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瑕疵
古老之核的多面体外形第一次发生了变化，由无数五边形构成的表面一齐张开，如同一大片密集的鱼鳞。下一瞬，三角形的黑影蜂拥而出，在高空中划出不符合物理规律的轨迹，拦截向已经近在迟尺的花粉群。
这些黑影没有质量、没有厚度，就像一片真正的影子，但当第一片影子与花粉相撞时，数道炽亮的光束便迸发而出。
更多的影子撞向花粉，成千上万道光束几乎同时出现，它们彼此交错，形成一张铺满天空的大网，无数花粉便在这张网上湮灭。
它们来不及通过转动角度来规避拦截，因为在遭到拦截之前，它们甚至不知道这些影子正拦截而来。
因为这些影子的速度超过了光速，超过光速意味着在光锥之外，而这意味着花粉不可能提前“看到”如同猎手般扑来的影子，直到两者迎面相撞。
古老之核终于完成了对拦截进程的升级，释放出了这些超光速的影子。
它们是高维物体在三维世界的投影。
在这个宇宙的物理规则的限制下，物体可以以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巡航，也可以穿透空间进行跃迁，但唯独不能做恒定的超光速运动。
拥有某些权柄的神明或许可以突破这一限制，但对古老之核而言，首先她不具备这类权柄，其次也没有突破限制的必要。因为她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来实现与超光速巡航相同的效果。
只要提高一个或几个维度，速度的上限便能够成倍增加。例如这些影子，它们的本体运行于五维空间，在这里，速度的上限是光速的2.78倍，当它们在五维空间以接近上限的速度运动时，在三维空间的投影的速度便同样达到了2.78倍光速。
这并未违背这个宇宙的物理规则，因为投影并非实体，不包含质量、动量、电荷等任何物理量，它们不能与这个世界中的物体产生任何交互。
但它们可以作为一个坐标，帮助古老之核定位，当影子与花粉重叠时，古老之核便会引爆位于五维空间的本体，让巨大的能量以强引力波的形式穿透五维与四维、四维与三维的空间交界。
因此，那些炽亮的光束并非影子爆炸所发出的光芒，而是空间被穿透时所释放能量，以可见光的形式呈现。真正破坏花粉的是肉眼不可见的强引力波，它们如同石磨的磨石，在挤压中将花粉轻易碾碎。
超光速影子的拦截效率很高，转眼间，上百万的花粉灰飞烟灭。剩余的花粉终于开始再次转动角度，但位于五维空间中的影子本体也在同步转动自身的角度——为了实现这项功能，曾经的艾尔德人为它们加装了一个复杂无比的装置，也因此，每一个影子本体的成本都高昂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好在，对已经成为神明的古老之核来说，这些都不再是问题的。晋升神明时获得的权柄，让她能够肆无忌惮地挥霍这些武器。
相比晋升者，神明总是有着这方面或那方面的优势，虽然它们看上去并不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可每到关键的时候，这些优势便会露出它们的狰狞面目，将胜利的天平狠狠摁向属于神明一方。
此时此刻。
最后的100公里彷佛成为了一条死线，无数花粉压向这条线，却没有一颗能够越过它。
按照古老之核的计算，所有的花粉都将被拦截，虽然它们数量庞大，但亚光速的它们在超光速的拦截物前，不过是一群行动迟缓的猎物。她甚至通过模拟进程计算出，最近的花粉将飞到距离不到10公里的位置，是真正意义上的迟尺之遥，但没有任何一颗可以触碰到她。
天穹之上，无数绯红色的光束射向古老之核，却又被一片白炽的光网阻拦，没有一道可以穿透。
花粉的数量正在急剧减少，从两百万粒，到一百五十万，再到一百万，紧接着只剩下九十万、八十万……
拦截的空间也在被缓慢地压缩，从一开始的100公里收窄至不足50公里。尽管看上去双方都有获胜的可能，但在神明眼中，结果早已注定。
古老之核早已通过更新后的模拟进程计算出结果，苏沙虽然没有能力完成这种数据量庞大的计算，但她也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依旧存活的花粉将最近几批花粉死亡的情况回顾了一遍，然后立刻得出了结论——它们无法穿透对方的拦截，最接近成功的花粉，也只能飞到距离古老之核大约10公里的位置。
这个结果和古老之核的完全一致，得出结论的速度甚至比古老之核更快，其本质是一种进化算法，但花朵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计算，因为这已经成为一种本能，铭刻在它们基因之中。
但苏沙依然没有做任何改变，天空中一道道红色的光束依然奋力向上延伸，它们越来越接近那个庞大的多面几何体，但它们的数量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当花粉距离古老之核仅剩下20公里的时候，它们的数量只剩下10余万，从海平面的位置向上看，花粉拖曳出的红色光束似乎已经抵达了它们的目标，可实际上，它们的旅途还剩下最后一点距离。
而无论在古老之核或是在苏沙的计算中，都没有花粉能跨越这一点距离。
除非有其它变数。
在苏沙所处位置的正下方一千米处，“于儿号”正被包裹在层层花瓣中。船上的所有人类早已失去意识，唯有一个非人类的存在，依然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作为容器而存在于此的莉莉安，是古老之核降临于这片天空的支点。
尽管她被吞进了花朵内部，但并不代表苏沙因此可以影响甚至破坏她，因为此刻她代表着古老之核，她身体周围的空间就是神明所在的空间，既然苏沙的花粉无法靠近古老之核的10公里以内，那么，花朵中的芯丝也就同样无法触碰莉莉安的身体。
但古老之核并不知道，作为容器的莉莉安，本身已经存在瑕疵。
这一丝瑕疵，来源于降临之前苏沙绕过古老之核赐予的庇护，对莉莉安的潜意识做出的诱导。
这并非侵蚀，否则早已被古老之核察觉，若要用人类知识范围内的事物做类比，苏沙在莉莉安的潜意识中留下的影响，类似于一个轻度催眠。
这个影响已经发挥过一次作用——在梦境解除时，莉莉安没有将《旧日高塔》是苏沙释放的模因的推测向古老之核报告，也间接导致了古老之核没能收割到足够数量的祭品。
而这又导致了她的神国在降临时无法占满所有的角度，最后让苏沙的花粉可以通过转换角度的方式，躲过引力透镜和射线流的拦截。
一切就如多米诺骨牌，轻轻推倒一片，就会引发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后果。
但古老之核仍然没有意识到莉莉安这个容器有问题，因为“不做某件好事”和“主动做某件坏事”的隐蔽性截然不同，前者被发现的概率要远远低于后者，这也是苏沙的狡猾之处，她没有让莉莉安向古老之核传递错误的情报，而仅仅是让对方不报告那个“没有确切证据的猜测”。
但现在，她需要莉莉安主动做些什么了。古老之核这次一定会发现容器有问题，但苏沙已经不在乎。
她的意识触角伸展开来，向留在莉莉安潜意识中的印记轻轻一点，1微秒后，少女分裂为四片的上半身突然合拢，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睑轻轻颤抖了几下，彷佛一个想要从恶梦中醒来的人。
但她最终没能睁开眼睛，少女的上半身重新裂开，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可苏沙知道，就在刚刚，莉莉安的自我意识苏醒了一瞬。
尽管只有短短的1-2个微秒，但作为容器，莉莉安本应在神明降临期间，保持彻底的、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沉眠。
虽然她很快就在古老之核的控制下再次沉眠，可苏醒造成的影响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在古老之核内部，数亿条正在运行的进程同时报出错误，大量的报错信息甚至堵塞了总线通道，尽管自纠错机制让运行很快回到了正轨，但这浪费了宝贵的70微秒。
而在第66.67微秒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拦截的花粉群击中了古老之核和她的神国。
焰火般绚烂的绯红光芒，瞬间将天空中的神明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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