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007.


 平春晓大概做梦都想不到相比她此时的手忙脚乱和气急败坏，被自己视为人生仇敌的岑遥早已破除了他们给予她的闹剧。


 她前脚还在洋洋得意于八墨出版社的恭维，后脚就在秦海的惊呼下看到了岑遥的微博。


 当下载了文档和视频，一条条看过去时，平春晓已经怒火中烧。


 女人死死咬着嘴唇，粗喘在寂静的环境内显得格外明显，直到最后一刻，她终于没能控制住将鼠标狠狠砸向了桌面。


 ‘嘭’的声响传来，平春晓又一脚踹在了书桌的桌角上。


 “岑遥”二字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像是染上了深刻的厌恶和恨意。


 平春晓完全想不到岑遥会一声不吭放出这些证据对付她。


 秦海急急忙忙地打开了平春晓公寓的大门，一进屋看到平春晓那已经翻了个身像只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的鼠标就知道平春晓的怒火有多沉重。但秦海觉得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在他们以为岑遥要咽下所有委屈的时候，对方突然来一招——


 这他妈谁能不火？


 尤其是对方竟然阴险狡诈到利用了这个时间点。


 秦海给平春晓倒了杯水让她冷静一下，随即问道：“那些文档和视频都是真的？”


 平春晓的腮帮子都在抽：“不是真的她敢这么嚣张的全放出来？呵，我真是小看岑遥了，这女人竟然连几年前租房子的视频都留着。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一直说好友是我，可现在看来，老早就想这么对付我了吧——亏我把她想得多善良。”


 秦海点头。


 他和岑遥接触得不多，但是可以从平春晓的口中感受到岑遥很像一只没什么心眼的小白兔。可今天这回事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这只兔子看着白，心里却是黑的。


 “这种事情其实也挺好解决的，当初你们还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没什么问题吧？是一个很正常的行为。”秦海越说越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们只要放上你帮岑遥看文，修改情节之类的证据就可以了。”


 这不小事儿一桩？


 这么一想，秦海还是觉得岑遥这只兔子的心眼还不够黑。


 只是，当他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到平春晓脸上时，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在听到他的提议之后，平春晓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有那么一瞬间，秦海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光，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不会没有证据吧？”


 仔细想想，秦海觉得这也是正常的，正常人改过就改过，谁像岑遥一样还专门用监控将这些事情给距离下来。


 他又要收回他说岑遥没那么黑的话了。


 平春晓被气得够呛：“我何止是没证据，岑遥根本没跟我聊过文的事情。”


 秦海：“什么？！”


 平春晓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和不甘，咬了咬牙：“是真的，她不跟我谈这些事情，平时我俩一起玩就真的只是玩。我知道她新文签哪个出版社这种小事儿都是从她那个助理嘴里套出来的。”


 秦海：“……”


 偌大的书房内显得格外安静，气氛逐渐凝滞，秦海和平春晓都没有再开口。


 很显然，现在他们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内。


 秦海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思索了半天，忽的，眼睛微微一亮。


 …


 平春晓的个人微博是在当天晚上有相应的动静的。作为此次事件中的主人公之一，众人早已将目光死死盯着平春晓了。


 终于。


 在平春晓发微博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不约而同的：这人终于回应了。


 而平春晓的回应也很简单，大概就是承认了这些年在岑遥的帮助下变得越来越好。她一直记得岑遥对自己的帮助，也很感谢岑遥。


 吃瓜网友：“……？”


 就这？就这？！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在这条微博之下，有人问道：那你这些年没帮过岑遥吗？


 平春晓没有回复，但旁人代替了她：平春晓要帮岑遥？岑遥那小说都是岑通代笔的，平春晓去哪儿帮她？


 就是因为这条评论，再次引发了轩然大波——


 怎么好像又从侧面锤死了岑遥的小说是岑通代笔的事实？


 看到这些消息和猜测的平春晓终于一改原先的气闷，舒心了。


 岑遥啊岑遥啊。


 没想到吧，有一天你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第二天一早，岑遥便抱着书去拜访闻老先生了。


 闻老先生住在安京市的郊区，老人家年轻时在商海翻云覆雨，老了却厌恶了那种日子，更喜欢待在安静的郊外别墅，泡壶茶，和三两老友一起唠唠嗑，要么练练字平心静气，再要么看看书，陶冶情操。


 岑遥说要去拜访的时候，闻老先生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问了岑遥喜欢吃什么菜，到时候让厨师表现一下。


 岑遥和闻老先生约了上午十点，岑遥到郊外别墅恰好五十五分，老先生的管家站在门口将岑遥迎了进去，满脸都是笑意，“岑小姐，先生在书房，我带您过去。”


 “麻烦您了。”


 等岑遥随着管家走进书房，岑遥才发现偌大的书房内并不止有闻老先生一人。除此之外还有个年轻的男人，对方靠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闻老先生的对面，身上是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身形修长，五官俊美，却带着点说不出的冷淡。


 岑遥不动声色地略过他，对着看过来的闻老先生笑着点点头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闻老先生苍老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岑小姐，我们也几年没见了，快过来坐。”


 岑遥坐在了年轻男性的右侧，两人之间隔出了大片的距离。紧接着闻老先生便指着男人笑着介绍：“这是我的孙子，闻卿祠。”


 岑遥转过视线，点点头：“闻先生好。”


 闻卿祠微微颔首，修长高挑的身躯站起，虽冷淡但礼仪姿态却分毫不差，“岑小姐上午好。”


 “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


 闻老先生挥挥手。


 等到那抹身影离开书房，闻老先生才对岑遥道：“见笑了。这位是我大孙子。还记得我上次去京大找的是我的小外孙，那时候意外走到了岑小姐所在的社团，之后我让人准备了很多相关的书籍，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你们这个圈子了。”


 闻老先生侃侃而谈。


 经过交流，岑遥觉得他所谓的半只脚踏入圈子说得实在是有点谦虚。闻老先生细数圈子里很多著名的悬疑小说作家，上到大名鼎鼎，一提名字大众便能一拍手掌说上一句“我认识他”，下到名气不怎么样，然而书籍质量过硬的作家，让岑遥都觉得意外。


 但岑遥的知识储备量显然不比闻老先生小，其中她还接触过不少闻老先生所提及的作家，所以两人之间的交流算是非常和谐。


 到最后，还是管家敲响了书房大门，催促两位去吃饭。


 闻老先生准备的饭菜很合岑遥的口味，年轻的女生安静坐在餐桌旁，吃饭时姿态优雅淡然，没有丝毫的拘束也没有任何令人不满的小动作。越看，闻老先生越喜欢岑遥。


 吃过午饭，闻老先生和岑遥去花园转了一圈，他道：“网上的事情我都有看，我个人认为我看人还是很准的。与其说岑通帮你完成了《最后一页》，我倒是觉得岑通在模仿你。”


 闻老先生笑了一声，“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看过岑通的新书《墓地》。怎么说呢，和他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而且总体看来平平无奇。我这么说并非是讨你欢心，而是真实感受……岑通这书，没那么惊艳。我不信那样水平的人可以写得出《最后一页》。”


 在闻老先生看来，《最后一页》虽然稍显稚嫩，但比起《墓地》却强上千百倍。前者的稚嫩在于看事物和现象是否透彻，但属于悬疑小说的各种反转设计却精巧绝伦。


 岑通做不到。


 “我已经和阿祠谈过了。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好好写书。”闻老先生拍了拍岑遥的肩膀，“加油啊年轻人。”


 岑遥偏了偏头，迟疑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让自己很疑惑的问题：“老先生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或者说……要帮我？”


 闻老先生觑她一眼：“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活着没事干，看不得曾经帮过我的小辈受欺负吧。”


 …


 岑遥从闻老先生那边离开之后去了一趟书店，买了点专业知识的书。


 初秋的天气带着一点微凉，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外套浅色的薄款牛仔外套，衬得身材愈发清瘦。年轻的女生安静地站在暑书架一侧，垂着眼眸翻阅手中的书籍，是一个很唯美的画面——


 周围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着，悄悄举起手机无声地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姐妹们，遇上一个漂亮姐姐！气质太好啦！


 而等到岑遥拿着书结完账离开，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回头，对上了一张流里流气的脸。


 ……嗯，不认识。


 岑遥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那只手大大咧咧地搭着她的肩膀，食指和中指之间还搭着一根未被点燃的香烟。


 “妹妹，初次见面，做个自我介绍给哥哥听听？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


 话一落，有几道笑声一同响起，岑遥的视线一转才注意到香烟男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年轻男人，看着年纪都在二十来岁上下，但每个人都是杀马特，看上一眼脸就知道是混混。


 岑遥垂下眼睛，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群家伙。


 面对她的沉默，香烟男冷笑一声，强硬地搂着岑遥的肩膀往右侧走去。右边是个小巷子，穿过巷子是一条宽敞的大路。


 香烟男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岑遥只是被他突然的动作一带，身体在被强制转身时踉跄了一下。


 其余时候却很听话。


 她是主动跟着香烟男走的。


 香烟男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狗哥，这女的是不是有点毛病啊。怎么说走就走，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这也太配合了吧？”


 “就是就是，刚才但凡她喊两声，我们都没这么顺利的。”


 “这女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话还没说完，在他们眼中相当配合，配合到几乎脑子有问题的岑遥忽然抬起手。女孩子的五指修长纤细，像是上好的寒玉。此刻，手指轻轻搭在香烟男的手腕上，她抬起脸，茶色的眼眸里夹着几分漫不经心，与香烟男对上，被口红描绘过的薄唇微微一勾，下一秒只听见咔哒一声。


 两秒钟死一样的愣怔之后，香烟男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手中的香烟早已掉在了地上，香烟男捂着左手手腕，那瞬间被捏断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的冷汗刷一下淌了下来。


 “疼——好疼——”


 岑遥越过他，掀起眼皮看向已经呆掉的几个年轻男人，温柔的笑意没散去，“没挣扎当然是为了跟你们好好聊一聊。”


 她举起手，纤瘦的五指握成拳，“用拳头聊。”


 十分钟后。


 岑遥脚上的白色板鞋踩在香烟男的另一只手腕上，垂着眼睛问：“谁叫你们来的？”


 香烟男疼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刚才他看岑遥揍其他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想要拿手机打120，谁想到岑遥似乎有所察觉，抬起一脚那手机当场飞出去老远砸在墙壁上。


 他便硬生生地挨了十分钟的疼。


 这会儿他巴不得赶紧把岑遥送走，当即便将背后的人透露了出去：“我，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的，他给了我钱，说你会这里出现，让我们好好教训你一顿，而且要把你的手打断——”


 把一个专职写文的人手打断。


 用心险恶啊。


 岑遥眯了眯眼，嗤了一声，转身走向了巷子口。


 然而越靠近巷子口，光线四散摄入，岑遥脚下的步子忽而一顿。


 巷子口站着个人。


 还是今天刚刚见过的……闻卿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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