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职员

 25


 上了车，楚鱼气呼呼的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后车座上。


 “怎么了？跟同事生气了？”郭邑丰拿了一包饼干递过去，问的小心翼翼。


 “我被辞退了，他们说我太奢华了，这分明就是无理搅三分，你说你是不是跟背后的东家打招呼了？”


 “没有，你别冤枉我，我是支持你出来工作的，你说自从你决定工作，我阻止过你吗？我都是最积极的那个，为了支持你工作我还借钱给你买词典，还给我其他地方的朋友写信让他们给我留意英汉词典。我比你都上心，你怎么冤枉好人？容我问一句，你不是说话太耿直了把你领导噎着了？”


 楚鱼回头想想，摇了摇头，“才不是呢。反正这家报社的毛病多，很多地方不合理，我跟你说他们有四十多辆车，记者每人一部，整个办公大楼里少说有一百人，你说把编辑排版都算上，这份报纸需要这么多人吗？而且占了那么大的一块面积，独立的办公楼，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儿，居然说我奢侈。”


 郭邑丰听了忍不住皱眉，他也从这些描述里闻到一股不一样的味道。他把车停在路边，“你先等着，我去给你买块蛋糕，马上回来。”


 楚鱼看着他下车到了一家西点店，过了好一会才提着一个大纸盒回来。楚鱼把盒子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我瞧见了，你去打电话了。”


 郭邑丰撒谎脸都不带变化的，“跟老穆说咱们晚上不回去吃饭了，走吧，今天咱们吃饺子，你喜欢什么馅儿的。”


 这一路上，郭邑丰沉默的开车，这人不嬉皮笑脸的时候整个人很威严。他一路沉默，弄的楚鱼也不好多说。


 这次在一个很小的门店里吃了一份饺子，这有点让楚鱼觉得意外，因为郭邑丰出门吃东西向来是要去装潢高雅的餐厅。这种只有两个小桌子且没擦干净的苍蝇馆子他是不会来的。


 但是味道很不错，饺子个头很大，味道很足，楚鱼吃的很开心，结账的时候郭邑丰很豪爽的给了小费，这老板看着像老农，拿了小费非要把没下锅的生饺子让郭邑丰拿走，两个人在门口拉拉扯扯，郭邑丰要走，这老板死活不让。楚鱼觉得没意思，上车等郭邑丰。


 到最后郭邑丰把一包用纸包着的生饺子扔到老板怀里上车了，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这人也太烦人了，就说不要了。”


 饺子店老板站在门口，弯腰扬手带着一脸憨厚的笑容目送他们离开。


 回家之后，郭邑丰匆匆上楼，楚鱼也没放在心上，在房间里接着看书看报，到了夜里十一二点，郭邑丰还没从书房里出来。楚鱼的听力很好，她打了一个哈欠休息睡觉。刚睡着，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这声音不大，然而就在隔壁郭邑丰的房间。要不是这一阵铃声，楚鱼都不知道他房间里有电话。


 郭邑丰没有回卧室，铃声消失了，应该是两部座机用的是同一根线。楚鱼坐起来，觉得今天的事儿有点奇怪。


 他去了平时不回去的饺子店，而且他今天很沉默。虽然对他了解的不多，但是他今天真的太反常了。


 楚鱼想了半晚上没想明白，她就躺下去接着睡了。第二天打完拳睡回笼觉，睡醒之后，郭邑丰已经起床了，今天还是个好天气，还是在草地上吃早餐。


 郭邑丰走马观花一样把所有的报纸看了一遍，随后不感兴趣的放到了一边。“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本来要去上班的，可是......只能重新找工作了。我听我那个同事芸香说公共租界里有地方专门招聘，我打算去碰碰运气。”


 郭邑丰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有一封姐姐给你的信，你看吗？对啦，两天后我要去金陵，你还要不要照片，要的话跟我一块去。”


 楚鱼急忙把信接过来，这的确是红玉写的信，里面通篇写着“晚上多穿衣服”“警惕晚上夜凉”“晚上冷别冻着了”，全是大白话，字字句句不离晚上，意思很明显，警告自己别晚上出来溜达了，她很担心。


 最后做了交代，她很好，如今平和度日，身边没有捧高踩低，让楚鱼好好过日子，自有相见的时候。


 楚鱼把信看了，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你没拿木仓逼着她写吧？”


 郭邑丰抖了一下报纸，“我要是真这样，你这会用筷子捅死我了，你有这本事。果然是姐妹啊，我是千防万防，防不住你们私下传消息。她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


 郭邑丰不信，但是看效果齐红玉没有透露她目前的住址和生活，要不然，眼前这位能立即跟自己翻脸。


 “既然不愿意跟我说，那我就跟你说说，这两天给你做衣服，咱们一起买些土特产，到了金陵有一大群人需要咱们上门拜见。还有，今天晚上我有弟兄从北平来，带着媳妇呢，他们跟咱们一块去金陵，晚上请他们吃饭。因为有女眷，你也一起来。”


 楚鱼答应了一声回楼上了，她把信纸收起来，打算过几天到书店问问这纸都有什么地方卖。只要有线索，总能顺藤摸瓜的找到姐姐，前提是别急躁，慢慢的等。


 天快黑的时候郭邑丰带着楚鱼来到了火车站附近，在一个僻静的胡同口等着，没一会，尽头走出一群人。


 郭邑丰对楚鱼说：“这里直通火车站台，一等座都是从这里上车的，不用和二等三等车厢的人挤。”


 说完下车在胡同口等着，楚鱼跟着他一块下车了。这是乌泱泱的来了一群人，两对夫妻，剩下的都是一些轻壮男子，提着大箱子，这些人沉默无语。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上前几步握着郭邑丰的手，“老弟，让你久等了，我在火车上遇上了津门的老郑，一商量决定一块来你这里打秋风。”


 郭邑丰满口欢迎，周围跟着的人上前接过箱子，又调配车辆，在大家寒暄的时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郭邑丰把楚鱼介绍给他们，“这是我太太，娘家姓齐，现在还没有办婚礼，没什么见识，两位嫂子多包涵。”


 一群人吹捧了几句就开始上车，男人们一辆车，女人们一辆车。因为陌生，这两位太太一上车就讨论麻将，非要等会搓一把才行。楚鱼就感觉和她们格格不入，三个人尬聊，但是前面一辆车上的气氛就轻松了。


 北平来的于先生就说：“今天一早捷报频传，先是郭老弟你干了一个漂亮仗，接着是老郑也有收获。咱们一块去金陵，你们两个有光彩事儿脸上有光，我就不行了，这一个月没有尺寸功劳，上头不知道怎么批评我呢。”


 津门的老郑说：“我这就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郭老弟这次厉害，足足一百多号人一网打尽，这事儿给讲讲，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就是多想了一下，觉得这家小报社也挺有钱的，院子里停着四五十辆车，就多嘴问了一下。而且这件事不能公开也不会得到上头的表扬，不说了，我等会设宴宴请两位，咱们好久没见了，待会要一醉方休。”


 车上不是说工作的地方，北平的老于就问：“这次郭老弟是浪子回头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过一两年吧，快了也不用等这么久。反正贺礼你们提前备着。”


 津门的老郑就说：“这个好说，处座一直在说只有成家了才能托付大事。郭老弟，听说总部有一个肥缺，你打算动一动吗？以你的才华经历，这都是手到擒来的。”


 “我刚从金陵出来不想这么快回去，沪上也是个花花世界啊。”


 “说的也是，多少老资格盯着这个肥缺呢，郭老弟其他都好，就是太年轻了。再在沪上熬几年，到时候回金陵直接青云直上。”


 一群人一块吃了晚饭，不管是北平来的还是津门来的，都安排在了万国饭店。晚上吃完饭郭邑丰开车带着楚鱼回去的时候，楚鱼发现了前两天刚认识的同事芸香独自一个人在街上走。


 这已经是晚上了，一个女孩子单身在街上走是很不安全的，楚鱼和郭邑丰商量，“我们送她回家吧，这会儿太晚了，她一个人不安全。这是我前几天认识的同事。”在得到郭邑丰的答复后，楚鱼立即打开车窗喊她。“芸香，芸香。”


 芸香看到楚鱼也很开心，听说了要送自己回去，忙不停的感谢他们。


 坐上车，楚鱼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


 “我这是找工作呢，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昨天工作的那个报社，我今天去里面人去楼空，听说里面发生了凶杀案。”


 “真的吗？”楚鱼从副驾驶上回身问：“怎么没从报纸上看到消息？”


 “人家说是帮派火并，有人给报社打过招呼，说是不许报道出来。真是太过分了，哪个帮派居然如此不讲理，日后我要是做了主编，我绝不会屈服这种势力。”芸香很激动，激动完了又有些失落，“很吓人，那些巡捕们容许我进去取我的东西，我看到台阶上全是黑红色......不说了不说了，要从新找工作了。”


 “把我也带上，咱们一起。”


 “好啊，我今天找了一天了，没有合适的，明天一起吧。”


 楚鱼想了想，看向郭邑丰，郭邑丰摇了摇头，“明天不行，你明天还要陪着两个嫂子买东西呢，等咱们从金陵回来吧。”


 芸香从后面看了看郭邑丰的侧脸，忍不住撇嘴。下车的时候她拉着楚鱼一块下车，在弄堂门口忍不住说：“小玉，你对象也太霸道了，咱是新时代的女性不能屈从于夫权，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桩婚事。”


 楚鱼点头，“我大概五天后从金陵回来，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


 芸香把写着号码的纸收起来，“这是你对象家里的号码吗？行啊，我过几天给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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