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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鸿门宴席醉翁意(一)


 第一百六十四章鸿门宴席醉翁意(一)


 “水云阁......”慕维成喃喃道。


 时光荏苒啊。依稀忆起江起云刚出生时,自己曾携厚礼,登门祝贺。当时见婴孩眉目清秀,甚喜不已。恰逢战乱频发,政局风谲云诡,望他将来能平安从容,开朗大气。“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故提笔写下“江起云”三字。


 对于慕维成为自己儿子所起的名字,江伯尧甚为得心。


 还在“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句中,取“水”、“云”二字,将所住的小阁楼命名“水云阁”,以此纪念慕维成的赐名,也希冀彼此的友谊能够天长地久。


 那时的江伯尧是一名地方小官,这些年,他从官至御史中丞,到了如今掌管军机的枢密使,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伯尧的官,是越做越大了。


 可是,彼此间的友谊倒是越来越淡了。


 平时酒杯往来,如兄若弟。一遇虱大之事,才有些利害相关,便而我不相顾。


 真真是,人情似纸张张薄。


 更令人痛心的,是君衣之事,到底是何缘由?


 慕维成望着昔日好友昂首阔步的背影,仍是意气奋发的模样。而自己,皱纹满面,鬓发如霜,已垂垂老矣。


 ......


 水云阁,富丽堂皇,门朝满池荷香,风光无限。阁内有十数位妙龄女子,弹奏高歌。原来方才在湖边依稀听到渺茫的歌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阁楼内,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维成兄,君衣贤侄,我们一边叙旧,一边赏荷,还有歌舞助兴。岂不惬意哉。”江伯尧落座。


 望着不远处满池的碧浪翻滚,父子二人心中有事,无心歌舞。


 “维成兄,你看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牡丹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孰不爱之?”江伯尧喝了一口酒。


 “我与江大人志趣不同。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慕君衣看着江伯尧,幽幽说道,“江大人,满湖莲花,既不喜爱,为何植之?”


 “对于莲花,”江伯尧不以为然地回应,“曾经喜爱,故而植之。”


 他端着酒杯,顿了顿,继续说道:“然而,此花只可远观。再者,世间万事,惟有变化才是真理,不可一成不变。身在官场,难道要'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吗?我以为是笑谈了。呵。莲花的品格,是万万行不通的。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无不是为了各自利益而奔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闻言,慕维成有些意外,不由愣住了。


 遥想当年,天降大雨,自己与江伯尧在路边的一小亭中相遇。当时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时为一介书生的江伯尧谈及今后为官必清明廉正,朝廷应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庭辩,小事则奏谈,国君方能治吏治国,长治久安。


 那时的江伯尧,眼神清明,意气奋发,一腔热血。


 可如今的这番“随波逐流,追名逐利”的言论......


 判若两人。


 呵呵。


 时间,真是个厉害的东西。


 它在带走青春的同时,也最会消磨人的志向。在时间的长河中,曾经的江伯尧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如今早已被冲刷得圆滑,所谓的“个性”已经消失。他和周围的那些同样圆滑的石头,已经一样了。


 时间,确实是一个厉害的东西啊。


 慕维成总是奢望留不住时间,但能留住人性深处的一部分纯真。


 自己未曾改变,难道别人也停在原处吗?


 ----这,就是自以为是吧。


 呵。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果然,世人对荣华富贵,是趋之若鹜。江伯尧也不例外。


 难道这便是江伯尧以次充好,罔顾士兵性命的理由吗?


 慕维成刚要询问此事。不想,倒是江伯尧先开了口。


 “对了,君衣贤侄,咸平元年那场宋辽对决,我记得你已经......”


 “已经战死沙场了,是吗?”慕君衣将眼中的睥睨之色,尽数掩去,不卑不亢地问道,“江大人是不是觉得奇怪,我又怎么会存活于世?如今又现身于世?”


 江伯尧端着酒杯的手,禁不住颤了一颤,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贤侄莫要放在心上。这的确......很让人匪夷所思。我记得当时前方传来的消息,是说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现在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啊。”


 此时,慕君衣隐约发觉那些弹奏唱歌的女子们乐声渐低,眼中显出了凛冽的杀意,只待一声令下。


 “我被世外高人所救,虽然勉强保住性命,但失忆至今。根本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哦?”对这个答案,江伯尧显然有些意外。


 细细想之,也对。若不是失忆了,慕君衣怎会失踪了这么多年。


 “那你又是怎么回的家?”


 “说来命运也着实神奇。君衣无意间碰到了怡衣,或许是兄妹之间亲情的感召吧。君衣长得像我,加上当时收留君衣的那些人的描述。怡衣便认定了他就是自己兄长。”


 “哦?”江伯尧浓眉一挑,“这么说来,怡衣也已经回家了?”


 “是的。”


 “维成兄啊,说来惭愧。当初怡衣远赴辽国押运布匹,然后被辽......”


 “过去的事,不提了。”慕维成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志不同道不合,那就不相为谋。


 “也罢,也罢。维成兄,你我虽然没有结为姻亲,但我们仍然是知己故交。切莫为了这个事,伤了大家的和气啊。”


 慕君衣知道,江伯尧的这场筵席,根本就不是为了赏荷,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试探自己。一旦得知自己已恢复记忆,必会痛下杀手,以隐瞒当年的罪行。


 眼见伺机而动的杀手们暂时收敛了锋芒,稳定了下来。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西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司马迁《史记》的第一百二十九章“货殖列传”。意思是说天下人为了利益而蜂拥而至,为了利益各奔东西。指普天之下芸芸众生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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