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行刑
乾清宫。
东暖阁里窗明几净,正统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御案旁边,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为他揉腿。大殿的角落里,高丽上供的特质香炉中,安神香化作袅袅的烟雾缓缓升起。
正统皇帝年纪大了,精力越发不济,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勤政的皇帝。奏折更多依赖于内阁票拟,杨培实告老归田之后,内阁愈发无人,许多事务处理不来,最后还是要他这个皇帝亲力亲为。
正统对于内阁颇为不满,可是也无可奈何。杨培实那样的政务高手,属于可遇不可求的类型。现在内阁的这帮老头子虽然能力不行,总算还算是勤勉,若是把他们也开缺了,可真就没人给他干活了。
独自管理这么大一个帝国,不要说他不成,就是太祖太宗也都不成。
陈嘉跪在离皇帝三尺远的地方,手捧一本黄绫封面的奏折念得抑扬顿挫。正统眯着眼睛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陈嘉念完了,他就问一句:“内阁的票拟写的是什么?”
陈嘉便把阁老们拟定的处置意见读一遍,正统觉得对就说:“照准!”陈嘉就拿起朱笔,把阁老们写在字条上的拟办意见照着抄在奏折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跪在更远的一旁,陈嘉每批完一本,都会有小太监毕恭毕敬接过来,交给孟冲盖上玉玺。
批完的奏本最后统一交给通政司,由通政司按照皇帝所批,分发各衙门执行。
陈嘉负责替皇帝执笔,所以叫做秉笔太监,孟冲负责盖章,所以叫掌印太监。有时皇帝发懒或者贪图玩乐,不务正业,但是活又不能不干,就会把批阅奏章这活全部交给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来办。
司礼监这帮太监们实际上是分享了一部分的皇权,其权力之大有时甚至能够超越内阁,也难怪这帮阉人会被人称为“内相”!
碰见一个昏庸的皇帝,太监甚至能够一手遮天,掌控整个帝国的命运。代表人物:魏忠贤!
当然,要做到魏忠贤那样,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缺,正统皇帝虽然昏庸还不至于绝顶昏聩,陈嘉想做魏忠贤,至少现在不行。
陈嘉批了几本手有点酸,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一本奏折刚读了一句:“臣户科给事中左忠泣血上奏……”念到这儿忽然就没声音了。
正统皇帝听了这半天的奏折,本来也有点累了,正好睁开眼睛问:“怎么不念了?”
陈嘉拿着这份折子,真是有点失神。这东西是怎么到御前来的?
大楚规制,所有内外奏章文书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全部要通过通政司上禀皇帝。而通政司的一把手正三品的通正使黄正检黄大人,正是萧宗昌的门生,也是萧党的心腹爱将。
这份奏折明显不利于萧家,不利于赵王,可它为何又能直达御前?料想黄正检私匿奏折是不敢的,但是他可以把这封奏折压上一两天,同时透露消息给萧家,以萧家的势力,自然可以让一个从七品的小官闭嘴。
而现在这封奏折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一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陈嘉乃是极端聪明之辈,脑子里念头一转,便知道有这份能力,做得到这一点的,只有朝中那几位大佬!显见有人是不想让赵王太早上位,此人的目的倒是与他不谋而合,他自然也会帮着推波助澜。
陈嘉恭敬地说道:“这份奏章事涉……还请圣上亲自过目!”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封奏折还是不要念出来的好!
皇帝双目微微张开,看了陈嘉一眼,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呈上来给朕瞧瞧!”
小太监恭敬地将奏折呈上御览,正统皱着眉毛看了看:“这,这真是胡闹!”待他看完了,却是气的将奏折狠狠掷于地上:“萧家养的好女儿!朕原本就不想朕的儿子娶了他家的女儿,可萧家和皇贵妃一再苦劝,朕才遂了他们的意,没想到萧氏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随意毒杀朝廷命官的夫人,她眼里还有国法,还有皇宪吗?”
这份奏折自然就是被毒死了老婆的户科从七品给事中,上折子为冤屈而死的老婆喊冤,要求严惩凶手。
皇帝气得在大殿内疾走,那份奏折被扔到地上,都没有人敢去拾起来。一时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发了一通脾气,慢慢地也就冷静了下来。自从皇帝将太子禁足在毓庆宫内,皇上欲废太子的谣言就悄悄地在朝堂上传播开来。一时朝中大臣纷纷上书,揭露太子恶行,虽然不可尽信,但太子之不得人心,可见一斑。
皇上本来没有废弃太子的决心,被这帮大臣们吵得也有些动摇了。
单看有这么多人反对,就是真把江山交给太子,日后他这个皇帝也坐不稳当!
这当口,便便萧云芊捣鼓出这么一件事来!
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齐不了,何以治国平天下呢?萧云芊能干出这种事来,赵王怎么也要担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名声受累都是轻的。那些想要投靠赵王的人难免会想一想,萧云芊这还不是皇后呢,就敢这样胆大妄为,若是将来她做了皇后,谁还能有安全感可言?
赵王年幼识浅,又没有叶邑辰那样的赫赫战功,要做太子,进一步做皇帝,本来就是最缺人望的时候,萧云芊不啻于在赵王的软肋上捅了一刀子!
皇帝在大殿里走了两圈,也慢慢冷静下来了。与其说他厌恶萧云芊,倒不如说他已经开始厌恶萧家。
在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好的。就算太子不成器,正统想废了他,另立赵王,他也更多的是考虑到太子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就算要废了他,也绝不能让新君登基之后,害了他的性命。
他儿子不多,一片拳拳回护的慈父之心还是有的。
他对赵王也有了一丝忌惮,可是忌惮归忌惮,这个时候他更想保住赵王的名声,于是吩咐陈嘉道:“你替朕拟定朱批,叫顺天府尹张全彻查此案,不能宽纵了恶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顺天府尹张全是萧家的姻亲,张全的堂妹就是萧妃的嫂子,萧云芊的亲娘。叫张全主审这个案子,皇上的意思昭然若揭,是想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皇上的命令下完了,陈嘉却道:“万岁,不可!”
皇上微微一愣,这是陈嘉第一次反驳他的话。他对陈嘉宠信非常,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问道:“怎么?你有何话说吗?”
孟冲在一旁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陈嘉叩头道:“皇上有所不知,赵王妃毒死朝廷命官夫人一事,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的西厂专门负责探查情报,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得甚是清楚。
正统眉头一皱:“既然你早已知晓,为何不来告诉朕?”
陈嘉不慌不忙道:“实在是奴才一直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才想查实之后再据实禀报圣上!”萧云芊这件事做得也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一点,陈嘉仔细写也能说得过去。
皇上点点头,表示认可了他的这番解释,道:“说下去!”
陈嘉道:“如今这封奏折已经经由内阁批转,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这个案子本来应该由刑部审理,如今皇上将它交给顺天府,萧家和张家又是那等关系,这等处置,恐怕令群臣寒心啊!此事,从内阁的票拟就可以窥见一斑。”
正统刚才气愤难当,倒没有仔细看内阁的票拟上写的是什么。正统沉默有顷,点头道:“拿给朕看!”
陈嘉起身上前,拿起奏本,恭恭敬敬地递给正统。正统翻开奏折,果然看见里面夹着内阁的拟票。
自从杨培实去职,内阁首辅就由原来的次辅蒋时行担任。出卖杨首辅的丁阁老倒是想做首辅,只是内阁乃是天下机枢之地,最讲论资排辈的地方,就是皇上也不能轻易认命内阁首辅。
所以丁阁老虽然如愿以偿地入了阁,但是先做首辅还得等到蒋时行退休,或者干脆搬倒了蒋时行。
这个蒋首辅为人最是圆滑,八面玲珑,谁也不肯得罪,和的一手好稀泥。太子和赵王两边储位之争争得如火如荼,蒋首辅却是不偏不倚,两不相帮,谁也不得罪。反正官已经当到最大了,政治投机也没啥意思了。
所以蒋首辅办事一向温和,正统皇帝经常看他写的票拟,对他那一笔端端正正的小楷印象极深。
结果一打开奏本就看见蒋首辅一手龙飞凤舞的草书,直欲飞出纸面:“世上竟有此等荒谬之事?真是有骇物议,耸人听闻!着宗人府会同刑部,限期彻查此案,严惩凶手!”
蒋首辅也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能写出这样一笔字,可见是气得不清。能把一个笑面虎擅长和稀泥的老狐狸气成这样,可见内阁的态度了。
正统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从七品的户科给事中官职是小,可是也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自隋朝首开进士取士的先河,经过数个朝代酝酿,制度已经十分完善。进士因为三年一大比,每次取士不过二百余人,备受瞩目,因此认同感也比较强。进士出身的人往往凭借同年(同科同榜)、同乡和师生网络来运作,形成庞大的政治势力。
这就是文官集团。可以说,真正统治天下的不是皇帝,而是这个所谓的文官集团。他们看似松散,没有一个正规严密的组织,可一旦利益受损也会群起而攻之。
从法理上讲,官员是要听皇帝的,可是官员们毕竟没有卖身给皇家,不是皇家的奴才。不是皇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文官们最是注重气节,萧云芊如此草菅人命,打得是整个文官集团的脸。
227行刑因为内阁众位阁老都是进士出身,故而他们是整个文官集团的核心,此时此刻,蒋首辅就是再想躲事也得站起来替这个从七品的小官说话,若不然,他将在清流中间名声尽毁,日后的政治前途也就完蛋了。
正统皇帝可以想象,若是陈嘉按照他刚才的命令将诏令下发下去,明天就会有忠直的大臣当面劝谏,就会有无数言官御史写下无数的弹章,雪片一般飞到大内,放到他的御案上。言官御史们好名的不在少数,为此他们甚至连皇帝都敢骂!
想想这个场景,正统皇帝也是不寒而栗!
在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下,这件事的性质竟然越变越严重!
萧云芊,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正统皇帝长叹了一声,摆摆手:“罢了!教宗人府会同顺天府彻查此案吧!”他可不想为了一个不靠谱的儿媳妇得罪整个文官集团。
最后把顺天府也搅合进来,也算给萧家,给萧云芊留下一条活路了。
……
啪!
一个细瓷茶盏重重被摔在地上,碎瓷四溅,里头粘稠液体打湿了佛郎机进口来的薄绒地毯,大殿里的太监宫女俱是低头垂肩,屏声敛气,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萧妃站在上首,凤目含威,气得身子都打战了。
“这个蠢妇!”萧妃抚着额头,恨声道:“萧家一家子精明,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蠢东西出来!早知如此,当初真该遂了皇儿的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姑姑是萧妃的奶娘,看着萧妃从小长大的,对于萧府这段公案都有了解。萧云芊的生父是萧妃的同胞兄长,靖海侯府的世子,萧云芊的生母是已故的襄阳侯的独生女儿,身份也是极为尊贵的。
只不过她的生母在萧云芊八岁的时候得了重病过世,萧世子就另外娶了武襄伯府的嫡女做填房。那时候萧妃已经入宫多年,因为生下皇次子被封为贵妃,武襄伯府日渐没落,萧云芊的继母面对这样一个尊贵的小姐,不敢打不敢骂,甚至连教育都不敢,天长日久,就养成了萧云芊这样目中无人的跋扈性子。
这时候也只有大姑姑敢劝一劝萧妃了:“娘娘您千万消消气,这里里外外多少事等着您做,就是王爷也全靠您在宫中帮衬着呢,您要是万一气病了可怎么好!王妃毕竟年轻气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对提点这点儿,也就是了。这般毒死一个小官的妻子,却是不对!有您和大老太爷在,将这件事抹平了也就是了!”
大姑姑看了,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还不好摆布吗?
大姑姑缺乏政治敏感性,萧妃确看得极明白。“若是她刚干出这件事便来寻我,本宫自然有的是法子帮她把这件事抹平了。可是如今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奏折又发往内阁票拟,已经过了明路,一时恐怕难以善了,搞不好,连皇儿的前程也要被她误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蹄子!”
萧妃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大姑姑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她却知道文官集团的庞大力量,她也懒得和大姑姑解释,只是道:“去把王妃传进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此时始作俑者的萧云芊还优哉游哉地在自家的王府里宽坐听戏,那个撺掇她惹了事情的远房表妹也在席间奉承,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惹来了天大的祸事。
戏正听的热闹,就有人传报说宫里来人了。萧云芊派了管家娘子去接,进来的却是承乾宫的大姑姑。
萧云芊惊讶地站了起来:“向姑姑你怎么来了?”向姑姑也是须臾不离萧妃左右的重要人物。是以萧云芊见了她也觉得奇怪。
大姑姑给萧云芊见了礼,萧云芊问道:“不知向姑姑此来,可有什么事吗?”
大姑姑语气生硬地道:“娘娘请王妃进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萧云芊并不意外,道:“请妈妈宽坐,待本王妃换件衣裳,再与姑姑去见娘娘。”
大姑姑道:“不必了!娘娘的事情十万火急,请王妃即刻动身!”萧云芊这才感觉到事态不对,她正想问,大姑姑已经指着她身后的表妹问道:“此人是谁?”
萧云芊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远房的表妹,姓顾!”
大姑姑一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表妹,见她穿金戴银,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只是一双眼睛十分灵动,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
大姑姑淡淡问道:“你姓顾?”
顾表妹没想到宫里的大姑姑也知道她,一时只觉万分荣幸,赶紧上前深施一礼:“回大姑姑的话,民女娘家正是姓顾!”
大姑姑阴森森地道:“那就错不了。”说完这句话,便回头吩咐道:“来人,与我将这个撺掇着王妃的无知贱妇拿下了!”
大姑姑进门的时候就带了几个宫中的健壮嬷嬷,听了大姑姑的召唤一起围将上来,三下两下就将顾表妹捆了起来。
顾表妹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急声问;“不知民女犯了什么错,姑姑要这般对我?”
一边向萧云芊求救:“王妃娘娘救我!”大姑姑冷哼一声,不理顾表妹,只对几个嬷嬷道:“你们都是死的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叫她在这里胡乱叫唤,还不把她的嘴给我堵了!”
嬷嬷们熟练地掏出一块脏抹布,直接将顾表妹的嘴给堵住了。
萧云芊也被大姑姑这番举动给闹懵了,反应过来却是一股怒火直窜了起来:“向姑姑你这是何意?我敬你在娘娘面前服侍多年,叫你一声姑姑,你怎么就敢仗着娘娘的势,到我这里撒野?连我的客人你也敢拿?”
大姑姑见萧云芊到了现在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也不由心里暗叹,这位主子还真是笨到了一定境界了。
她恭敬地行礼道:“正如王妃所说,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怎敢在王府里撒野,之所以绑了这位顾表妹,都是奉了娘娘的命令!娘娘如今正在承乾宫等着王妃,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吧,若是去得晚了,奴婢可吃罪不起!”
萧云芊见她抬出了萧妃,心里更是不悦。道:“我也不与你说,我去与姑姑说去,我治不了你,自然还有能治你的人。”说罢带着贴身丫鬟跟着大姑姑的马车,直趋承乾宫。
等萧云芊进了承乾宫,只见萧妃端坐上首,面如寒冰,身后站了一溜都是慎刑司的嬷嬷,个个身上都有一层煞气,她们久居慎刑司,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承乾宫的氛围更是如同乌云罩顶。
萧云芊顿时就有些怯了,告状的事情也忘了。正要上前见礼,萧妃已经大喝一声:“跪下!”
萧云芊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二怕的两个人,一个就是亲生父亲,一个就是这位姑妈。
听见萧妃的话里隐含着无尽的愤怒和威严,萧云芊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萧妃又问:“把顾表妹给本宫带上来!”
萧云芊这时已经懵了,顾表妹是被几嬷嬷拖进来的。嘴里还塞着那张脏帕子。见了这等杀气腾腾的阵势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萧云芊正想说什么,萧妃已经吩咐一旁的嬷嬷:“将这个贱婢嘴里的帕子拿了去!”
萧云芊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句话就叫她懵了:“先给本宫张嘴二十!”
宫里所谓的张嘴,并不是抽嘴巴,而是用一种竹板子打人的脸。刑法极为残酷。
那顾表妹还没等明白过来,就听到这一句,几乎吓得瘫软在地,大声疾呼道:“娘娘饶命!”
一句话未说完,行刑的嬷嬷已经围了上来,厚厚的竹板子狠狠落在顾表妹的脸上,发出耸人听闻的啪啪声。
顾表妹大声惨叫,萧妃却觉得犹自不解气,只是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萧云芊本来想给顾表妹求情,见此情形,顿时不敢多说话了。
二十板子打完了,顾表妹的双颊高高隆起,毁容那是肯定的了。行刑完了之后,她甚至张开嘴吐出了满嘴的牙齿。
顾表妹受了这番刑罚,早已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条命都去了。
萧云芊看得毛骨悚然,萧妃却仍是那一番面无表情的神态。她淡淡地开口了:“说吧,把你们两个做的那点儿好事儿,从头到尾,都给本宫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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