罪责也只在我一身,一切与无盐氏无关。”

“这个我自是知晓。我断山阻隔魏军,不知魏军会在楚丘盘旋几日几月,城中眼线须得你为我遮掩一二。另外,若是山上粮食不足,这后勤的事,也得拜托你。”

“你这要做的事也太多了吧!还要在魏军眼皮底下给你运粮,你莫不是当我有三头六臂供那魏人去砍?”

“但若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轻而易举的事,何须用到你呢。”田昌意忽然拍手合掌,笑得极为晃眼,“另外帮我留意一下田不礼,看他如今在何地。”

auzw.com “唔,田不礼,他不是火速降魏后,就再没”

“对,所以,帮我留意一下吧。不杀他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杀了他。”

无盐朗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田昌意的话,他知道田昌意这么说,势必有他的用意,但是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仇什么恨,田不礼应该在公子戴昌意主事宋国前便已失势了,不当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难不成是私仇?个中因缘想想就有些头疼,当年确实是有田不礼与太子不和的传言但不管怎样,这种事没有问出来的必要,他知道,一个合格的君主,不会喜欢和臣子解释太多。

“好。帮你遮掩眼线,粮食若有不足我会想办法,至于田不礼的行踪,我会动用商行所有的人手为你打探。”

“嗯,这便够了,其余你再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好。”但应答之后,无盐朗没有任何动静,“但是”

“不用担心你付出的拿不回来。齐国三千人杀不了我,现下我有五千人,还是跟再熟悉不过的魏国人打仗我不骗你,我不会死的。”

闻言后,无盐朗点点头,在他看来,有这句话,就够了。

田昌意拂袖离去。

当夜,武胜军整齐军备,破坏了城墙上的几栋箭楼后,离开楚丘城直上九任山,按照田昌意指示安营扎寨。

长夜漫漫,自山中汲水道,一名虞侯一名都头接引水源,直到天色将明。

——齐王宫武池殿。

靡靡丝竹之音,编钟山水,击瓮扣缶,又何以快哉?!

“噗”

男女分席,齐国没有太后也没有王后,自是以新封在薄姑的薄公主,陈目夷为尊。其时,不知晓为何,坐席中,除却公主目夷,诸位贵女,尽是笑出了声。

“你们都在笑什么?”公主目夷面有不解。

“噗嗤啊,公主殿下,这是比较老的故事了,说起来,还是我小的时候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公主殿下您年纪还小,一时听不懂也正常。恰好是前些日子西市多了些宋国奴隶,我们没有经过公主殿下允许就擅自谈论,还要请殿下您不要怪罪。”一名面容姣好,发髻很高的贵女先行说道。

“真是的。就是因为父王把我关在宫里面,总是不让我出去,所以总是跟不上潮流,就连你们随口说的东西都听不懂。怪罪你们作甚,是我知识浅薄。继续说吧,也让我知道一些史话趣事,最近因为战事,宫中筹办的宴会也降了一等,诸位都玩的不尽兴,你能令人开怀,便是功劳。”

“谨遵公主殿下圣言。”发髻很高的贵女俯首微微行了一礼便道,“先前讲到了宋襄公泓水之战的事,接下来我要讲的是当年宋国与郑国开战的事,那次郑国攻宋,宋国迎战谁能料想那为宋国大将驾车的车夫就因为没有喝到一口羊汤,这仗还没开打,就驾车至奔郑军大营,于是啊,郑国人什么都没干,就俘虏了宋国的大将,宋军不战自败。”

席间议论纷纷。

“先说那宋襄公列阵不击,还能说他讲究君子遗风,要打就打个堂堂正正的仗,可这”

“哈哈哈,是,太蠢了,虽是一介车夫,竟然如此鼠目寸光。”

“怪不得宋国会亡国呢,有这么一些君主和百姓在。”

众贵女谈笑一番后才发现席间公主目夷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啊,对了!这两日公主殿下很奇怪啊,诸位有发现吗?”

“哪里?”

“这两日公主殿下都有和我们聊天啊,说一些事,也不是像以前那样默不作声。”发髻很高的贵女捂着胸口,长叹了一声,“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公主殿下要治我口不择言的罪呢,没想到竟然还说这是功劳。”

“还是谨言慎行一些吧,父亲和我说近日公主殿下的表现很是张扬,现下她那名贴身侍卫不在,真要处理谁,大抵是不会有所顾忌的。”一名贵女咽了咽口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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