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我爱谁
“思音跟老四的关系好像不错。前几天听老四说, 思音养的那只狗是他送的呢。”喝了茶,蒋二奶奶才不着痕迹地提起。
下午光照太厉害,植物被折磨得发蔫, 等黄昏温度降下来才恢复了些精神。
今天的晚霞很漂亮,天际的云层染上赤橙色,像画纸上堆积的颜料。蒋措靠在藤椅里,不紧不慢地喝茶。
蒋二奶奶又笑着说:“听宁家人说,思音可喜欢那只狗了,睡觉都要抱着。跟小孩子似的。”
蒋措声不吭。
“老四也是有心了, 这几天狗生病出入医院,他都直陪着, 担心思音照顾不过来。”
蒋措毫无反应。
蒋二奶奶暗示了大堆,他跟聋子似的好像句没听见,也不给反应。
蒋二奶奶的视线瞟过去, 他平静安逸地躺在椅子上, 细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地着。
这时,不知在房顶哪根杆子站着的鹦鹉扇扇翅膀嘎嘎地喊:“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蒋二奶奶:“……”
最不喜欢这只说人话的鹦鹉, 总叫心里不舒服。不过今天鹦鹉倒是懂事, 这句话说得恰恰好。
“明诚惯哄女孩子开心,长得表人才, 性格温柔,做事又妥帖, 是女孩子最喜欢的类型。家人说这话有些见怪, 不过我也是担心,给你提醒,别忙活半晌, 最后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蒋措这才不紧不慢、听起来诚心诚意地说:“他若是喜欢,让他也无妨。”
“老三啊,你也不要太佛系,该争取的事情就要己争取。又不是别的什么,这可是你的婚姻大事,思音那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不好找了。”
蒋措幽幽叹息:“既然找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我这副残躯,还是不要拖累了。”
多么与世无争,多么宽宏大度,这是何等爱退让成人美的高尚品德。
蒋二奶奶眉头皱起来,肃容说:“老三,你怎么能这么说己。你是明诚的祖父辈,长幼有序,怎么也不能叫他横刀夺爱对你不敬。老爷子还在呢。我跟你二哥也不能纵容他欺负你头上。”
“多谢二嫂挂怀。”蒋措说。
“家人不说家话。”蒋二奶奶走前又叮嘱,“你既无事,不如多思音见见面,增些了解。往后起生活,彼此合拍了,也都更舒服些。”
走出几步又回头,见蒋措躺在椅子上,依然老僧入定般安静,皱了皱眉。
“你说明诚?”
隔天,蒋二奶奶亲去了趟蒋伯尧办室,衣着精致,旁边放着喜马拉雅,仪态端庄地坐在客沙发喝咖啡。
“你三叔的脾气你也知道,成天除了那些花草虫鸟的什么都不关心,连己的婚事都不上心,还打算将思音拱手让给明诚。”蒋二奶奶不满地摇头。
蒋伯尧坐在办桌后,着支烟,神色深沉。
“二婶怎么来找我,我舅舅,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也不方便。三叔就算己不争,老爷子那关也过不去。”
背地里如何机关算尽,至少明面上大家家亲。大房二房互相提防也不是天天了,家产的事从不放在台面上说,今天蒋二奶奶也是深思熟虑后才过来的。
“我也是怕明诚若真横插脚抢走了思音,昭野兄弟心生嫌隙,将来再弄出什么不愉快,伤了兄弟感情,所以来给你提醒。”冠名堂皇的理由打在前头,在适时拨句,“明诚这孩子,心思只怕比他哥还要深。”
蒋伯尧没声。蒋二奶奶拿起包起身。
“了,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你己掂量着办吧。”
又到了去蒋家培养感情的时候。
旺仔输了几天液,呕吐的情况有些好转,慢慢能吃东,只是看上去还是虚弱得可怜。
生病让它变得愈发粘人,每天从睁眼就要跟主人寸步不离,已经发展到宁思音洗澡它都要在外面扒想要偷看的地步。
宁思音出时,它颠颠地跟到口。叫它回去,它就坐在地上仰脸望,睁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装听不懂。
何姨见状过来抱它,嘴上哄着:“旺仔乖,我在家里等姐姐……”
还没走到跟前,旺仔立刻敏捷地站起来逃跑。何姨弯着腰在后面追,它仗着体积小灵敏,愣是几次三番从手底下逃脱,以宁思音中心绕着圈来回跑。
何姨追了几圈给累出汗了,扶着腰喘气:“哎哟你这小混蛋。”
旺仔躲在宁思音腿后面哼哼。
宁思音弯腰把它抱起来:“算了,我带它起去吧。”
蒋家佣人在院子洒水除草,房子打扫得焕然新,片忙碌景,佣人见了毕恭毕敬地问候欢迎。
蒋二奶奶正在指挥佣人干活,笑容可掬地招呼:“思音来了。老三在楼上呢,你去吧,待我叫人送些水果心上去。”
宁思音便抱着狗上楼。
快走上三楼时,正碰见佣人做完打扫下来,见抱着狗要上去,忙阻止:“宁小姐,小三爷喜欢安静,您还是别把狗带上去了。”
“它很安静的。”宁思音脚步都没停就走了上去。
佣人也不敢拦,犹豫地走开。
特殊的地毯及建筑材料所致,三楼有着异乎寻常的清静。
宁思音正探头寻找蒋措在哪里,忽听叮铃哐当巨响,循声望,只见只白毛鹦鹉跟蒙眼乱飞似的横冲直撞跌跌撞撞,沿路打翻己的食盆、水盆、木方桌等系列物品,尖着嗓子嚎叫:“警报!警报!”
宁思音:“……”
至于吗?
怀里的旺仔突然呜呜挣扎着要下地,宁思音刚把它放下去,它就拔腿冲鹦鹉飞走的方向狂奔而去,边跑边叫:“汪汪!”
鹦鹉嚎得更尖利了:“敌军入侵!危险!”
与此同时慌不择路迎面撞上只半米高的花瓶,剧烈的碰撞后随即整只鸟与花瓶起倒在地上。旺仔瞅准时机敏捷地箭步冲上去,正正扑到鹦鹉翅膀,鹦鹉惊声惨叫,冲着旺仔的脑袋狠狠啄了口,趁它后退际仓惶飞走。
“救命!救命!”
旺仔紧跟着去追:“汪!”
三楼维持长久的静谧在短短数秒间裂成碎片。
刚说完的话还没秒钟就打脸,宁思音快步跟上去。
鹦鹉转过弯直直冲间书房,紫檀木的书桌后方,蒋措手执毛笔正在写字,鹦鹉没头没脑冲上桌子,啪——脚栽砚台。
霎时墨飞溅,落上桌面、宣纸、以及蒋措白色的袖子上。
旺仔飞奔而入,看到桌后的人猛地刹车,脚底打滑呲溜着滑到书桌跟前。仰头与蒋措对视眼,它嗖地下原路往回窜,正好宁思音走到口,慌忙躲到腿后面去。
鹦鹉惊魂未定,泡过墨的爪子从砚台蹦到纸上,又跳上蒋措手臂路蹦至肩膀,沿途留下排巨大的鸡爪印,蒋措雪白的衣服转眼成了泼墨山水画。
额……
宁思音停在口。
蒋措看了眼写到半的字,将毛笔搁下。
眼皮都没抬下,慢悠悠的语速道:“来拆家来了?”
声音稳定,没有生气,或者生气了看不出来。毕竟他这人平静得过了头,喜怒都不显现在脸上。
“你在写字啊。”宁思音往书桌上看去。写了半的心经,现在已经被墨鸡爪印毁掉。
墙上挂着许多装裱精致的笔墨,不知是他己写的,还是名家品。
果然是老年人,爱好是写毛笔字。
“你来前是。”蒋措从书桌后走出来,鹦鹉站在他肩上满脸警惕地盯着地上的狗。
宁思音看着他的衣服,诚心道:“不好意思,我的狗没见过鸟,有激动。衣服我可以赔给你。”
蒋措:“毛衣么。”
宁思音:“……”
咋还过不去了呢。
“你要是喜欢,我多送你几件。”
蒋措没搭腔,抬手,鹦鹉顺着他的手臂跳下去飞走。
他转头瞥向宁思音:“我去换件衣服,你便。还有什么想拆的就拆吧,别在这里放火就。”
宁思音:“……”
拆你家的又不是我。
等蒋措换好衣服,宁思音带着狗待在客厅,茶几上放着佣人刚刚送来的茶。
旺仔扒着桌沿哼哼唧唧想蹭食物,宁思音根指头抵住它的头说:“你不能乱吃东,吃了又要吐。”
蒋措的视线从狗身上滑过,未曾停留。
见他过来,宁思音说:“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养的狗。它叫旺仔。”很平,事先询问他的意见:“未婚夫,你不介意我养狗吧?”
蒋措在沙发坐下,朝旺仔伸出手。
这狗也不知是完全不怕生,还是他有什么特殊吸引力,果真朝他走了过去,站在地上望着他。
蒋措单手抄着肚子将它放到腿上,可能是刚才追鹦鹉追累了,旺仔乖乖地在他腿上趴下来。
“娘胎里带出来的弱,你养不活。”蒋措说。
宁思音顿。
“你怎么知道?”
蒋措不答,清瘦的手缓慢地抚摸狗的脑袋。
宁思音问完也觉得白问。
旺仔简直肉眼可见的虚弱。
蒋措的话,他怀疑都没有。
“养不活吗。”看着乖乖躺在蒋措腿上的旺仔。
直不明白什么旺仔总是生病,总是好不了,这段时间都没有吃胖,还有越来越瘦的趋向。
蒋明诚送了条天生体弱带病的狗。
什么呢?
宁思音闭上眼睛让己思考。
他什么送狗?——没有任何比起抚养只宠物,更快增人感情的方式了。
可刚回国那几月,蒋明诚并没有对表示过任何想法。如果蒋伯尧、蒋二奶奶样有所图,蒋昭野婚约破裂的那段时间,才是他最好的可乘机。
什么是只病弱的狗?他在嘲讽内涵蒋措?——不至于。只多病、经常要看医生的狗,更能他创造机。
竟然,只是这样简单的理由吗?
走心地讲,抛开那些算计或利益,蒋明诚是不错的朋友。
蒋家的人,有些开始就对存有偏见或敌意,譬如蒋昭野,譬如六太太;有些人则心榨取利益,譬如蒋伯尧,譬如蒋二奶奶。
蒋明诚是第对展示友善的人,也是蒋家最没有距离感的人。
他总是带着笑容,让你觉得平易近人。
总是绅士而体贴,让你他在起时感觉很舒服。
他很有耐心,旺仔曾经吐到他身上,他都没生气,温柔地抱着它抚摸它说没关系。
但其实他比蒋二奶奶还要更冷血。
或者更早让宁思音见识到冷血。
哪怕是从各种各样的算计中穿到如今,哪怕己心里也打着许多小算盘,直至此刻,宁思音才真正感受到藏在这庞大家族枝叶中的坑路无情。
蒋措没有再答无意识重复的问题。
宁思音再睁眼时,他顾看己的书,右手放在旺仔的身上。小狗子盘在他的腿上已经睡着,身体在他的手掌下均匀起伏。
宁思音又看了,忽然问:“你能养活吗?”
蒋措的视线从书页横向平移过来。
他没说话。
宁思音已经有了决定。
“我把它放在你这,你帮我养活。”
蒋措不置可否,只问:“什么认我能养活?”
“我觉得你可以。”宁思音说。
没道理,说不来,女人的第六感是玄学。
也可能是在体弱多病这方面他有经验,应该算是半专家?咳。
蒋措将眼睛重新移向书,手依然放在旺仔身上。
宁思音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
又起身转头寻找。鹦鹉正站在根高高的站架上,像摄像头样居高临下地监视他。
“你的鹦鹉叫什么?”问。
蒋措翻了页书:“亚里士多德。”
“……”
如此洋气的名字,简直是城市高富帅,下子将他旺仔衬托得像农村小土鳖。
宁思音决定消除这种城乡差距。
“太长了,不好念,以后它的小名就叫铁蛋吧。亚里士多德·铁蛋。”
鹦鹉:?
宁思音又转头看看旺仔:“苏格拉底·旺仔。”
蒋措唇角牵起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好像笑了声。
宁思音背着手慢慢走向鹦鹉。亚里士多德·铁蛋充满防备地盯着它,在站架上小小挪动了下。
宁思音拿起旁边的鸟食,挖了勺喂它。鹦鹉瞅瞅手里的食物瞅瞅,不所动,怀疑这是捕鸟的陷阱。
把手抬了抬:“吃吧。”
鹦鹉犹豫片刻,这才谨慎而戒备地往前探头,飞快地啄了口。啄完见什么事都没有,相信了这并不是陷阱,放松警惕低头食用。
宁思音又喂它吃了勺,将鸟食放下。鹦鹉吃饱了警惕也放松干净了,愉快地抖抖翅膀。
小小的鸟脑袋怎么都没想到,就在此时宁思音突然杀了回马枪,趁它不注意伸手把抓住了它。
遭到背叛的亚里士多德出离愤怒了,奋力挣扎:“救命!救命!”
宁思音强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它的头。
“救什么命,我又不杀你,我来你培养下感情。”
鹦鹉扯着嗓子叫喊:“毒妇!毒妇!”
宁思音啧了声:“三爷爷,你的鹦鹉诽谤我。”
“是诽谤吗。”蒋措的声音从沙发飘过来。
宁思音:“当然。”
“它不说谎。”蒋措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毒妇?”
蒋措不回答这问题,慢悠悠说:“你若坚持维权,明天我给它请律师。”
厉害了,让去起诉只鹦鹉啊。
“我是好人。”宁思音说。
“威胁把它下油锅的好人?”蒋措反问。
那天他果然都听到了。
宁思音捂住鹦鹉的头,没找到它的耳朵在哪里。
“别听他的,我没说过。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朋友了,旺仔是你的弟弟,你知道做哥哥的应该怎么对弟弟吗?应该保护弟弟,善待弟弟。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不准欺负他,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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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鹦鹉做了足足分钟的心理教育,宁思音才放开它。亚里士多德已经生无可恋,扇动翅膀奋力飞到高处,钻它向往由而从来不的金属笼子,并己用嘴关上了,转过身面朝墙壁,留给倔强的背影。
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宁思音准备离开,趁旺仔还没醒,否则大概率心软。
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看着蒋措的侧脸:“三爷爷。”
蒋措侧眸。
宁思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天你看到我坑蒋昭野了吧。”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还见到我在芳里约瓜哥见面,知道我私下跟他交易。”
蒋措依然不否认,回视的目光寂静而清淡,在那张漂亮又苍白的脸上找不到微毫波动。
宁思音微微歪头:“你知道我不是省油的灯,什么要答应跟我结婚呢?”
“你认呢?”蒋措平静淡然地反问。
宁思音又说:“你知道你四孙子在追我吧。他好像是冲你来的哦。”
“明诚,怎么直不说话。”议主位,蒋伯尧朝他望过来,事办地询问,“你对这安排有异议吗?”
蒋明诚右手转着笔,闻言道:“明天就走,这么急?”
“事出得紧急,得尽快安排人过去接替,要是出什么差错,对接下来的工程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你这边有什么困难吗?”
从天而降的差事,远隔千里的调遣,不过是想把他支开,以免他坏了事。
蒋明诚若无其事地笑笑:“没有。舅舅安排就是了。”
蒋伯尧没再说别的,收回视线宣布散。
蒋明诚将笔尾在桌上按,笔芯缩回透明笔身,被他随手轻撂到桌上。
等与人员散去,蒋伯尧才从主位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上事办的语气切换成长辈的亲切。
“心里有气?”
“怎么。”蒋明诚说。
不过是临时派遣他到外地,接替所谓的分司总经理职位,负责工期还剩半的项目,半年内回不来,而已。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蒋伯尧道,“你二奶奶都跟我说了。明诚,思音跟你三爷爷的婚事是你老爷子做主的,谁都不能插手,也不能阻碍,我这么安排,也是了大局着想。年轻人,动了感情也可以理解,不过你要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现在这时机,你离开阵冷静冷静也好。”
蒋伯尧又在他肩上拍了拍,转身要走,只听身后的蒋明诚说:“你都不想知道,三爷爷这么多年清心寡欲,外人都不见,怎么突然想结婚了吗。”
蒋伯尧停下。
蒋明诚合上面前的文件,拿起笔站起来:“小思音当众了他,他就答应了,舅舅,你不好奇什么吗?”
“男人到了岁数都要结婚,你三爷爷也样。他只是身体差,又不是那方面无能,想结婚并不奇怪。”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其他原呢。”
蒋伯尧拢眉,语气沉下三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爷爷真的无心家业吗。”蒋明诚稍稍靠近蒋伯尧,别有深意地问,“他是身体差,无力,但是真的没有这心吗?”
蒋伯尧眼底微动。
“尤其是,他母亲的死那么蹊跷。”
蒋伯尧面色骤变,冷声喝道:“你知道己在说什么吗!他母亲是突发心脏病去世,哪有什么蹊跷。”
他的威厉蒋昭野忌惮,对蒋明诚并无多少震慑用。后者无所谓地笑了笑,拿着文件打开。
“我先走了,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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