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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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惩罚
故事中的大战来临前, 通常会有一些奇异的天气变化——黑云压城城欲摧，似乎只有这异样的氛围，才配得上那场即将降临的, 足以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的战斗。
但今天只是一个和往常没有太多差别的好天气。
冬日的天空是说不出的澄澈与透明，偶尔飘来的几缕云丝飞在了极为高远的地方，让伸手难触的感觉更为明显。
清彦站在小院的中央, 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跑到了一块围困起来的天地里。
——简直就像是什么不可打破的诅咒。
他无声的叹着气，将扇坠拆了下来, 防止不小心丢失, 毕竟这种木制的东西很是脆弱，稍微用点力就可能碎成两半。
“药研，你把它收好。”
把木哨交给了今日的近侍, 清彦语气平静，“然后把羽衣狐引到之前布置好的地方，当场斩杀。”
“是, 清彦大人。”
药研藤四郎将木哨贴身收好, 他的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对于木哨主人的嫉妒, 却又很快放下了这一段无用的情绪——送出了木哨的那只兔妖已经死去，即使在审神者的帮助下重新进入轮回……
可这个世界的人, 远比想象中的更多, 与亿万分之一的特殊转世相遇, 这比奇迹诞生更为艰难。
而递出了木哨的清彦, 脑中闪过的却是名为蛤蜊的审神者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
有好好的转世啊。
他略带满足的想, 虽然这也是一种剧透, 但很明显, 这看上去无关痛痒的小细节，对清彦的心情来说有着正面影响——付出切切实实的得到了回报，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清彦开心上好几天。
在药研将审神者的指示转述给其他付丧神后，这些等候许久的刀剑动作一顿，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刀柄上。
“等了太久，差点就忘了这里还呆着一只烦人的母狐狸了。”
和泉守兼定有些大咧咧的说道，笑容中的血腥气却彰显着他真正的心情，“那就按照原定计划？”
他似是迫不及待，马上就要冲出去。
“兼先生，你不要这么着急啊！”
堀川国广拦住了和泉守兼定，“冷静一下，不要这么冲动，我们是要把羽衣狐引到指定地点后再杀了她，不是直接在城主府大开杀戒。”
为了将伤亡数量压到最低，这是必要的忍耐。
就像是奶油蛋糕上面那颗饱满诱人的草莓，要小心的计算着戚风蛋糕、奶油还有水果之间的配比，才能做到吃下最后一口时，将最美味的部分一网打尽。
“啧。”
和泉守带着些许的不满撇开了头。
样貌清秀的胁差只能无奈的露出苦笑来，他朝着清光和安定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顺毛完毕，让他们不用担心兼先生突然之间加入战局。
“与其在这里着急。”
加州清光用下巴点了点与他们距离相差不远的短刀们，“还不如劝劝他们出手不要太狠，千万别在城主府内就把那狐狸的怒气槽打满。”
“诶——”乱听到了清光的话，声音拖得老长，“这又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哦。”
他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开口，“被惹怒的女人是另一个次元的生物，谁知道她会不会按照我们构想的那样，到了地方后再爆发出真正的力量。”
这么一想就觉得好麻烦。
将橘色长发扎成了利落马尾的短刀在心里吐槽，即使在真正的出手前就做好了详细的规划，就算羽衣狐一心想着往人多的地方跑，他们也有计划ABC将那狐狸给拽回来……
可比起斩杀羽衣狐，他们果然还是更想跟在审神者的身后，或者说，持刀站在他的身前，与那位安倍晴明对上。
然而清彦拒绝了付丧神的好意。
他和刀剑们一同出发，却在推开城主府的大门后，分成了不同的两边——刀剑们沿着右边的通道，向着妖气冲天的那处而去；清彦顺着对称的左边的路，撑着伞，辨别着路旁栽种的植物种类，慢悠悠的逛到了安倍晴明的面前。
阴阳师正保持着端正的姿势，上身微微向前探去，在一张空白的扇面上泼墨，笔走龙蛇，一只面目狰狞，身后探出了九条毛绒尾巴的狐妖跃然于纸上。
栩栩如生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上跳出来，将清彦啃咬干净。
“好久没画了。”
安倍晴明放下了毛笔，略略转动了几下僵硬的手腕，他捻起扇面，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那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干透的浓墨瞬间成型。
“怎么样，好看吗？”
把扇面展示给清彦看，阴阳师似乎在等着清彦说出什么赞美之言，不过等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后，他把手里的东西随意的掷到了桌上，表情是标准的无趣。
——没意思。
清彦都能看出这几乎是明示在晴明脸上的话。
“羽衣狐会死。”
过了一会儿，清彦安静的说，“她的尾巴会被我的刀剑们一根根的斩断，无论她的恢复能力有多出众，都追赶不上被斩断的速度。”
这黑晴明给自己准备的后手，会在不甘的嘶吼中彻底消散。
“我知道。”
安倍晴明干脆的点头，“说到底羽衣狐也就是妖怪而已，即使放着不管，让她活下去，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依旧会死去。”
活着的生物无法避免死亡的结局。
这就是极限，是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未来。
清彦点头，“你也会死。”
他的态度之淡定，就像是拿着睡前故事，告诉在一旁等待的孩童，最后王子与公主幸福的在一起了，然后哄着对方快点去睡。
“我现在……”
安倍晴明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他似乎是在考虑措辞要怎样才能显得通俗易懂一些，“大概是死不了？”
“噗。”
清彦偏过头笑出了声，他完全不带任何的嘲讽情绪，单纯的为对方那句不会死的宣言而发笑，“不，你会死。”
并且在死之前，要为自己做出的事赎罪。
这是他不会告诉对方的事，好比清彦也不会告诉安倍晴明，他有着能够将那一分两半的灵魂重新“黏合”起来变回一个的方法。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清彦还是不忍看着对方在死后，因为灵魂的缺陷而无法正常投胎——钻了空子的人，最后都会被制裁，或许会来得晚了一些，但绝对不会迟到。
所以清彦想要给晴明一个挽回的机会。
“你还记得自己错过了两次的烟花吗？”
清彦莫名的问着个不应该在此刻提出的问题，“夏日祭还有秋收祭，这两场烟花，一场比一场好看，但你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
“哦，我是故意的。”
安倍晴明露出了略带恶意的笑，他明明是坐着的姿势，按理说低上清彦些许，却有着高高在上的架势，“他想要的，他所渴望的……我都会毁掉。”
“谁让他是个胆小鬼呢。”
“不，晴明是个好人。”
清彦认真反驳，“只有好人，才会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明明视而不见就好了，偏偏要把一切都收入眼中，放进心里。
“哈……”
安倍晴明发出了无意义的气音。
“之前说好要带你看烟花来着。”
清彦又说起了让阴阳师皱眉的话，他总是在把话题往着不相干的地方带，让晴明有一种无法掌握现况的烦闷，“虽然现在还不到晚上，但是你的视力不错，应该也能够看清楚吧。”
“对了，我还让药研他们提前通知了城中的其他人，说商行最近在对新年那晚预计放出的烟花进行测试，不过估计他们是找不出和今天看的一样的烟花了，总觉得月辉商行的风评要被我害惨了。”
说到这，清彦的眉眼间流露出了明显的笑意来。
“晴明，你应该还能活很长时间吧。”
他伸手招来了桌上那被忽视良久的扇面，手指轻抚过可怖的画面，那浓墨堆砌而成的妖怪，被能够折射出浅浅灿金的颜色覆盖，“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种下的苦果，再怎么苦涩难咽，哭着也得吞下肚中。”
“你是可以回头的。”
清彦一锤定音，“你并非只有眼前这条路可以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倍晴明的眼前出现了和扇面颜色相似的光芒，它们跳跃着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身上，就连发梢都没有放过，在末尾的位置坠上了好几枚，调皮的荡着秋千。
这温柔的光很快就变得残酷起来。
被光笼罩的安倍晴明，又回到了不得不亲手将灵魂分成两半的那天，痛至骨髓——不，那是比骨髓所在的、更深更远的地方传来的痛苦，数年前就分裂开来的灵魂，正在光的照耀下一点点的融合。
“谁说分开了就没办法再合到一起呢。”
清彦还有空对晴明科普，“只要天平两端能够平衡，就连神都可以摆在交易栏上——你之所以觉得自己无路可退，只是手中的筹码数量不足罢了。”
那缺失的部分，我来帮你补足。
他说得轻描淡写，而处于光芒中央的安倍晴明，早就疼得什么都听不进去。
“你……清彦……”
阴阳师闭上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来自清彦的笑。
.
在和清彦分开后，空带着疑问，再次拜访了之前厚着脸皮才能够见上一面的学者，见光死的他差点就要死在人多的地方。
可靠着心中那仅存的一些勇气，还有呆在了他的口袋里，不时的拿着牙签戳自己一下的萤丸……空还是问到了自己所在意的那部分。
资料可以被销毁，可以被掩埋，但只要有人看过，就会在记忆中留下痕迹——空要做的，就是用着各种手段，把这些痕迹重现。
“青色彼岸花？”
这奇奇怪怪的名字，让空立刻掏出了手机开始查看，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这种听上去是什么稀有花卉的东西，会与鬼的存在扯上关系。网络上与这种花相关的讯息并不多，更准确的说，它反而偏向于小道消息。
因为从三十年前的“昙花一现”后，便再也没有和青色彼岸花相关的报道出现。
“不是吧……”
翻看着只言片语，空心中的恐慌在逐渐扩大，“你们的路子怎么这么野……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勇气……”
缺失的部分被新得到的情报填满，之前断连处产生的诡异，在“奇思妙想”的联系下，变得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人言可以将活生生的人类变成妖怪……”
人言也可以把本不应该存在的生物，让它顺理成章的出现——只要相信它存在的人足够多，那总有一天，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就会安静的钻出一只有着青色花瓣的植物，随风飘荡。
手机掉在了地上，空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所认识的清彦，是为了让青色彼岸花出现，而放任恶鬼肆虐的怪物吗？那些被鬼吞噬的无辜生命，那些为了斩杀恶鬼而献出了一切的剑士们……
所以……所以……
空拔腿狂奔，往着自己家的方向疯狂跑去，他要立刻回万屋去和清彦联系，再迟的话，事情就彻底无法挽回。
他所认识的清彦，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旦被清彦得知就会改变现在所处的未来，或许当这句与未来相关的剧透刚一出口，他们二人便会变成从未相识过的陌生人……可那又怎么样，想想资料上那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数字背后所映照的一个个幸福的家庭。
就算改了，我和白也只是从当了审神者的家里蹲，变成普通的家里蹲而已。
他飞快的跑过路边一辆辆的车，甩出的汗落在了地上，砸出了一点水渍。
“走吧。”
沢田纲吉轻声说道：“是时候回去了。”
不管空跑得再快，他也联系不上清彦先生了，因为此时的清彦先生，已经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直到青色彼岸花出现，被调配成了能够将鬼变成人的药物后，才会慢慢清醒。
“那对兄妹的调查能力还真是惊人啊。”
坐在驾驶位上的太宰治吹了声口哨，“可惜迟了一步，不知道在他知道事态已经无法挽回时，会做出什么选择。”
“该不会是想要去劝说那群付丧神，让他们不要做出会让清彦先生生气的事吧？”
他嗤笑一声，似是在嘲讽少年人的徒劳无功。
“够了，太宰。”
沢田纲吉忍不住出声制止了太宰治那不断泼洒的恶意，“站在他的立场，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一点错。”
“但是不行呀。”
太宰治宛如在心爱的人耳边低语，用着暧昧的声线说道：“站在我的立场上，他的行为就是大错特错。”
但看在清彦先生的面子上，不能直接对空白兄妹动手。
他可惜的摇摇头，为自己一个大恶人还得收敛恶意感到了无奈，“纲吉君，马上就要轮到我们登场了哟。”
沢田纲吉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要是想脱离计划的话，不觉得晚了点吗？”
太宰治看向了纲吉，笑容亲昵，“我们只是在守护历史而已，不要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嘛。”
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历史按照原本的轨迹向前滑动，是正义的行为来着。
——正义，嗤。
.
斩杀羽衣狐对于付丧神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即使羽衣狐的身边还围着不少手下，其中不乏知名的大妖，照样抵不住刀剑们的犀利攻击。
奴良滑瓢混在大部队里，带着猖狂的笑意，将那些被黑暗浸染的妖怪斩杀于刀下。
他组下的其他妖怪也没有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想法，他们来到这座城，本就是为了支持总大将成为魑魅魍魉之主，杀起这敌对方的妖怪来完全不会手软。
反而因为分怪不均，内部差点打起来。
付丧神：妈的智障啊！
不要以为随便说上去不小心就能揭过去，那刀尖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啊！
博多藤四郎走到了奴良滑瓢的身边，出声提醒他，让他约束一下自己的手下，“否则刀剑无眼，不小心伤到你们就不好了。”
短刀露出了营业性质的笑容，“最近伤药告急，价格上涨约三分之一，如果阁下您觉得这点花费无所谓的话，那请随意。”
他准确的捏住了奴良滑瓢的软肋。
这些日子欠下的账……滑瓢都想好了，自己还不完，还有儿子帮忙，儿子若还是还不完，那就还有孙子。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总有还完的那一天。
唯一的问题是，他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哪里来的儿子和孙子……害，一个单身狗还在畅想未来，真是胆子吃大了。
“我觉得还是以身相许更为划算。”
奴良滑瓢认真的向博多提议，“不如让清彦再多考虑一下看看？说起来他人去哪了，该不会还呆在商行的后院吧。”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
博多呵呵一笑，婉拒了滑头鬼这不要脸的提议，“总而言之，请您约束一下手下那过界的行为。”
他转身一刀劈下，将想要偷袭自己的妖怪斩成两半，喷出的鲜血浇了滑头鬼一身，那身原本是深蓝色的长衫，被鲜血染得深一块浅一块，看上去颇为狼狈。
“过分了啊。”
奴良滑瓢低声抱怨了一句，“这可是我难得的还能穿出门的衣服了。”
他原本还想着打完羽衣狐就拉着清彦聚会来着，现在倒好，打完了还得先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了，否则这满是血腥气的衣物怎么能见人。
要么，脱了？
咳咳咳——就算是想给对方展示一下背上的刺青，突然把衣服脱了出现在清彦面前，果然还是会被他的付丧神给打出去的吧。
滑头鬼十分悲愤的放弃了这个颇有诱惑的想法。
自他上一次溜进后院没有被及时发现后，付丧神对于这脚底抹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到清彦面前的妖怪，防备等级直接拉到了头。
今天还是溜进院子，下次是不是直接躺被窝里面了？
虽然变成鬼后的清彦几乎不需要睡眠，可万一呢，万一就让这一直想要以身相许，不断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滑头鬼得逞了呢？
所以从那一天开始，滑瓢便再也没有见过清彦。
就连大街上的偶遇都没有，让奴良滑瓢怀疑，清彦该不会是被付丧神给软禁了吧——哦这个可能性太低，那群刀子精才没有勇气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就只能等到斩杀了羽衣狐，提着那毛茸茸的尾巴回去才能见到清彦了。
滑头鬼充满遗憾的想，他浅浅的叹了口气，抓住了战场上的空隙，一刀滑下，成功的斩断了一条盯了好半天的柔软尾巴，入手触感一流，想想这顺滑的皮毛可以变成披风的一部分，滑瓢就有信心再多砍几条。
“你这个妖怪也太狡猾了！”
不动行光快要被滑头鬼这虎口抢食的作态气得后仰，“说好羽衣狐归我们，你怎么能公然违约。”
“我只是想要她的尾巴而已。”
奴良滑瓢露出了个肆意的笑来，“头归你们，尾巴归我——这不是挺公平的嘛。”
这么大一只狐狸，你们还想独享不成。
“别想了，清彦大人才不会要你送上的尾巴。”
加州清光轻哼一声，不把滑头鬼的挑衅放在眼里，“脏兮兮臭烘烘的，这种东西。”他反手一推刀柄，刀尖穿透了妖怪的心脏后又被扯回原位，“清彦大人绝对不会要。”
“当然是要洗干净了才能送给他了。”
滑瓢悠闲的说道，手下的功夫却没停，靠着自身能力的特别，不断朝着羽衣狐的尾巴下手，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跌落在了血水里，毛被沾湿，变成了一绺绺。
众刀剑：噫——嫌弃。
滑头鬼：噫——什么鬼东西。
两方对视一眼，干脆转移了争夺的焦点，这玩意还是不要了吧，看着有些糟心。
他们很是有默契的放弃了争夺尾巴的行为，转而针对起了羽衣狐本体。
羽衣狐：？？？
——都给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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